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天光十九年,六月十六,花神娘娘诞,年满十八岁的顾琬,可算顺利行了笈礼。
望着自家越发娇艳的乖宝,顾方氏眼圈微红,很是舍不得,却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毕竟这个年纪,若是再不出嫁,可就要成老姑娘了。
所以顾琬行完笈礼后没多久,迎娶的花轿便上了门。
这一回,顾琬是远嫁,得从清水县城一路北上到隔壁郡的泰安县。因为路途有些距离,只能提前出发,争取在八月初赶到泰安县。
转眼到了六月二十六,顾琬出门的日子,一袭正红色绣花嫁衣的顾琬,拜别了顾秀才与顾方氏,随后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由顾三哥背着出了门,上了花轿。
花桥甚至还没起,负责泼水的顾二哥站在院门口,随后将水往前院里一泼,顺手就将手里的木盆给丢在了地上。
动作之利索,让在场所有人都没能回过神来。
前来观礼的方家六个舅舅以及十九个表哥,一个个连连“哎呀哎呀”地叫唤声,连连道顾二哥可算做了件顺眼的事儿。想当年,顾秀才迎娶顾方氏时,负责泼水的几个舅舅,一个接着一个,都将水往自家前院泼。
美其名曰:肥水不流外人田!
至于“嫁出的闺女泼出去水”什么的,压根不存在。
因为顾琬已是正五品的长乐县君,这次陪嫁的嫁妆又添加了起码一倍。这里头不仅仅有程仕远此前陆陆续续送来的聘礼,顾秀才跟顾方氏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更有各家的添妆。里头分量最重的,自然是天光帝从私库里翻出来的好东西,内务府也按着五品县君给准备了一份嫁妆。
除此之外,消息不闭塞的权贵世家,后宫诸位凉凉,朝中大臣……以及周遭几个县镇……
所以最后等到顾琬出门时,原本六十六抬的嫁妆,不仅翻了倍变成一百二十抬,每个都塞得满满当当的。这一路北上不仅请了镖师,连带着官衙这边也凑了三十六位衙役,组成送亲队。
如此阵仗,没不被人惦记都难。
但谁都不傻,更不瞎。顾琬毕竟才被天光帝赐封长乐县君没几天,敢在这时动手,跟老寿星吃砒.霜基本没差别。
可惜了正坐在花轿里的顾琬,兴致勃勃地想着,若是再遇到劫匪又该如何是好。结果期盼了好些天,一路风尘仆仆,花桥都借着帆船上了泰安县的地界,依旧没等来那不开眼的。
着实让顾琬失望得很。
“姑娘,您早些安歇吧。明个儿我们就该到别院了。”紫叶眼见着时辰已不早,便提醒道。
紫叶原本是程仕远的人,现在又作为顾琬的陪嫁,回到了程家。
当然,除了紫叶外,还有紫覃这个新买的丫鬟以及陈婆子几个粗使婆子。谨言谨行兄弟俩,自然也在其中。
显然,顾琬这次陪嫁的下人,并不多。
“知道了。”顾琬摆了摆手,将紫叶打发了下去后,并不着急着安歇。再次环顾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后,顾琬将一张圆凳搬到了墙角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随后坐了下来。
那架势,似乎在等什么人似的。
果不其然。
当二更的更鼓声隐隐传来,昏暗的烛光下,一侧的木窗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随着木窗被人从外头轻轻推开,一个修长的身影悄然无声地溜进了屋子。
果然有采花贼!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顾琬瞬间来了精神,见那身穿黑色夜行衣的采花贼进屋后,直奔拔步床而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正当程仕远想掀开床帘之际,就觉着身后传来一股劲风,身子本能地往一旁躲闪。那曾想,那股劲风带着很是香甜的味道。须臾间程仕远身子一软,便意识到坏事了。
“好大的胆子,姑奶奶的闺房你这采花贼也敢溜进来!你说咋办吧。”顾琬第一时间便将人认了出来,偏偏就是不急着将采花贼的头巾扯下来。
勉强站稳身子的程仕远笑了,长臂一伸,便将就站在跟前的自家小媳妇给搂进了怀里。
“要杀要剐,自然全听你的。”程仕远将头凑近了些,附在顾琬耳边轻声喃喃道。
那无比熟悉的气息,带着略微沙哑低沉的声音,轻轻拂过顾琬的耳际,痒痒的。顾琬有些不适,本能地想挣脱开程仕远那异常热乎的怀抱,就听到程仕远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
