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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小人见识(1 / 1)

看众人的样子,南宇涣说得事象真的,可是,能真吗?是真的就邪了。

沐乾柱扫了南宇涣一眼,目光中带着警示,似乎对他三珠亲王的爵位并不尊崇。及笄前夜沐容静匆忙归省,沐乾柱态度冷漠,江雪就有一种感觉,沐乾柱并不喜欢沐容静这个女儿,甚至还带着些厌恶。沐容静贵为皇贵妃,比皇后都得皇上宠爱,难道给沐家带来的尊荣还不多吗?

“抬上来,打开。”

几个高大壮实的婆子抬来两口红漆箱笼,搬来三只红木大礼盒。箱笼和礼盒外面都绑着红绸,看样子象刚送来的礼物,而且还很贵重。除了沐乾柱和沐容初父子,别人都睁大眼睛看着,都想知道箱笼礼盒里是什么。

“这是慕容玖派人送来的。”沐乾柱拿过礼单递给沐宸钰,沉声说:“念。”

“沐氏柱国候爷敬启:小人年少流浪济州,得沐氏九小姐恩慧,盘下药材铺一间,以此发迹,名满中天,特送薄礼过府,忘柱国候爷不弃,聊表寸心。礼如下:足赤金一千两,千年野山参一只,老坑玉雕麒麟一座,浮云轻锦两匹。”

江雪吸了一口冷气,心惊又心疼。三天前,她给罗掌柜传书出去,吩咐他巧立名目,还沐家一万两白银,以解她的心结。还让他不拘什么,再挑三样东西和银子一起送到沐府,送礼成双,以表尊重。罗掌柜巧立报恩的名目不错,可提到她却不是好事,当年她卖掉药材铺的事一旦细查就会泄露,她的身份也会暴露。

让他随便挑几样,可也不至于挑野山参、玉雕麒麟和浮云锦呀!千两足赤黄金,可以换一万多两银子,那三样少说也要值几千两,想想就心疼。罗掌柜可能认为她要结交沐家,礼薄显得寒酸,才把慕容商会看家的宝贝送过来。

婆子把两只箱笼打开,满箱金锭把昏暗的厅堂照得金光闪闪。三只礼盒也全部打开,稀奇珍贵的厚礼立刻吸引了众多新奇的目光。

“金子入到帐上,贴补家用,野山参给我留着入药,老坑玉雕麒麟入到库里,妥善保管,用做今年太后六十大寿的贺礼,浮云锦让你们太太拿去做衣服吧!”

柱乾柱分配完礼品,让人把野山参拿过来,他仔细看了看,扫了唐公公一眼,又把野山参递给南宇涣。唐公公的脸色很难看,前几日他上门索参,楚易拿假参打发了他,今日看到真的,他颜面大损,当然会怀恨在心。

南宇涣瞟了江雪一眼,嘴角挑起嘻然嘲弄,“九妹,这可是慕容玖向你提亲的厚礼,我没说错吧?以后本王还要请九妹多多帮扶提携。”

“涣亲王真会说笑话,这四礼是慕容玖送给老太爷的,跟我有什么相干?当年卖药材铺我只是顺便跟管事提了一句,都是管事们去做的。我当时要知道有这种好事,就自作主张把济州祖宅一百多家铺子全卖出去,换几百万两银子,比铺子值钱多了。这样算来,南日皇朝的首富不是慕容玖,而是沐家。”

“涣亲王,虽是一家表兄妹至亲,也要注重国礼体统,不可随意诓言乱语。”

南宇涣忙站起来向沐乾柱施礼,“谨尊外公教诲。”

“九丫头,你还记得当年药材铺的房契与谁签的吗?”

“回老太爷,是一位姓郭的先生出面,想必也是托名交易。”

“爷爷,我和四哥都见过慕容玖其人,她为人爽快,仪表堂堂。菊园一会,四哥也跟她提过结亲的事,她念九妹的恩情,不如把九妹许配于她。”

“宸钰,以后不要再提跟慕容玖结亲的事,她送来贵重厚礼,意在推脱。”

“咏菊诗会我压坏名菊,连累府里赔了一万两银子,这些日子,心里一直惭愧不安。有人抱恩也好,推脱也罢,厚礼因我而来,我也安心了。”

