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玉明一下呆住,半響說道:“是誰發的?發這種帖子的目的又何在?西礦村是發生了塌陷事件不假,還造成了若幹死傷,但起因在於煤礦主的私挖亂采,而咱們政府部門在得知情況後第一時間來到鄉裏救災應急,各方麵工作已經做到了最好,死難者賠錢,傷者免費治療,剩餘村民都疏散到臨時安置點,還請來省裏的高級工程師勘查現場,這還不行啊?還要怎麽著啊?發帖子的人是個什麽意思?惡意詆毀咱們縣政府啊?”
李睿剛才隻想著怎麽解決這次網路輿論,可眼下聽了馬玉明的理智分析,才意識到發帖者的目的不純,緊皺眉頭說道:“這事不對!”
馬玉明氣憤憤地說:“本來就不對!咱們已經做得夠優秀的了,怎麽還有人看咱們不順眼,要給咱們添亂啊?不管他是唯恐天下不亂,還是另有居心,都不可饒恕,必須把這個人揪出來,問明白他發帖是什麽目的。”
李睿緩緩搖頭,道:“事情沒這麽簡單,我感覺……感覺好像有人在背後推動。發貼人把西礦村塌陷事件發到網上,還可以理解,畢竟現在的人都喜歡傳播八卦消息,但今天早上剛剛發生的群體性聚集事件,也一道隨之發到了網上,這就太及時了吧?簡直跟新聞一樣,時效性超強,似乎發帖人一直在跟蹤整個事件!帖子裏麵還有村民們與警察發生衝突的視頻片段,這針對性已經十分明顯,就是在刻意誇大百姓與政府之間的矛盾衝突!還有,還有人往省府網站的省府首長信箱裏舉報了這件事,說咱們雙河縣政府不作為,都三天了還沒疏散好村民,這目的性十分明確,就是在針對咱們。”
馬玉明細細想了一回,也有些醒悟,點頭道:“對,對,這像是一個人下的兩步棋,一步棋走的是外部新聞媒體的渠道,在網上製造輿論風暴,讓咱們雙河處於輿論風暴的風眼裏;另一步棋走的則是內部係統的渠道,直接捅到省裏,讓省裏關注此事,進而給咱們製造巨大壓力,甚至……甚至是拿你們這些縣領導開刀。”
李睿聽得倒吸一口涼氣,喃喃的道:“這人手段如此淩厲?!”
馬玉明忽然想到什麽,問道:“哎,對了,這事隻是往省裏捅了嗎?沒往市裏捅?市委市政府的網站上沒人反映這件事嗎?”
李睿一怔,想了想剛剛臧寧說過的話,搖頭道:“她沒提到,應該就沒有。”
馬玉明奇道:“嗯?這就又不對啦,咱們雙河又不是省直管縣,而是由青陽市管轄的,按理說就算有人惡意針對咱們縣政府,也應該捅到市裏去啊,讓市領導製裁咱們,為什麽越過青陽直接跑到省裏去啦?”
李睿又是苦笑又是無奈,苦笑的是,往日裏智計並不如何突出的馬玉明,在這一刻如同諸葛亮附身,變得聰穎無比,將這件事裏大大小小的不對之處都挑了出來;無奈的是,聽他分析到這,自己腦袋瓜裏已經混漿漿一片,幾乎做不出什麽睿智的分析推理,問道:“那玉明你說說,現在咱們應該怎麽辦?”
馬玉明脫口說道:“你是說應對網上發帖這件事?肯定要先把發帖人找出來啊,好好問問他,發帖目的何在,不行就出動公安,對他進行訊問,他發帖目的肯定不簡單!”
李睿點了點頭,拿起手機,給臧寧撥去電話,請她會同網監中心的技術人員,鎖定發帖者的ip地址,看看發帖者的位置在哪,之後再看是否有必要出動警力將其控製。
這個電話打完,李睿叫上省地質環境監測總站那三個技術人員,一起上車,回鄉裏吃飯。
吃飯前等上菜的空當兒,李睿給卜玉冰打去電話,向她匯報最終的勘查結果報告,為求她聽得懂,說的都是最容易理解的大白話:“村西有一千畝的地麵是重災區,地層空心深達八米,這一千畝地麵需要填充六米深的煤矸石,其上再覆蓋兩米深的泥土,如此可以達到耕種標準,但仍然休想住人;村西住著的六十多戶人家,必須全部搬遷,原有房院隻能廢棄;村北村南加起來有三百畝地麵的地層出現了小幅度沉降,也需要做填充處理,涉及到的二十多戶人家,要麽搬遷出去,要麽拆掉房院,在做完填充工作之後,在原有宅基地上另建新房;村兩委以東的地層結構還算完好,繼續住人沒有任何問題。”
卜玉冰聽到這沉默了一會兒,語氣低沉的問道:“充填治理要花多少錢?估算了沒有?”
