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你”这三个字在她耳边如回声般循环往复,经半面之口说出简直犹如天翻地覆,那破碎不堪的心又一次被摧残,这回恐怕要变成尘埃了。随风顿觉喉中发咸呕出一口鲜血,但她急忙转过头快速擦掉了,只不过心口痛的像要死了一般。
随风道:“半面,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
“我误会什么?你口口声称是我的妻子,可转眼过后就对他人投怀送抱!”
她想否认却又无可辩驳,她极力的摇头,被半面的话呛的哽咽。
“你不用摇头,怎么?你还想要否认么?”
随风泪流满面:“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半面指着随风的心窝在呵斥:“你难道不知自己是个滥情的人么?你勾搭赵杋洛又勾搭赵杋珣,你真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随风脸上的花纹的变了颜色:“胡说!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是呢?你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又伤一个,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
随风顿觉脑中“轰”的一声,震的浑身发抖。与半面与杋洛有纠葛不假,而杋珣?……她不禁想到第一次入封魔井时,自己临别杋珣想要说却并未说出的话:若不是你生于帝王之家,我说不定会真的会喜欢上你。……天呐!原来自己真的是这样的人?随风简直无地自容,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一道道坚固的心理防线就这样被瓦解了?凡人常说人言可畏,当身边的人句句抱怨句句透着恨意时有几人能承受的了?皮肉之苦、空乏于身尚能挨过,但哀莫于心的话语就成了无形的刀枪,戳的人心千疮百孔,简直要人非疯既死了,又何况是化为人形的妖孽?如此她会不会扛得住?会不会心底崩塌而被心魔所控?
“你到底爱谁?你说啊?”半面盯盯看着她,眼睛闪过阴冷的光。
随风僵住了,瞳中涣散,恐怕现在的小树妖已经心成死灰了,她感到意识渐渐模糊,隐隐约约的看见心魔在眼前得意的摇晃,似乎神魂都随那心魔而去了。
“随风,随风!”赵杋洛躲在她的身后,怯怯地扯她衣袖,见半面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怕到骨子里去了。
“受死吧!”半面大喝。
随风突然感觉眼前寒芒骤闪,她那飘忽的意识霎时被拉了回来,刚好见到半面那青白的爪子正朝她二人袭来,那样子是要越过随风的肩头,戳向躲在她后面的赵杋洛。
“不要!”出于本能,出于习惯了保护别人,小树妖奋不顾身的挡住了半面。那锋利修长的指甲硬生生地穿过她的身体,鲜血扑地涌了出来,然而半面不依不饶仍不罢休,还要继续向赵杋洛袭去。
“不要,半面!赵杋洛不能死!他是人间的帝王。”
半面一丝冷笑:“你怎么这么笃定?他现在连太子都不是了,又怎么会是帝王?”
“我不知道,但冥冥之中我就是这么认为,他必须是未来的皇帝。你若杀了他,定会让人间大乱的!”
半面越听越气:“你如此护他,又置我于何地?我一心一意的爱你,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哼,我今日定要杀了他!人间乱与不乱又与我何干系?”
“你,你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你还是从前的半面么?”言语之间随风突然察觉到了异常,真正的半面虽是厉鬼却也懂得世间伦常,却也明白维护苍生的道理,否则当初他早就手刃仇人了,何必还要费尽心思维护皇帝的儿子?而且半面素来嗜血,此刻自己血腥飞溅,他竟毫无反应。还有杋洛,怎么对她那半张脸一点都不稀奇呢?
“难道……你们都是假的?”
他二人愣住了,就在这个间隙又听随风道:“半面,你怎么不嗜血发狂了?杋洛,你看见我的脸不惊异么?……看来你们都是假的!”
蓦然之间,一切就此冻结。半面和赵杋洛像碎片一样飞快的消失不见了,所有景物也都化作烟消,幽蓝的气息扑面而来,假随风气势汹汹地捂着伤口站在她面前。“想不到你还能识破我的幻术,是我低估你了!”
假随风再次施法引得风云变幻,空中乌云渐聚,看样子一会儿便要闪电雷鸣,只是这次她的幻术变的迟钝了。随风看她缁色的衣服上不住的流血,她受伤了和自己的伤口一模一样,原来这心魔就在她自己的身体里?
随风趁她不注意,飞快地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道口子,如其所料,对方的伤口毫无二致。随风恍然大悟,看来要杀她也并不是没有办法,这里是摄心阵关,难道破关的心法就是摄心?或是射心吧!如此与她在这无止无休的耗着就不如兵行险招一次,她决定用性命赌上一把——射心,向死而生!
假随风一边施展幻术一边看她,像毫无疼痛似的冲她放声大笑,但是笑的灿烂并不一定能笑到最后,她看见随风也笑了,笑的何其阴险何其鬼魅,笑地假随风不由发慌,她突然感到胸膛一空,低头看时心口处鲜血直流,原来随风为了杀掉心魔竟到了不惜玉石俱焚的地步。
“你,你,你这妖孽太可怕了!”假随风道:“发起狠来连自己都杀,我败了,败的心服口服!”
心口处疼痛不堪,口中不停的呕出鲜血,但随风依然咯咯笑着,前所未有的癫狂,她告诉心魔:”若能向死而生,纵使我此后的每一步都千难万险也只会使我越来越强大!你困不住我的……心魔,去死吧!”