众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江雪松了口气,一份厚礼打消了沐乾柱结交拉拢的念头,几千两银子没白花。罗掌柜事情办得很熨贴,她不能责怪。

南宇涣冷哼一声,“慕容玖不识抬举,她不想与沐府结交,就是蔑视南日皇朝第一家族。她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也不会对她客气。”

“就是呀!她看不起静贵妃和涣亲王,倒天天想着巴结皇后。”

沐乾柱扫了花太太一眼,看向唐公公的目光异常犀利,“不许胡说。”

用假参打发了唐公公,又拒绝了南宇涣索要的一万两黄金,慕容商会就已经与静贵妃、南宇涣以至于整个沐家形成了敌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沐氏家族不会轻易跟慕容商会冲突,沐容静和南宇涣母子却是小人见识,阴毒狠辣,难保他们不暗做手脚。如果南宇涣敢暗中牵绊,就让在夺嫡伊始剪羽惨败。

禁足七日的禁令已过,门口的婆子撤掉了。一大早,江雪就起来沐浴更衣,跑到青芷院外面游荡,先到湖溏旁、竹丛中转了一圈,又望着房顶发呆。

自那日之后,那一抹飘逸的身影就没再出现于青瓦灰檐之上,碧竹青苔之中的足迹也淡然消逝,她心里空落落的,千般无趣,百无聊赖。南宇沧心思聪悟颖慧,却敏感柔密。巍峨的宫殿是他生长的地方,却在他记忆中留下诸多阴冷荒凉。他阳光般的笑脸、清风般的飘逸也难以掩示内心的孤独彷徨。

他之所以会表白,就因为落拓皇子和无名小姐同是天涯沦落人吗?生硬的拒绝是否伤他太深?在他敏感的心思中会不会留下另一重阴影?

院中传来欢声笑语,搅扰了她的心绪,她隔窗一看,两袭名贵的浮云锦长裙映入眼帘,八小姐和洛水瑶在一群丫头婆子拥簇下迤逦走来。她迎出去,刚与众人寒喧几句,十小姐就拖着淡蓝色浮云轻锦襦裙气喘吁吁跑进青芷院,很热情地跟她们说笑嘻闹,仿佛没有她这个世界就不热闹一样。

浮云轻锦柔滑曼妙,映托少女芳香初绽的姿容,更显摇曳生姿。她的身份比沐府的主子小姐矮一截,即使浮云锦因她而得,也不会穿在她身上。

她把几人请进花厅,刚客套几句,就有婆子来喊八小姐回事。八小姐离开后,江雪和洛水瑶想说些私密话,顾及十小姐在场,却不能开口。干坐了半个时辰,十小姐大概觉得实在无趣,才悻悻地告辞离开,她们两人也松了一口气。

洛水瑶从丫头手里拿过一身衣服让江雪换上,江雪打开一看,原来是一身月白色男款长衫,也是慕容商会绸缎庄的名贵丝绸制作而成。江雪暗暗摇头,她给了洛水瑶到绸缎庄做衣选料分文不取的特权,这丫头还不知道怎么糟践呢。洛水瑶也换上了一身鱼青色男款长衫,俨然一个翩翩少年。

“你要干什么?还要女扮男装?”

“你去就知道了,我让马车在沐府后门等我们,边走边说。”

江雪带着暖香,吩咐冷香留在青芷院照看,又跟柳姨娘说过之后,才跟着洛水瑶溜到后门。几人坐上马车,洛水瑶哈哈大笑,江雪也松了口气。

“水瑶,你要带我去哪?”

“去慕容商会的绸缎庄给你做几身衣服,再选几块布料送给姨娘。”

江雪倒吸一口冷气,不禁暗暗皱眉,洛水瑶把绸缎庄当成她们家的衣铺了。

“不用了,我有衣服穿,我娘也有。”

“哎呀!你真磨叽,还跟我谦让什么,反正我做衣服选布料都不花钱。我给我娘、我爹、我家太太、几位姨娘还有哥哥、嫂子、姐姐连丫头都选了几套。也带几个朋友去挑过了,就差你的,今天多给你做几件,还有冷香暖香的。”

“什么?咳咳……这、这些天,你、你做了多少套衣服呀?”

