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堂兄救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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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阴雨连绵,天气骤然转凉,许多文士不愿停留在外头,纷纷来了书铺消磨时间,客人比晴天时还多。

伙计们打起十二分精神照看铺子,突然间却自靠内侧墙顶书架前响起一声暴喝:“竟然公开售卖禁||书!你们这书铺未免太过胆大妄为!”

书架旁有个身穿姜黄细葛布儒衫的干瘦老头正气得满脸通红,将一本青皮书册扔到地上,还拿脚狠狠踩了几下。

安安静静的书铺里顿时哗然一片,客人们书也不翻了,全围成一圈看热闹。

小满骇得脸色煞白,几步冲上前拦住老头,连声道:“客人!客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书铺刚刚开张,每本书都是仔细验看过的,断不敢做违法乱纪的事。”一面拼命向宋霖使眼色,叫他去后院请姬朝安。

宋霖心中不以为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叫个十岁小孩过来能有什么用?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过来哭哭啼啼添乱,未尝不是好事。他便赶去了后院,才伸手敲门,院门立刻打开了,像是那小孩早就在等着了似的。

宋霖露出焦急神色,匆匆说道:“东家,铺子里来了人生事!快去看看!”

姬朝安却不动,微仰着头,清泠泠的目光落在宋霖脸上,“是什么人,怎么生事?”

宋霖被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眼盯着,竟下意识吞了口唾沫,才说道:“一个老儒生大发脾气,指责我们售卖禁||书。”

姬朝安这才点头,神态却并不如何紧张,只道:“我晓得了。”走向铺中的步履沉稳。

宋霖跟在他身后,心中生出些许忐忑。

才走进铺中,便听见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嗓音说道:“……再说这本《少昊本纪》,历时久远,经过多次散佚增补,版本众多、内容更是南辕北辙。朝廷为正视听,选定最正统版本,授权青藤、乌鹏两家书局印刷,其余出版皆为非法。其余各版皆为野史,毫无敬意胡编乱造、诽谤羽民先祖,更有甚者,描写露骨,简直不堪入目!”

那老生高高举起手里沾满脚印的书册,神色凛然,义正言辞得好似个即将慷慨就义的勇士,“譬如这本!此乃所有禁

止版本中最失体统、最下作、最卑劣的版本,竟、竟将少昊帝写成了、写成了……呸!老夫说不出口!”

他怒发冲冠,厉声道:“叫你们东家出来!不成体统!”

小满脸色苍白,不知所措地任凭老人破口大骂。

一名穿着不起眼灰褐长衫的中年男子推开人群,从老生手里接过书翻了一翻,顿时面显怒色,取出一面蓝色石头刻的令牌,“既然遇上了,职责所在,绝不姑息。我乃五鸾部员张猛,永城书铺屡教不改,再度贩售禁|书,人赃俱获,即刻查……”

一个清脆小童声音突然响起来:“且慢。”

嘈杂人群顿时安静下来,看向声音传来处。

姬朝安走进人群包围圈中,恭敬行礼道:“张大人,在下姬朝安,是这家永城书铺的东家。张大人说我们贩售禁|书,可有真凭实据?”

那中年男子露出嘲讽笑容,轻蔑道:“笑话,我们五鸾部做事从来只靠真凭实据,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这无知小儿,还妄图抵赖不成?”

周围人声嘈杂,有怀疑的,有跟着张猛嘲讽的,不一而足。

姬朝安道:“人证?那老先生人称白老鼠,竹篾巷人士,专以碰瓷诈骗为生,今日这场戏,也是收了钱做的。你们去哪里不好,偏要在竹篾巷请人,那地方我混得比你们熟。”

那老生脸色涨红,厉声道:“你、你这黄口小儿,血口喷人,竟连长辈也敢污蔑!”

姬朝安冷笑道:“小满哥,请你这就去请巡捕,就说竹篾巷的老骗子白老鼠来我槐树里行骗,被当场抓获了。”

那老生后退几步,怒道:“老夫不过来买个书,可不想卷进你们这些糟心事中,告辞!”

说罢推开人群,脚底抹油溜了。

小满摊着手,茫然问道:“东家?还去不去请巡捕?”

姬朝安摇摇头,又看向那自称五鸾部员的中年男子。

张猛脸色便愈发黑沉,手里紧紧攥着书,沉声道:“休要混淆是非,不管那老头是谁,这禁|书可是从你书铺里翻出来的,在场中人,有目共睹,你总抵赖不得!”

姬朝安悠悠道:“这本书自然出自我书铺,却并非□□,大人当着如此众多人的面就栽赃嫁祸,未免太过骄狂。

张猛怒极反笑,卷着那本书册拍打手心,细长眼中冷光细碎闪过,嘴角扯出一抹轻蔑笑容,“证据就在我手中,你待如何抵赖?”

姬朝安仍是沉静道:“随意抽一本便说是禁||书,果然官字两个口,张大人就不怕激起民愤?”

张猛心中咯噔一下,到底被这小孩稳操胜券的态度唬住了,只是书是他亲眼所见,如何还能翻盘?

