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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独发十二章
段冽俯首觑了眼周乐茹,半是蔑视半是嘲弄道:“也行,本王正好乏了,明日再陪你们慢、慢、玩、儿。”
最后几字咬音略重,且拖腔带调的,是独属于阎王段冽的恶劣与猖狂。
众人心惊胆寒、面如土色。
明天还来?天爷啊……
目送段冽恣意地纵马远去。
这些小姐公子都崩溃了。
先前段阎王在,他们还紧绷着心弦,既不敢哭,也不敢闹。
可现在——
贵女们纷纷捂脸啜泣,公子们也脸色煞白,吵着闹着要下山回家。
周乐茹本就气得冒烟,正愁满腔怒火没地儿撒。
她冷眼瞪着众人,阴森森道:“谁要走?有本事当着本郡主的面,再说一遍!”
走是不可能走的。
段冽他们不敢招惹,难道永宁郡主,他们就开罪得起吗?
回雅居的路上,楚翘攥着丹卿衣袖,根本不敢撒手。他抽抽搭搭道:“少爷,我们真的不能离开这里吗?我害怕,想回楚府。”
丹卿仍在回想方才的画面,有些心不在焉:“没事的,如果害怕,你今晚去找少橙睡好不好?”
楚翘抬起泪眼婆娑的眼:“少爷,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丹卿很淡然:“我不怕蛇的。”
楚翘顿时哭得更绝望了。
他确实怕蛇,但他更怕阎王啊!
把楚翘送到少橙那儿,丹卿决定去找段冽。
段冽自然住在红焰居最好的独院里。
值得一提的是,段冽住进绯峦院后,周围的人纷纷扛着包袱连夜跑了。
他们宁愿挤在偏僻陋室,也不敢与这尊阎王为伍。
绯峦院。
段冽端正坐在桌旁,衣袍半褪。
他裸露在外的右臂横亘着剑伤,长两寸有余,深可见骨。
剑刃淬过毒,以致于伤口反复感染,需用刀不断将血肉生生剔除,直至清除所有毒性。
黑衣随从忙前忙后,替段冽处理触目惊心的伤口。
空气寂静,落针可闻。
黑衣随从的鼻尖不断沁出冷汗。
尽管不是第一次了,可他下刀时,右手还是忍不住颤栗,但殿下由始至终岿然不动。
他不禁心生佩服。
殿下的忍耐力,总是如此惊人。
难道他天生痛感低于常人,察觉不到疼么?
敷药缠好绷带,段冽面无表情地整理衣襟。
黑衣随从把染血纱布处理掉,然后直挺挺跪在段冽脚边,磕了好几个响头。
再开口时,他嗓音沙哑:“对不起殿下,是林行错了,我不该擅自听从封珏公子的命令,去驿站行刺,最后还牵累您出面帮我们善后。”
段冽神色淡淡。
比起往日的嚣张跋扈,此时,他眉眼是冰雪彻骨般的冷。
“你本就是他的人,听他差遣,何须向我请罪。”
不含情绪的话落在林行耳里。
他背脊僵硬,脸颊烧得赤红,他深深匍匐在地上,惭愧得直不起腰。
原来殿下一直都知道……
段冽轻抬眼皮,剧痛过后,他薄唇煞白,没有一丝血色:“告诉段封珏,知道自己蠢,就别总上赶着作死。这些年,他有本事在背地小动作不断,有本事别让本王替他擦屁股。”
林行听得冷汗涔涔。
封珏公子打小便对殿下心存偏见,老凉王段治去世后,这种记恨到达巅峰。
哪怕殿下事事为西凉考量,以至于落得这副狼藉的声名,可封珏公子仍然提他色变。
今夜这番话若让封珏公子知晓,只怕得抓狂得摔了满屋瓷器。
其实,林行也不是不能理解封珏公子。
毕竟,谁会对方方面面都碾压自己的人,心存好感呢!