“没做多少?连我的带家人的,也就做了五十多套,选了几块浮云锦。”

江雪粗略算了一下,大概损失了五百两银子。她的一脸苦相与洛水瑶神采飞扬形成鲜明的对比,暖香低垂着头,只怕一不小心就触到暗雷。洛水瑶叽叽喳喳,宛如欢快的雏燕,也不顾忌丫头在场,从她假扮侍参加菊园盛会讲起,连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庄丁小厮外表相貌等细微情节都不放过,字字有意,句句含情,都是对慕容玖深切的爱意。江雪听得耳朵都冒了烟,洛水瑶却毫无倦意。

“你天天做衣服、选布料,又不给钱,绸缎庄里的伙计没说你吗?”

洛水瑶拿出紫玉冲江雪晃了晃,嘻嘻轻笑,说:“这是慕容玖送我的,做衣选料分文不取,店里的伙计都以为我会成为他们的老板娘,对我可热情了。”

江雪闷闷皱眉,肠子都悔绿了,衣服、布料连上人工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怜弱惜老、扶危救困她可以做,可也轮不到洛氏这样的名门旺族呀!

“水瑶,我不会跟你去做衣服的,我觉得你做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江雪摆出一本正经,帮人悬崖勒马的神情,“洛氏是南日皇朝的名门旺族,慕容玖早知你的身份,有意结交,才送你紫玉,意在考验你,观望洛家,看你是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你在绸缎庄又是做衣服、又是选布料,花了五六百两银子,她能不知道吗?几百两银子不算什么,你却被她看扁了,连你们洛家都连累了。”

洛水瑶顿时花容变色,沉闷了许久,突然抓住江雪的手,“哇”得一声哭了起来。手臂哆嗦,肩膀抖动,就象初绽的花枝突遭风雨。丫头帮她擦眼泪,江雪苦劝了半天,她才揉着红肿的眼睛止住哭泣,轻声哽咽,伤心的样子令人心疼。少女情怀,如初柳新杨,一盆冰水浇下,她焉能承受。

“我爹也提醒我了,我没听他的话,现在怎么办?江雪,我怎么办?”

江雪感觉洛水瑶的父亲洛柄琢有眼光、有见识,不只是朝堂夺嫡风云的大事,连一些小事,他也顾及周全。洛柄琢官阶从二品,在京城这高官扎堆的地方,官阶只算一般,他主管言官御史风评,也无实权。南宇涣的正妃是洛水瑶同父异母的亲姐,嫡出长女,却从没听洛水瑶提起过她。很显然,洛柄琢对南宇涣并不看好,大概是因为与沐家诸多牵连,南宇涣也不是他要支持的人。

“唉!让我想想,你爹怎么说?”

“他说贪小便宜吃大亏,一针一线虽微小,却有可能毁掉一个人的前程。”

“呵呵,倒也没那么严重。”

“你别笑了,我被慕容玖看扁了,他还会……我现在怎么办?”

“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把银子还上,还能怎样?你还要拿出名门小姐的架子,不找慕容玖,也不去绸缎庄,冷落一阵子。你不是说取的花名和菜名都送去了吗?慕容玖找你,你就理她,不找你就算了,只是这几百两银子……”

洛水瑶很无奈地点了点头,让车夫掉头回府,“我明白了。我去跟我娘要银子,用她的私房钱,你先跟我回家拿银子,再跟我去绸缎庄还钱,好不好?”

“好,反正我也没事。”

江雪答应得很痛快,洛水瑶要还银子,她举双手双脚支持。洛水瑶的生母是洛柄琢的侧夫人,也是世家小姐,又是洛家当家主事的女人,拿出几百两银子是小事一桩。去洛家走一趟,有机会也要见识见识洛柄琢的风采。

洛家府第不及沐家庭院深深,恢宏庞大,却是紧促精致。洛水瑶的闺房是一座二层绣楼带一个干净小巧的院落,院内莺雀合鸣,花草飘香。洛柄琢在朝堂办事,要中午才回家,洛水瑶的母亲不似贵妇雍容华贵,却是温润精明的女人。对她这个有姓无名的小姐热情有礼,没有丝毫轻视傲慢流露。洛水瑶说明情况,洛夫人宠溺一笑,不责怪、不追问,直接让丫头取来银票。

“瑶儿,难得沐九小姐来府一趟,你陪她用过午饭再出去,还银子不急。”

“不了,我请她去千味楼吃。”

“整天象个野丫头,一点礼术都不懂,难怪你爹教训你。”