李睿答道:“估算了,按照處理一畝塌陷地差不多一萬元的投入計算,共計需要投入一千三百萬元。搬遷近九十戶人家所產生的費用差不多要兩百萬左右。總計下來要一千五百萬。”
卜玉冰聽了這個數字差點沒哭起來,無比幽怨的叫道:“縣裏哪有那麽多錢?”
李睿歎了口氣,道:“沒事兒,把那些煤礦主都抓起來,對他們進行罰款,他們一個個富得流油,湊一千五百萬還是小意思的。”
卜玉冰恍然大悟,叫道:“你提醒我了,我光讓縣局抓捕肇事的煤礦主了,還沒抓其他私挖亂采的煤礦主,我這就打電話過去,讓他們抓人。”說完不等李睿說什麽,焦急的掛了電話。
李睿苦笑著搖搖頭,收起手機,心裏對罰那些煤礦主的款有點擔憂,畢竟這是法治社會,罰款要按法律規定來,不能想罰多少就罰多少,比如一個煤礦主通過私挖亂采賺取了五十萬——這點錢對於每天夜裏跑到山上私挖幾噸煤的煤礦主來說就不是一筆小數目了,你就隻能罰他五十萬,不能罰他一百萬,如果對所有私挖亂采的煤礦主罰完後數目不到一千五百萬,就要縣財政補貼了,可縣財政哪有這筆預算?不過現在想這些也沒用,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吃過午飯,一點多,臧寧給李睿打來電話,告訴他,發帖人的ip地址鎖定了,卻是在南方一個省份,顯然發帖人具備豐富的反偵察經驗,使用了代理ip,這種情況下,想要查出他的真正ip就很難了。
不過臧寧也說了,如果李睿想查下去的話,也能查出來,請網警調查代理ip所屬的公司,讓對方查詢發帖時間內的代理ip使用數據,最終也能定位到發帖人的真實ip地址,不過這些操作需要一定時間,可能要明天才能有結果。
李睿告訴臧寧,就算多等幾天,也一定要查出發帖人的ip地址。臧寧見他決心堅韌,便答應下來,自去與網警溝通不提。
兩點多,在村裏轉了一圈、查看完各家疏散情況的李睿,回往村兩委小院,離著院門口還有五六十米呢,忽然望見在村兩委院門口站著一道靚麗婀娜而又熟悉的身影,那身影在院門口左右踆巡,探頭探腦的往院裏張望,隨後邁步走了進去。
“不會是她吧?”
李睿覺得那道身影非常之熟悉,但它的主人貌似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帶著滿心的疑惑,快步追了過去。
“請問你是村兩委的幹部嗎?”
剛進院門,李睿就聽到一個熟悉動聽的女子聲音傳來,心中又驚又喜,還真是她,她怎麽又來了?
龍寶玉的聲音隨之響起:“啊,我是啊,美女,你有事兒啊?”
龍寶玉昨天陪李睿在村裏轉悠的時候,還感覺處處新鮮,也就沒有嫌累,時時刻刻跟在李睿屁股後麵,看東看西,看人看物,可算是看到了與大都市生活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世界,開了眼界,但是到了今天,他已經有些厭倦這樣的環境,所以剛才李睿出去忙的時候,他就留在村兩委院子裏歇著了。而那女子走進院裏後,第一眼看到龍寶玉,就誤以為他是村兩委的幹部,這才出聲發問。這位龍少見對方氣質容貌都不錯,就想逗逗對方,居然就厚無廉恥的冒充起了村幹部。
那女子聽龍寶玉說話這麽輕佻,且賊忒兮兮的笑著打量自己,穿著非常休閑,而且還一口京腔兒,立時意識到自己被騙了,蹙眉道:“你是村幹部?”
龍寶玉笑著點頭道:“是啊,你找我有什麽事啊?來,進屋聊!”
李睿嗤笑出聲,抬手道:“寶玉別鬧,這可是我妹妹。”
龍寶玉聽後又驚又氣,叫道:“靠,不是吧,怎麽是個美女都是你妹妹啊?你到底有多少個好妹妹?”
那女子聽到李睿的話語聲,也是老大不敢相信,匪夷所思的轉身看去,見李睿帶笑走來,又驚又喜,道:“你怎麽在這兒啊?”
李睿笑問道:“我還想問你呢,你怎麽來這兒了?”
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曾經跟李睿春風一度、後來又誤打誤撞成了幹兄妹、在國字頭法製報社工作的美女記者馬若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