而且,他们之间的积怨,打小便存在。
砰砰砰——
院外陡然响起突兀的叩门声。
段冽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林行。
林行意会,起身去庭院。他屏着呼吸,轻轻拉开门。
本是满心忌惮,孰料一开门,林行自己倒先愣住了。
碧月星空,清风怡然。
芝兰玉树的小公子施施然立在屋檐灯笼下,他身形清瘦,气质澄净。
打眼望去,还以为是不染纤尘的谪仙,纡尊降贵来到了红尘人世间。
门开的刹那,丹卿回首,他嘴角含着疏淡笑意,对林行道:“不好意思,三皇子睡了吗?若没有,可否劳烦通传一声,我有事想见殿下。我叫丹……楚之钦。”丹卿险些说错,有些讪讪然,“麻烦你了,谢谢。”
林行怔怔看着丹卿。
他这辈子,还从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人。
肃王的容貌纵然惊艳绝伦,可他生得过于倨傲凌厉,全身上下,仿佛连血液都冰凉。
哪怕隔着山巅遥遥仰望一眼,都令人惴惴不安,喘不上来气儿。
这位公子却与肃王迥然不同,他是另外一种好看,温暖的好看。
怎么说呢?若将肃王比作坚硬磐石,他便像万物皆可包容的清水,柔软又纯净,让人心生向往。
林行一时鬼迷心窍,竟没抵抗住这股魅惑,他晕头转向回到屋子,替丹卿传了话。
等段冽寒飕飕的冷眼瞥过来,林行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让他滚。”
林行:……
到底是怜惜美人,林行自作主张,把“滚”改成了“走”。
丹卿眨眨眼,倒不算特别失望。
他道了声多谢,面色毫无变化,就这么平静的走了。
林行望着丹卿背影,张了张嘴,说不出哪里古怪。
总之,就还是怪怪的。
这漂亮公子,好听话啊!
他是真的想见殿下么?怎么走得毫不留恋。
像林行这种人,常年生活在阴暗,很快便忘了这段插曲。
他更在意的是,这场秋韵宴,明显冲着殿下而来,究竟该如何应对!
丹卿默默去了趟绯峦院,又悻悻回来。
他无骨似地倚着美人榻,像条咸鱼。
现在,这条咸鱼很迷茫,他怀疑自己方才做错了。
段冽赶他走,他便走吗?
那段冽可能会赶他一辈子吧。
丹卿双眼放空,仿佛看到垂垂老矣的“楚之钦”凄凉离去的背影。
好惨啊!
丹卿捂着脸,因这番刺激,他难得生出几分斗志。
系好披风,丹卿提着盏灯笼,又往绯峦院走去。
段冽不见他,那他守株待兔好了!
总要让他见见“楚之钦”的诚意。
丹卿寻了个角落,抱膝倚墙坐下。
如今虽是凡人之躯,但丹卿原身是狐狸,这般蜷缩着,倒也不觉累。
夜风微微凉。
他拢了拢披风,眼睛阖上,很快便睡着了。
丹卿睡得熟。
以至于翌日,段冽冷冷瞪了他几眼,都没把人给瞪醒。
林行触了触鼻尖,终于知道这位漂亮公子古怪在何处。
他竟丝毫不惧段冽!殿下的眼神威力,可不亚于冷刃。
这就……有点意思了。
晨光熹微,浅金色的小星星透过枝叶,拥抱着睡熟的漂亮小公子。
他蜷缩在墙角,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像颗粉嫩水蜜桃,身上还泛着些许雾??鞯氖??
忽然,他无意识挠了挠脖颈,抓出浅浅几道红痕。
他皮肤真白真娇啊!
居然轻挠一下,就有抓痕了。
林行下意识转过眼,去看段冽。
段冽自然也瞧见了。
他眸含轻蔑,目光并未在丹卿雪白的颈间逗留。
林行莫名尴尬,他觉得自己思想有些危险。
而且他昨晚,居然误会了这位漂亮的娇娇公子。
原来他想见殿下的诚意,还是挺足的。
昨夜小公子径直离去的举动,摸约着,是被殿下的绝情伤透了心?
林行觉着吧。
以殿下这种名声,还能有人喜欢,就别挑拣了。
况且这小公子多漂亮啊!不亏。
林行张了张嘴,正要作嘴型,问殿下要不要将人唤醒,结果段冽凉凉睨他一眼,直接走了。
林行:……
真是冷酷啊。
丹卿醒的时候,段冽已在外面发了几阵“疯”。
整座红焰居氛围大变,人人夹着尾巴做人,如果可以,他们巴不得缩在屋里不出门。
可那尊阎王不允许啊!