洛水瑶冲洛夫人做了鬼脸,拉起江雪就往外跑。洛水瑶在家得父母宠爱,淳善洒脱的个性因此而成。江雪心里涌起温润的酸楚,柳姨娘也是一片慈母情怀,只因柳家嫌弃,没有外戚来往支持,母女在沐府毫无地位,也受尽了冷落欺凌。

一个人成长的环境对她的个性取向有直接的影响,若她们母女在家族也受宠爱,她就不会自幼孤身一人养在祖宅,也就不会有名满中天大陆的慕容玖。

两人来到绸缎庄,洛水瑶说明来意,并把银票交给帐房查险真伪。掌柜说什么也不收,还给她们推荐了几款料子,几个伙计也跟着推让,气得江雪真想扑上去打他们几巴掌。洛水瑶无奈,只好收起银票,借来纸笔写了便条,请掌柜交给慕容玖。她的神情变得庄重了许多,眉宇间的情愫也淡然褪去。

“江雪,我请你去千味楼吃饭,这些银子够了吗?”

“当然够,千味楼再贵也花不了五百两银子。”

两个仪容俊美、锦衫华贵少年带着两个娇俏的丫头一进千味楼,就招来诸多惊奇、暖昧的目光,品论调笑声四起。中天大陆虽男风喜好不盛,却也有偏爱后廷花者。伙计大概怕她们招蜂惹蝶,引来麻烦,忙把她们带到二楼。

一楼人声鼎沸,二楼却优雅清静,雅间客满,大厅内却只散落着几桌的客人。刚到楼梯口,瞄到一抹桃红艳影,江雪就要往楼下跑。

“江雪,你怎么了?”

“我……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不用,我有银子,千味楼的菜最好吃,你尝尝就知道了。”

洛水瑶拖着江雪坐到靠窗的位置,两个丫头坐到一边。风三少与她们隔着几张桌子,正和两个冷面男子边吃边谈。与他同桌的两个男子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黑衫似碳,好象黑白无常把他抓到了中间,衬得他一袭桃衫更加鲜艳分明。两个男子不苟言笑,吃喝谈话都很谨慎,显然对风三少很尊重。

江雪发现风三少正看她,忙低下头,恨不得把碗碟扣在脸上。她扮成慕容玖出现,真身都逃不过风三少的眼睛,何况今天她只是穿了一身男装。风三少冲她举杯点头致意,仪表举止不象以前那样轻佻嘻然,而是一身庄严贵气。洛水瑶狠狠瞪了风三少一眼,很奇怪这不男不女的妖精为什么突然变得稳重了。

“江雪,你喜欢吃什么?”

“随便吧!我什么都吃。”

洛水瑶见江雪心不在焉,只好自己点菜,所点菜品皆是珍味佳肴。有风三少在场,江雪毫无吃的兴趣,珍馐美味入口如同嚼蜡,心情也索然沉寂了许多。

庄园之夜,她与貂蝉合谋偷梁换柱,风三少盛怒之下,掀了房顶。这些天,江雪一直为这件事悬心,害怕他打上门。今日一见,风三少与以往多有不同,也并没要流露惩治她的意思,这反到让她更加担心了。

“江雪,是不是这些菜不合你的口味?”

“不是,不是,太好吃了,嘿嘿……”

风三少与黑白无常吃完饭,起身离开,江雪才松了口气。看得出风三少今天有事要办,不会找她麻烦了,希望永远有事,最好被事烦死。吃完饭,洛水瑶边喊小二结帐,边跟她推荐京城好玩的地方,两人计划着接下来去哪里玩。

“两位公子,共一百一十八两零五百文,五百文免掉,共……”

没等江雪细问,洛水瑶拍案而起,“我们吃活人脑子了?这么贵?”