假随风惊恐万状,心口流出的鲜血不断升腾四散,伴随着体内翻滚的幽蓝气息迅速融化了她整个身体,直至化作飞灰消失无踪了。
随风松了一口气,犹如解脱了一般。可心口的疼痛急剧蔓延开来,意识越来越不清晰,大概自己很快要死了吧?昔日的画面一幕一幕一桩一桩不停的在眼前转换,仿佛此生将在这眨眼之间走完,可她还有太多的遗憾!
“半面呀,吾爱至深,生死不负!杋洛、嫄儿我到现在还放心不下!娘亲,我还没能见你一面,这条命就了结了?”随风终于挺不住一头栽了下去。
四周混沌,她感觉自己正坠向无底的深渊……
“醒醒,女儿……”娘亲温柔缥缈的声音就在耳边,她那忧郁又慈爱的脸在随风脑海中左右摇晃,她甚至又看见了那巨大的龙张牙舞爪的向她扑来,随风吓的一个激灵,禁不住地打了个颤。
就在这时,隐匿于身的仙魔令符陡然浮现,散发着红白交织的光彩将随风笼罩,那令符里自带的仙魔之力源源不断向心口传送。随风终于清醒过来,她强忍着剧痛闭目打坐,趁着稍微恢复的法力吐纳精元,气力逐步贯通经脉,曲折往复,上下接续,伤处在渐渐恢复。也不知过了多久,令符的红白光芒已然暗淡,随风这才感觉到气息平复,心口也不再痛了。
小树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浓浓云雾已消散了大半。放眼望去,那边有两个人影正纠缠不休。一个是半面,另一个是……
随风一惊,怎么又出现一个假随风?刚才自己明明灭了她的!小树妖顿时莲步生风,似浮光掠影一般冲了过去。
“杀了我呀!你敢么?”假随风妖娆魅惑,在半面眼前晃来晃去,原来这是他的心魔。
半面想躲躲不掉,想杀又杀不了,折磨到他如疯如魔,可真真是不死不休。他恨不得一掌劈死她,可每当到了最后一步时又下不了手。他怀疑眼前这人是假的,可万一是真的又怎么办呢?半面气的咬牙切齿,竟拿她毫无办法,而且他已感觉到神思混沌,似乎稍不集中,他的意识就要被某种力量吸走,接着迷糊晕眩的感觉袭来,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了!
半面盯盯看着眼前的随风变的面目狰狞,越来越抵抗不了她的召唤。
突然一道白影闪过,带着混杂而又暴戾的怒气,劈头盖脸地打向那个邪恶的随风。只听啊的一声,假随风栽倒在地,紧接着化作一团幽蓝的雾气在半面身边绕来绕去,捉不到也打不散,如阴魂一般,随后,那蓝雾极快地融入到半面的身体里去了。
随风惊骇,好似被当头一击,她直视着半面,见其面容变地扭曲,像是受了极大的痛苦。
“半面,你怎么样?感觉如何?”随风在这时显然束手无策。
“你是谁?你,你,你到底是什么?”半面神情迟钝,想要靠近随风却感到有种力量在控制着他,让他欲罢不能,几乎要发起狂来。
“是我啊!随风啊?你的小树妖啊!”
“不是,你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滚开!”他吼着,有些语无伦次,一会儿眼神清澈深情,一会儿又目光狠厉的像要吃人一样,吓地随风直掉眼泪。
“随风叶不离!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么?”这是半面从来都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而今经小树妖之口说出竟然这般的亲切,这般的感动,又这般的真实,终于让他卸掉了之前的怀疑与防备。
半面愣住了,一下子安静了,如释重负。伸出手轻触到小树妖的脸,可他刚刚露出微笑表情又复杂起来,方才那股侵入他体内的东西正在干涉他的神识,控制他的躯体。
半面立时惊惧万分,他发现自己的心神已被那寄居的恶魔笼罩,像是个无形的监狱将自己的神识与肢体分离开来。那张青白的脸正呲牙咧嘴,凶相毕露,开始狂妄大笑,但眼中却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深情与绝望。
他明明想说:糟了!随风,恐怕我将非我,再也不是你的半面了!然而却听见自己对她的口出恶言,咄咄相逼,一通癫怒的咒骂,斥责到随风泪雨迷蒙,神色剧变。而被锁在他身体的里真魂也被吓的神思错乱,甚至都忘了那恶魔从他口中说出了什么,只记得他最后冷冷的问随风道:“你敢杀了我么?我可是你最在意的人啊!”
随风脸上花纹的色泽深到吓人,像无尽蔓延的怒火燃烧着她大半边的脸,烤干了方才奔流不止的眼泪。她笑了,透着冷漠与无情,让半面体内的两个神识都感觉到了一股子阴森。听她道:“我有何不敢,我连自己都杀又何况是你?”
她笑的邪魅,让人不寒而栗。那恶魔惊诧,倏觉心口骤冷,低头看时心口处破了个大洞,幽蓝的魔气正肆意外泄。
半面慌了,从来没有过的绝望。一时间悔恨交加,可他却无法表达。
随风,想不到我今日会湮灭在你的手上?你不是口口声称是我的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