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翀光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儿。
所以才会问出口来。
他一问出口，孙皇后反倒是笑容更深几分，仿佛有些欣慰，又仿佛为自己早就猜中了，觉得得意。
孙皇后却也并不直接回答，反倒是看住了萧翀光，从从容容的替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慢慢的轻声道：“陛下竟不明白为什么。”
却也不是问句，但是显然觉得好笑，微微带了几许讥诮。
萧翀光缓缓摇头：“朕的确是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孙皇后喝一口热茶，在气雾氤氲中，声音清浅带笑，仿佛闲话家常一般的开了口：“妾身与陛下成亲，也有十余年了。”
“陛下从前的确是待妾身极好。只是，陛下总归是陛下，后宫佳丽，那是络绎不绝。”
“这也就罢了。陛下要当一个好君王，妾身也愿做一个好皇后。”
“妾身如此支持陛下，陛下却为了这么一个人，与妾身疏远了，生分了。”
“更为了这么一个人，将妾身的奶娘和胞妹都处死了。妾身心里，是什么滋味，陛下知晓吗？”
孙皇后放下茶杯，没了水汽氤氲，便能明明白白看见她双眼通红含泪的样子。
她声音不高，却分明带着质问：“陛下知晓吗？”
萧翀光却缓缓有力的说出事实：“朕不是为了恬妃。而是因为，她们欺上瞒下，利用权力，利用皇后你，敛财不说，更嚣张张狂，背地里做了许多恶事。”
“朕厌恶她们如此。”
他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
那就是，当初他以为，这一切都是瞒着孙皇后的。孙皇后都是被利用的。
所以，才会如此震怒。
只是如果到了今日才知晓这些，这些人同样也是不能留的。
“皇后清楚他们做了些什么。所以也该清楚，她们到底该死不该死。”
孙皇后看着萧翀光冷漠的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只觉得冰冷一片。
她不无心寒道：“妾身全心全意为陛下十余载，换不来陛下一点可怜体谅么？纵然她们有错，妾身可以惩罚她们，可以训诫教导她们，又何至于此？”
她这话，分明是指责。
指责萧翀光没有人情味。
萧翀光沉默良久，才不无失望的说了句实话：“皇后，朕已是对你包容了。”
出了这样的事儿，依旧没有告诉任何人，反倒是责令应天府将这件事瞒住了。
这不是包容是什么？
“皇后，朕问的是你为什么对恬妃如此。”这件事情，孙皇后依旧没有回答，所以萧翀光便依旧追问，目光刹那之间竟是有些执着。
再看他的手指，也是紧紧攥着，唇角更是轻轻抿着。
这些细节，无一不是说明了他的心情。
孙皇后却觉得好笑：“若没有她，陛下与妾身之间，依旧是和睦非常。依旧是帝后情深，不是吗？陛下觉得她体贴您，处处护着她，甚至于连妾身手里这一点管理后宫的权力，都要给了她——”
“陛下啊陛下，您觉得亏欠了她，可您又为何要从妾身这里拿走东西去补偿她呢？您亏欠她，就不亏欠妾身了吗？”
这么一句拷问，算是说出了孙皇后的心声。
说完这句话，孙皇后的眼泪，就这么如同断线珍珠一般落下来。
成亲这么多年，孙皇后极少落泪。更遑论是如此落泪。
萧翀光在这一瞬间，有刹那的心疼，甚至忍不住抬了抬手，想要去宽慰她几句。
只是总归这抬起来的手，还是垂落下去。
心头失望，还是压过了所有。
萧翀光声音嘶哑，一字一顿：“朕不曾如此。”
所以。这样的话，本就是无稽之谈。
“拿走管理六宫的权力，是因为，你犯了错！而朕要提醒你，你是一国之母，而不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这和恬妃并无任何关系。”
“再有，恬妃帮你劝说朕，不去惩罚你内务府总管，于你有恩。”
“再其次，朕是真正对你失望！皇后！你身为皇后，一向宽容大度，偏偏在孩子上，却如此执迷不悟！”
萧翀光再难掩失望：“朕知道你没了自己的孩子，心里失落。朕也允你看上哪个孩子，就留在身边！”
“可你呢？你对梅妃出手，你以为朕不知晓？”
“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以为朕不知晓！”
“皇后！你糊涂！你若算计了梅妃，将来天赐长大，知晓一切，你该如何说？到时候母子离心，你又如何自处！”
这些东西，何曾不是他对孙皇后的保护？
“若朕真对你绝了情，便不会容忍至今。”萧翀光深吸一口气，冷冷看住孙皇后：“你是国母。恬妃未曾做那恶事，你却如此容不下她，如何担得起这宽容大度四个字！论资历，你是长者，她是晚辈，你非但没有爱惜提点，反倒是如此！”
“论年岁，你当为姐姐！不说爱她怜她，也当对她多几分容忍！”
最后，萧翀光难掩怒气：“皇后！你容不下梅妃，朕明白。恬妃呢？恬妃不曾争宠，不曾威胁到你丝毫，可你呢？她这辈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她家人，不过是普通门庭，这辈子就算朕宠她上了天，待朕百年之后，又能如何？你若真是为朕着想，就该明白，朕除却对她喜爱，那是真正的亏欠于她！”
陆挽棠对他有救命之恩。
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萧承瑞杀了她的孩子，他却不能杀萧承瑞偿命！
对于陆挽棠，他恨不得拿命去偿了！又如何舍得叫她再受委屈？
萧翀光想到陆挽棠的种种隐忍，总归还是十分失望的对着孙皇后评价道：“皇后，枉你活了三十余载，到头来，还不如个十几岁的人！朕看你是活得糊涂了！恃宠生娇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你！”
这一连串的话，让孙皇后彻底的疯了。
孙皇后忍不住冷笑起来：“在陛下眼里，她恐怕就是九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了吧？到底是谁糊涂？她是敌国奸细，陛下不明白？可陛下因了喜爱她，她认个错，此事也就了了！为了她，您连国夫人都顶撞，这又算什么？”
“您若真包容妾身，那为何要让妾身失去至亲！她对您有救命之恩，难道妾身就没有！”
“疯的不是妾身，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