“公子息怒,活人脑子你想吃,小店也没有。”

江雪拉洛水瑶坐下,拿过帐单一看,顿时咬紧银牙。帐单上有一百一十五两是风三少欠下的,店小二却让她们付,这肯定是风三少捣的鬼。

“小二,风三少吃饭的钱为什么记到我们帐上?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随便找人记帐呀?不管认识不认识,有没有交情,就让他替我们付银子。”

“什么?是风三少吃的?这死妖精,我砸死他。”

“二位公子息怒,风爷有交待,如果二位替他付了银子,有些事就能一笔勾销。如果二位不付,他让小的去告诉他,一旦他来了,二位恐怕就要难堪了。”

“让他来,我不怕,正想揍他这死人妖呢。”

“风爷就这么跟小人说的,你不怕,恐怕沐姓公子会怕。”

“你……”

江雪劝住洛水瑶,风三少会找事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这么阴损。一百多两银子不多,可今天情况不一样,她平常的零用钱都是冷香掌管,今天恰是暖香跟她出来。洛水瑶催得急,她跟暖香都没带银子。

“暖香,你回去取银子,我在这里等着。”

“不用了,江雪,我来付。”洛水瑶掏出银票甩给店小二,“这些钱是我娘让我拿来还帐的,绸缎庄不收,就是我的私房钱了,她也不会再要回去。你家里的情况我知道,一百多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就别让你娘担心为难了。”

“谢谢你,水瑶。”

江雪觉得自己很自私、很龌龊、很小气。洛水瑶有五百两银子,就能拿出一百多两替她付帐。她有多少个五百两,自己都算不清了,却计较一点小钱。斤斤计较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总会时不时被人坑一把,这也是老天的意思。

“你跟我不用客气。小二,风三少那死妖精去哪了?我去找他。”

“风爷去倚烟阁了,今天倚烟阁的头牌幽怜姑娘选下个月的入室之宾。大清早,倚烟阁就挤满了人,两位公子也去凑凑热闹吧!”

“倚烟阁是什么地方?”

小二扯着毛巾擦着脸上的细汗,很奇怪还有男人不知道倚烟阁。在京城,知道有皇宫存在的人,都知道有名满中天大陆的青楼倚烟阁存在。

“倚烟阁就是……在对面,是青楼。”

洛水瑶来了兴趣,忙问:“小二哥,选入室之宾什么时候开始?”

“酉时初刻开始,现在人都挤满了,你们去只能买座位了。”

“走,江雪,我们去看看。”

几人匆忙下楼,向对面的倚烟阁跑去。倚烟阁并不象别的青楼那样沿街挂牌,倚门卖笑,而是一座精致的院落。宽厚的朱漆红门大敞大开,门口站着两排短襟青衣的院丁,身体粗壮,面无表情,迎客的龟公与院丁恰恰相反,点头哈腰,一脸媚笑。进门后,穿过一座小花园,才是倚烟阁的正院,选入室之宾的地方就在正院的厅堂。正院后面长廊迂回、曲径通幽,几座小院散布在浓密的花树之中。

幽怜姑娘是倚烟阁的头牌,才艺俱佳,人更是体态娇娆、花容月貌,追捧者云集。她每月只选三位入室之宾,物以稀为贵,趋奉者如潮似涌。除了选入室之宾以外,她还要抚琴舞蹈,与名流雅士才艺竞技,被吸引者自不在少数。

院内的花园里、石桥上站满了人,都是一些有色心、无闲钱的落魄公子和名门旺族的清客,吟诗做赋,附庸风雅。几个衣衫暴露的女子守在正院门口,看似笑脸迎客,实则冷脸收钱。光入场费就每人二两银子,酒水茶点另计。

洛水瑶拿出几块碎银,让两个丫头出去玩,她跟江雪交钱进了正院。一片珍贵稀奇的花木之后才是正院的厅堂,里面人头攒动,暖暖的闷香气味令人呼吸不畅。外面阳光正好,厅堂却已红烛摇曳。正中有一张两丈见方的高台,挂着红布帏幔,三面摆满桌椅,一面是幽怜姑娘更衣换妆的内室后堂。

二楼有七八间厢房,悬挂着透明的珠帘,类似于包厢雅间。厢房中都是王公大员,富贵名流,衣着暴露、香粉酥艳的佳人左依右偎,浪语轻声,娇笑不断。一楼围着高台摆着几十张桌椅,最前面是方桌软椅,同于雅座,坐满了人。中间圆桌方椅,略次一等,每张桌子上都有人,衣着打扮却不象富家公子,看样子是来占座的。后面只有椅子,连桌子也省掉了,也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

在济州时,应酬生意,江雪也常出入青楼,对香阁粉楼并不陌生。那些青楼春院的装饰布置比起倚烟阁艳浓脂香、富贵排场自是差了很多。却不知烟花地,风流乡,也是英雄冢。此时脂正浓、粉正香,转眼就是衰草枯杨。

洛水瑶紧紧抓着江雪,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风流放荡入目,早已两腮飞红。

她躲在江雪身后,低头抬眼看向四周,再也不象初来时雀跃。

“江雪,我们坐哪?”