他自己睡饱了,便往高位上一坐,单手支着下巴,露出恶魔般的微笑。
摆明一副前来兑现承诺的模样。
嗯,他来陪大家慢、慢、玩、儿。
众人内心俱是哀嚎连连。
这倒也大可不必。
就在贵族们快被逼疯时,一道爽朗笑声传入屋内。
“原来三哥也在!”明蓝色的身影跨入门槛,身后跟着两个随从。
众人喜极而泣,如看救世主般望向五皇子段怀。
五皇子段怀与段冽年龄相仿,出生只相隔数月。
不同于段冽的挺拔俊美,段怀长得更像个普通人,他比段冽矮,却比段冽胖,还蓄了胡须。
人看似憨傻憨傻的,眼里却流转着掩藏不住的蔫坏。
段冽懒得搭理他。
段怀也不生气,他走到人群中间,笑嘻嘻道:“大家在玩儿什么呢?哦,原来是相扑啊,这没多大意思嘛!三哥,”他仰头望向高居上位的段冽,露出亮白的几颗牙,“咱们去跑马场射箭吧!三哥有所不知,我府上近日来了个射箭高手,百发百中,可与三哥匹敌呢!”
段冽换了只手,继续懒懒支着下颔,嗤笑道:“人家箭术厉害,你疯狂摇狗尾巴作甚?你算个什么玩意儿!”
满堂噤声。
段怀气得脸红脖子粗,他向来也是狂悖的主,平日下人稍有不慎,就得受罚,轻则打骂,重则砍手拔舌头。
这般残忍血腥,可有阎王段冽冲在前头,为其承担火力。民间竟没怎么传出段怀的恶劣行径。
“三哥可是不敢?”段怀激将道。
段冽凉凉瞥他一眼,笑意更轻蔑。
段怀攥紧手心,豁出去般道:“三哥,咱们今天玩出大的,我若输,便牵着你的马,在长安城绕上一圈,你看如何?”
段冽似是终于生出几分兴致,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掸去袖间沾染的纤尘:“那便走着。”
这稳操胜券、纡尊降贵般的语气,把段怀气得又是一番死去活来。
好在他府上秦二的箭术确实超群,况且,若他拿住段冽刺杀探子的证据,岂不是……
段怀势在必得,眼里流转着精光,脚底如生风。
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场地。
他们虽惧怕段冽,却忍不住想看热闹。
最最紧要的是,他们巴不得段冽吃瘪。
光幻想那副画面,就爽到了。
“秦二,你过来。”
段怀召来个壮硕男子,不怀好意地冲段冽阴笑,“三哥,你们箭术都是顶顶厉害的,就这么站桩射靶子,未免太没看头。”
段冽眉梢轻扬。
段怀嘿嘿笑:“咱们来活靶子,让人头顶簪花或佩果,骑马绕着圈儿加速跑,谁射得准,便算谁赢。”
段冽轻哂一笑,没拒绝也没答应。
他只是撩起眼皮,不屑地睨着段怀。
“在场诸位,有没有人想试一试肃王与秦二的箭术?”段怀生怕事情生变,他面朝围观众人,声音洪亮道。
偌大跑马场,顷刻鸦雀无声。
贵族们面色惨白,这是要让他们来当活靶子的意思吗?
死寂里,终于有个弱女子走出来。
她全身发着抖,几乎用尽所有力气,才能说出完整句子:“小女子相信五殿下,愿、愿意为殿下簪花骑马。”
这显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众人眸中流露出悲悯之色,王家最近出了事儿,王三小姐想来也是身不由己。
“那肃王呢?”段怀眼里的讥诮藏都藏不住,他得意地抬高音量,“有没有人相信肃王的箭术?有没有人愿意同他并肩作战?有没有人……”
一声又一声,铿锵有力,不断回荡在宽阔马场。
众人噤若寒蝉。
自然没人出声。
谁愿意呢?除非有所求,有所图。
段冽身侧的林行攥紧掌心,神情愤怒。
五皇子摆明了故意落肃王的面子。
他几乎都要迈出脚步,并高声告诉所有人,他愿意。
可殿下右臂的伤……
林行这一迟疑,人群后方突然冒出道清凌凌的嗓音,那人微微喘着气,举高了手:“我,我我我,我愿意!”
全场咋舌,纷纷不可置信地朝后方看去。
这人似乎很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与上刑场般的王三小姐不同,他竟……像是来领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