李睿在旁暗想,甭管這老狐狸平日裏是多麽的卑鄙無恥、陰險狡詐、好色貪淫,但他在緊要關頭,還是很有一個市長的風範的。
鄭紫娟道:“那就學習一下其它省市對於此類事件的發布手法吧,先放出一個較低的現場死亡數字,再在其後的時間裏陸續追加,直到達到我們的限定數字,這樣外界較為容易接受,我們也不會一下成為國人關注的焦點。”
於和平點頭道:“我看就這麽辦好了,絕對不能一下子放出十八這麽可怕的死亡數字來,否則咱們就別想好過了。”
這話就是大白話了,不過放在眼前這個場合也沒誰說他沒有市長風度。
宋朝陽拍板道:“我也同意紫娟部長的說法,那就統一一下口徑,先定下一個較低的死亡數字,以後再陸續追加。當然,這事也不能瞞著省裏,這麽重大的交通事故,必須盡快報告給省裏知道。”
賈玉龍道:“嗯,我馬上就聯係省裏,盡快將這個消息匯報上去。極有可能,今天夜裏,省裏分管生產安全的副省長盧慶偉就會趕過來,畢竟這次事故實在是太大了,大家要做好相應的準備工作……”說完後,走到一旁打電話去了。
李睿在旁看著幾位市領導,在這種時候,不關注死傷乘客,也不積極聯係安撫死者親屬,卻都隻顧眼前的政治風險,心裏也是百味雜陳,要說他們的行為對不對,既對,也不對;說對,是因為他們是市領導,本來也不需要做第一線的救援處置工作,他們隻需做好部署、監督就足夠了,而按“在其位謀其政”的道理,他們也應該更關心此次事故所引發的巨大風暴,將事故對自己、對青陽的傷害降到最低;說不對,是他們缺少一點點人道主義關懷,這個時候確實更應該關注死傷乘客,而非考慮自己的官帽子。
當然,這也不算什麽過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人在危機到來的時候,為自己考慮是天性,是下意識的,誰也不能說這麽做不對。而在為自己考慮之後,還能關心下死傷乘客,也不算耽誤,也是可以接受的。
李睿暗忖,若把自己和老板的身份對調一下,讓自己做市委書記,負責處置這起突發事故,自己也隻會像他這樣考慮,市委書記嘛,就是應該優先考慮大局,小事可以暫時放到一邊,等大局穩定下來,回頭再辦小事也不晚。事實上,事故發生後,宋朝陽就第一時間趕來現場,已經算是一個很稱職的領導了。有他這個市委書記在現場指導工作,救援隊伍自然會更用心更賣力,某種程度上已經是幫助了死傷乘客。
賈玉龍打完電話回來,又和宋朝陽等人又商議了一會兒,最終敲定:在沒有得到省委省政府對於此次事故的批示前,對外暫不發布此次事故的消息。若被外埠新聞媒體或有關上級單位詢問時,則統一口徑為:現場死亡七個,重傷十五人,其他乘客輕傷,等隨著事故的處理,明後天再陸續增加死亡人數。當然,死亡七人也算是一個非常慘烈的數字了,也早超出了特大交通事故的範疇,不論放到哪裏都是一個驚人的消息。由此可想而知,青陽方麵真要是直接說出“死亡十八人”這個巨大數字後,絕對會引起全國性的震撼與關注。賈玉龍、於和平等人不惜為此玩弄手段,也就可以理解了。
討論完大事後,宋朝陽、於和平等人在白建忠、關維偉的帶領下,走向救援前線,探望傷者,查看死者,並對前來救援的武警官兵與醫生護士表示了慰問,同時也提出了要求,要求在場所有救援人員,拿出高度的責任感,全力以赴救治受傷人員,妥善安置遇難人員,細致做好家屬工作。。
現場死亡的十二個乘客,已經拉走了十個,還有兩個沒被拉走,被擺放在路邊一輛急救車的側麵,身上蓋著白布,從頭到腳被完全遮蓋,什麽都看不到。
負責現場救治的一位急救中心領導,在得到宋朝陽的吩咐之後,拉開其中一位死者頭上的白布,展示給眾領導看。
這人是個中年男子,四十多歲年紀,身形不高,但是很壯,死狀較為安詳,麵部表情除去驚愕外,沒有任何痛苦,一隻眼睛閉著,另外一隻眼睛沒有完全閉合,身上一點血跡都沒有。