江雪摆出很有经验的样子,“最好做二楼的厢房,做不成厢房,也要做雅座。小二说来晚子可以买座位,估计雅座也买不上了,看看有哪些座位能买。”

一个衣裙鲜艳、前凸后翘的老女人甩着手帕迎上来,“哟,两位公子面生,是第一次来吧?来来来,这边请,来人,快给两位公子搬两把椅子。”

“我们要坐雅座。”

“哟!小哥还挺挑剔,雅座早满了,中间座位也没了,再晚连椅子都抢光了。”

老女人伸手去捏洛水瑶的脸,吓得洛水瑶忙打开她的手,躲到江雪身后。

“多谢妈妈,不用给我们安排座位,我们约了人。”

“呵呵……好好好,那二位公子请便。”

两人正在门口观望,就有一个下人打扮的小厮迎上来,问她们是不是想买座,并告诉他们是中间靠前的位置,一张桌子十两银子,还赠送茶点鲜果。现在要是不买,不出一刻钟就要卖到十五两,还有人抢着买。两人同意了,小厮把她们带到厅堂一侧排队,有几个人正围着一个年轻男子交易。

江雪暗叹,这倒卖座位的人就是当代黄牛的鼻祖,很有经济头脑。让人来占桌子,入场费加上茶水钱,还有打赏小厮的钱,总共也超过四两银子,却卖到十两,开场后更贵。这些她很有经验,在大学里,碰到名家演讲,名星名流做客,她也经常倒票。运气好,倒一次票就能挣几个月的生活费。

“两位公子,是你们要买座位吗?十两银子,先交钱,后领座。”

江雪听声音很熟悉,忙看向卖座收钱的男子,清逸的面庞映入眼帘,她惊得脸色红白交加。洛水瑶一声尖叫,忙捂住了脸,又躲到江雪身后。

“你……”

“嘿嘿……是你呀?她是谁?这么脸酸,还来这种地方?”南宇沧冲江雪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笑容坦荡无拘,“我占的雅座不多,全卖了,中间座位有六成是我占的,还有十几张桌子,你们来不收钱,我让人带你们过去。”

洛水瑶紧拉着江雪的胳膊,瞥了南宇沧一眼,冲江雪摇了摇头,她可不想让南宇沧知道她的姓名身份,“江雪,别呆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我免费让你们做,真不收你们钱,别脸酸。”

“多谢,在这里怎么称呼你?”

“小厮们都喊我四爷,你随便。”

此时,江雪对南宇沧的佩服真的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在倚烟阁碰上黄牛的师祖并不稀奇,可黄牛这位师祖却是皇上视若无物、朝堂众臣极尽鄙夷的皇子。南宇沧云淡风轻,对朝堂风云、夺嫡争宠毫不上心,却跑到倚烟阁当黄牛。经济头脑一流,自然有洞穿世事的神目,只是他想不想做。

表白遭拒,他似乎并没放在心上,也没有死缠烂打,再次见面也没有尴尬,而那种并不是刻意表现的坦然让江雪更加叹服。

洛水瑶来倚烟阁凑热闹,比江雪还要积极,她只是不愿意看到南宇沧。洛柄琢为她选的佳婿,每次见都能给她“惊喜”,让她无奈、难堪,外加难受。

“干吗要走?你不是想凑热闹吗?”

“既来之,则安之,前两个月我来过一次,轻歌曼舞,很好玩。”

江雪拉出洛水瑶,笑问南宇沧,“四爷,你要给我们安排在哪?”

“哈哈……我去给你们挑个好位置。”

南宇沧亲自把她们带到座位,虽是中间位置,也很靠前,视角不错。洛水瑶低垂着头,跟在江雪后面,敛裙拾襟,坐上椅子上,一声不吭。南宇沧和江雪寒喧几句,刚要离开,看到门口进来的人,忙低头弯腰快步溜到了一边。

风三少带着黑白无常走在前面,南成远左拥右抱着两个香艳女子和几个贵公了打扮的人紧随其后。一旁立刻闪出通道,他们上到楼上,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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