谁知周围围观者中就有人出声:“这还不简单?请大人让我们都看看那书,到底算不算禁|书,岂非一目了然?”

姬朝安伸出手,宛如只是伸了个懒腰,感受着书铺内渐渐回暖干燥的环境,便笑道:“如此再好不过,张大人敢不敢让诸位客人都验看?”

张猛冷笑,将书册递给一个穿着绸缎的年轻书生,阴恻恻道:“那就让你心服口服,看看这间书铺屡教不改的恶行!”

那年轻书生花了些时候,匆匆将书册翻阅一遍,脸色阴晴不定,旁人迫不及待问道:“如何?”

那书生茫然抬头,说道:“这是青藤书局印的正经本纪,哪里有什么禁止内容?”

众人哗然,你争我抢地翻看书册。

张猛脸色骤变,推开身边的人,抢回书册匆匆翻看了一遍,惊道:“怎、怎么会?”

他最先怀疑是有人调换了书册,然而书册封面被踩出的脚印、揉搓的皱褶俱在,什么人能在瞬息间仿制出这样相似的赝品?

张猛惊疑不定,瞪着姬朝安,厉声道:“刁民!你做了什么?”

姬朝安摆出慌张神色,后退两步,颤声道:“大人到了这一步还要栽赃我不成?我可碰都没碰过那本书……”

张猛推开人群,伸手抓向姬朝安,一面怒道:“定然是你替换了禁|书!好大的胆子,当着本官的面就敢做这等瞒天过海的混帐事!本官这就抓你回五鸾部……”

他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人捉住,张猛连番受挫,勃然大怒,反手打了回去,“大胆!什么草鸡都来妨碍本官办案!”

话才出口,脸颊就被猛烈一击,张猛整个人都被抽得转了两圈,跌倒在地上。

他半张脸肿得厉害,连牙根都隐隐松动,满嘴血腥味道,晕头转向地撑起上身,就看见一个身穿玄黑底绣

暗金繁复山峦飞鸟图箭袖袍子的少年站在面前,反握着巴掌宽的刀鞘,神色冷冽,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张大人自称五鸾部员,据我所知,五鸾部负责监察全国书册印刷,责任重大,只是,并没有抓人的权力。张大人方才口口声声要捉拿人犯,莫非另有职责在身?”

那身玄黑服色出自洞明使,张猛顾不得头昏脑胀脸颊抽痛,一咕噜翻身爬起来,盯着那少年,结结巴巴道:“你、你莫非是……”

那少年相貌端方,长得并不出众,然而气度沉稳,自有一股威仪,他自腰带间抽出一枚白玉雕刻的令牌,说道:“好叫张大人知晓,我并非什么草鸡,是如假包换、圣上亲封的洞明使,姬朝宜。”

张猛脑中一片混乱,嘴唇开阖,接连说了成堆的胡言乱语。

姬朝宜抬手阻止,只道:“这事我凑巧从头到尾旁观……”

他自张猛手里抽出被□□得不成样子的书册,匆匆翻了翻,皱眉道:“这书正正经经,并无不妥。张猛,你伙同惯犯白、白老头,设局陷害良民,此事我会原原本本记录在册,上报有司。”

张猛连连摆手:“不不!这是误会!姬大人!姬大人,在下方才明明看见了!”

姬朝宜并不同他纠缠,而是朝正迈入书铺的张巡捕等人拱了拱手,说道:“我本是为私事而来,谁知撞上这样的事,借巡捕人手一用,请先将嫌犯带回里正府,此间事了,我便差人来领。”

张巡捕便使了个眼色,命人将张猛架起来,拖出了书铺。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也都各自散去。

最先翻书的那名青年离开书铺,一路穿过两条街道,才在卖烤红薯的摊子跟前停下来,挑了两个个头最大的红薯,趁着老板不注意时,将手里攥着的碎纸片扔进炭炉中。

碎纸片连同上头画着的扇纹眨眼就烧得干干净净。

待人群散去,那洞明使随着姬朝安走进书铺侧间待客室中,姬朝安才硬着头皮对他行礼道:“多谢三堂兄。”

姬朝宜板着脸道:“幸好我今日来了一趟,如若不然,书铺又遭一场大祸,这次恐怕就翻不了身了。”

姬朝安在心中叹息,却只能应道:“是我运气好。”

他总不

能同姬朝宜解释,这是他钓上来的鱼。

且有姬朝宜出面,着实为他省了许多工夫,他自然领情。

姬朝宜又板着脸教训了几句,姬朝安苦着脸,耐着性子听。难怪他前世不愿同姬朝宜多打交道,着实是这位堂兄性格古板又爱唠叨,虽然苦口婆心,只是……当真忠言逆耳。

也不知三堂嫂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末了姬朝宜才劝慰:“不必担心,此事我必定追查到底,看看究竟什么人动了肮脏心思。”

姬朝安乖乖点头。

之后姬朝宜喝了口茶,将一个信封放在桌上,说道:“我今日来,原本只是跑腿,替人送点东西。”

姬朝安打开信封,竟从里头抽出厚厚一叠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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