那急救中心領導給簡單介紹了下,說他是在大巴車與護欄發生碰撞的一刹那,頭部急速撞上身前的座位,導致頸椎折斷、脊柱神經斷裂,就此迅速死亡。話說回來,這個人死得還算是比較舒服的,畢竟沒感受到什麽痛苦。那六個身受重傷又搶救不治的乘客死得才最慘,承受了不知道多少痛苦之後,在充滿對生的渴望之中,悲慘而又痛苦的死去,想一想都讓人難受。
探望完傷者後,宋朝陽、於和平等市領導,責成南河縣迅速成立事故善後小組,做好傷者的救治工作與死者家屬的安撫慰問工作,盡快平息此事。
周元鬆額外要求關維偉,從速將引發此次事故的罪魁禍首、那輛寶馬越野的司機抓捕歸案,還死傷乘客一個公道,同時就此次事故在全市範圍內展開安全駕駛整治與宣傳活動,嚴防此類事故再次發生。
現場指導完各項工作後,宋朝陽等人乘車返回市區。此時已經七點半多了,估計回到市區最少要八點半,而等吃完晚飯,最少也要九點。李睿一想到九點才能得到自由身去陪張旖嫙,就恨不得吐出半斤老血來,正猶豫要不要給張旖嫙發條短信過去,讓她多等一會兒呢,手機叮的一聲響起,竟是有人先發短信息過來了。
李睿拿出手機看時,見正是張旖嫙發來的,心下一笑,自己剛要給她發消息,她就先發了過來,看來自己和她是心有靈犀啊,見她寫的是:“晚宴馬上結束,我要回房間了,三零七,你什麽時候過來?”
李睿暗歎一聲,回複她:“估計要九點前後了,郊縣這邊剛發生了一起特大交通事故,我陪領導過來查看現場,現在才往市區返。”張旖嫙對此倒也沒有什麽意見,回複道:“好,我等你。”
李睿暗想,本次事故最好是就此告一段落,省裏別再有領導下來了,否則今晚很可能就要連軸轉了,別說去陪張旖嫙,怕是連下班都很難。
有句老話叫“怕什麽來什麽”,李睿就怕省裏下來領導,省裏就偏偏下來領導了。車到南河縣城,在前麵的市委二號車就靠邊停車了。老周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便也有樣學樣,把車靠邊停好。
車剛停好,季剛從前車下來,腳步匆匆的走過來。李睿猜到他是有事要說,不待兩位領導吩咐,下車去迎他。
“李處,市長那邊剛剛接到省裏通知,省委省政府已經就此次特大交通事故召開了緊急會議,成立了事故調查處理工作組,由省政府分管安全生產的副省長盧慶偉帶隊下來,現在盧省長已經在路上,估計一個半鍾頭後會趕到,到時會先來南河縣,親臨事故現場,暫時不去市區。所以市長的意思是,大家都別回市區了,就在南河縣等著盧省長,順便把晚飯解決。也省得回到市區後再跑回來,那樣就太麻煩了。”
季剛還沒走到李睿身前呢,就語氣急迫的說起事由,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清楚了。
李睿一聽頭就大了,知道今晚不會再有時間去陪張旖嫙了,心裏很是不爽,可不爽又有什麽辦法,碰上這種事了,也隻能身不由己,怎能為了兒女私情耽誤要事?點頭道:“好,我知道了,馬上匯報給書記,就請你們繼續在前帶路。”
二人各自回到車裏,李睿將於和平的意思和宋朝陽、杜民生兩位領導講了。
宋朝陽道:“好,就按市長的意思辦吧。”
於是車隊臨時改變目的地,開往南河縣政府招待所吃飯,順便商量下接待盧慶偉的細節工作。
十分鍾後,一行人趕到縣招待所餐廳包間裏,由於也沒什麽外人,李睿、季剛等秘書也就和市領導們坐在了一起。
吃飯之前,眾人先去方便洗手,李睿洗完手,趁空跑到樓下院裏,給張旖嫙打去電話解除約會。
張旖嫙聽他說完情況後,有些吃驚,道:“怎麽會發生這麽重大的交通事故?”李睿道:“沒辦法,無良司機作惡。要我說,抓到那個寶馬車司機,就應該千刀萬剮了他,看看他一個人害死多少人吧!”張旖嫙沉默半響,道:“那你先忙吧,不用急著回來找我,咱倆又不是一天兩天的朋友,以後再見麵也是一樣。”李睿落寞的道:“是啊,也隻能這樣了,不過你好容易來趟青陽,我一麵都見不到你,想想就有點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