“琬儿,我,可算将你盼来了。”程仕远那本就绵软的身子,不过往后退了半步,便直接跌坐在了床边。至于顾琬,则依旧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心爱之人在坏,此前的坚持与忍耐,几乎瞬间消失殆尽。
“还剩最后几天……”程仕远咬牙道。
顾琬伸手,隔着那蒙面的黑布,戳了戳程仕远的脸,直接笑出了声来。
“不许笑了,赶紧闭上眼睛睡吧。”
“那你呢?”顾琬没敢再到处点火。
“等你睡着了,我一会儿就离开。”
顾琬点了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至于外头隐隐传来的打斗声,只当是没听到。原来还真有那不开眼找死的,只不过有人帮她提前给解决了。
转眼到了第二天,一路护送顾琬到泰安县杜府别院的镖师以及衙役们,准备打道回府。
顾琬并没有露面,紫叶将两包提前准备好的银钱,交给领头那两人。听着紫叶随后回禀,应该还算满意。亏得顾方氏此刻没在,要不非得心疼不可。
顾琬在杜府别院借住了几天,直到八月初六这一天,天还蒙蒙亮时,便被紫叶几个闹醒了。简单的沐浴梳洗过后,程仕远特意请了泰安县小有名气的全福太太,给顾琬绞面梳头上妆。
顾琬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按在梳妆台前,好在顾琬肤色白皙,全福太太也只是拿着两根细长的棉线象征性地做个样子。
随后拿起一旁的牛角梳,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帮顾琬梳理满头乌发。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有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
顾琬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鼻子有点酸酸的,不仅想到了这辈子的爹娘,更想上辈子的父母。想来他们若知道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女儿,终于把自己嫁了出去,应该会喜极而泣吧。
“县君娘娘,这会儿可不能哭啊,要不这脸上刚刚涂抹上的胭脂可就花了。”全福太太见顾琬眼眶有些湿润,便赶忙开口道。
“我知道了,婶子。”顾琬稍稍平复了一下心绪,“那个胭脂能不能少沫一些。”
“这个婶子我省得的,县君娘娘您尽管放心好了。”全福太太嘴上虽这般说着,手里的活是一丁点都没敢耽搁。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顾琬望着铜镜里那个已经变了样的新娘,忍不住想翻白眼。
厚厚的一层堪比刷墙壁的白.粉底,两坨红通通的腮红,血盆大口……唯一变化不大的估摸着还是眉毛,这还是顾琬努力婉拒的结果。但愿程仕远瞧见了不会退货才好。
之后,顾琬换上了正红色绣花嫁衣,凤冠霞帔,最后盖上了绣着龙凤呈祥花样的头盖,在紫叶紫覃两个搀扶下重新上了花轿。
这杜府别院,距离泰安县衙门后院,步行也就半刻钟的样子。
身穿大红色礼服,胸口系着大花球的程仕远,骑着白马亲自到杜府别院这边迎娶。因为是远嫁,顾秀才跟顾方氏没能赶到泰安县这边,但六个舅舅以及十九个表哥还是派出了一大半的代表。此外顾三哥带着杜娟也跟着一道过来了。
杜娟的二哥恰巧路过,便过来凑了热闹。
所以,为难程仕远这个毛脚女婿的娘家人,是真心没少几人。
用方家某表哥那原话讲,想娶自家妹妹,那便自己个儿先掂量掂量,够不够格!
饶是程仕远早有心里准备,面对眼前黑压压的一堆大舅子,也不得不暗叹一句:舅子太多着实伤不起啊~
好在谁也不敢太过分,真要耽搁了吉时,害了顾琬不能出嫁,只怕转身少不了被收拾。
程仕远过五关斩六将,可算骗开了大门,乘着几个表哥在那里互相推卸责任之际,光速将顾琬拐进花轿,直接开溜!
吹吹打打,花轿绕着整个泰安县走了一圈,提前换好的暂新铜钱更是撒了一路。等到花轿顺利抬进县衙后院,那些陪嫁的嫁妆还有一半没从杜府别院里抬出来。
“乖乖,咱的这位知县老爷,娶得杜府千金可真有钱啊。”
“啥杜府千金,那是顾府千金,跟着杜府是姻亲来着。”
“是啊是啊,我听说这位县令新娶的夫人,才被皇上赐封为县君娘娘。”
“县君娘娘,就是能治好大肚子病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