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生意做得久,商场上也听过许多狠毒话,但我父亲素来奉公守法,此次交易银货两讫,清清楚楚,便是告上衙门,我父亲也无甚惧怕的。只是终究还是与好友成了陌路,父亲心中一直十分惋惜。
“然而我父亲却不料,仅仅十数日后,张山人就暴病而亡。消息传到都城,朝野震动,我父亲也大为惊骇。以张家之底蕴,李学究是不可能动得了的,父亲虽觉得这不像是李学究的手笔,但出于谨慎,也不能不防。于是花了重金,去听风楼打听李学究的底细,又另雇佣了许多高手保护。
“本以为这已经是做了万全的防备了。但就在五个月前的一天夜里,我父亲在回赤泉城的路上突然失踪,连保护他的数名高手也随之一同消失。到如今,这许多人还是全无消息,活不见人,也死不见尸。”
南宫骛问:“那个李学究呢?听风楼没有查到什么吗?”
听风楼是江湖里卖消息的组织,除了跟朝廷有关的,什么事情他们都能查到。
陆平川摇头,道:“事后,听风楼的人来了陆家,送还了当初我父亲交付的一半酬金。原来那个李学究自和我父亲见面后便失了踪,听风楼的门人去调查,却在半途遭遇了不测,死因至今不明。
“听风楼不敢再追查下去,放弃了这笔生意,退回了酬金。这一年来我倾尽陆家全力搜寻我父亲的踪迹,朝廷里也花重金托了人,甚至各处寺庙道观都去烧了香请了卦,然而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本已绝望,偏恰逢年尾清点盘查,于陆家当铺囤积死当的库房之中发现了这幅画。”
陆平川深吸了一口气,道:“此画,正是南宫少侠从白衣人手中夺回的那件宝物。”
说话之间,陆家的护卫头领罗棠手捧一个狭长的锦匣,推开侧门进入了中堂。
陆平川道:“此次在赤泉城设宴邀请各路豪杰,也是想到江湖中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说不定能有人知道此画的些许内情。却不想会走漏风声,反引来了窃贼。”
陆平川站起身来,接过锦匣,将其中之物取出,放于茶案之上,又道:“我本已十分小心,将这画用最普通的画袋装了,藏于陆家密室的数千画卷之中,哪怕是我本人,也要花费好一段时间才能将此画翻找出来。而那盗贼对密室之中的金银珠宝视而不见,只花了片刻,便准确地拿走了这幅画,我便推断,那盗贼必不是偶然之中拿走了它,而是本就是冲着这画来的。”陆平川期待地看向南宫骛,“南宫少侠,请看。”
南宫骛虽十分好奇,但并不急迫,他先拿了茶炉旁的毛巾,擦了手,这才打开了这副青绿洒金背纸的卷轴。
画已旧得发黄,内中所绘的是一幅江水青山,除此,空空荡荡,别无他物。
画工精美,画风飘逸,看得出作者功底极好,但也仅止步于此,这种画放到如今的书斋里面,最多也就卖个十来两银子。
南宫骛微微皱眉,他扭头看向陆平川,问:“这就是你悬赏白银三千两的宝贝?”
陆平川苦笑一声,道:“南宫公子慧眼如炬。”
南宫骛又看这幅画,皱眉道:“如果是长卷裁剪成四幅,那这一卷应是中间的,所以看着空旷,也没有题跋和印章。不过,既然没有印章,你又怎么知道这就是你父亲要找的东西?”
陆平川道:“因为此画有一些奇异之处。南宫少侠请看……”
陆平川拿了一旁的长柄竹水舀,去茶炉上盛了一提热水,找到画中一个空白处,滴下了几滴水。
水渍晕开的地方,黄旧的痕迹褪去,现出了青绿底色,随着热气腾起,南宫骛仿佛看到隐约的金色繁花纹路在纸面之下盛开。
“这金纹有一点眼熟。”忽地,一直沉默的徐不疑出了声。
南宫骛和陆平川皆看向了她。
徐不疑缓缓站起,从南宫骛手中拎过那画,陆平川看她的动作如此不爱惜,心中又是紧张又是疑惑,却并不敢阻拦。
徐不疑提着那画,转身一抛,竟是将它直接丢进了堂中的炭盆。
画纸触到火炭,立时窜起一股猛火。
“你在作甚!”陆平川和罗棠惊起。
罗棠一头冲上去,欲要将那画救下。
南宫骛也动了,他一把抓住了罗棠,一手用力形成桎梏,叫罗棠挣脱不能。
罗棠被阻,回首便是一掌,南宫骛手上又松开,往后一撤,轻松避开了他的掌风。
二人这交手的一瞬,那画已被火焰吞了个干净。
罗棠怒瞪向这二人,吼道:“你们!”
南宫骛示意他们去看火盆,微微笑道:“你们看。”
古画的画纸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明火褪去,幽幽暗火升起,在红热的火炭之上,却还有什么东西剩下了。
——是一片青绿的丝缎,薄得半透,灼热的火苗穿过这薄纱,却不曾对它造成任何损伤。
不但如此,那青绿布帛之上还浮现出了清晰的金线,完整地勾勒成一个以莲座花型为中心的繁花纹路。
“这是……”陆平川惊骇不已。
徐不疑道:“丹水纱。”
陆家的生意纵横南北,经营过许多布料,却不曾听说过什么丹水纱。
“那是何物?”陆平川问。
徐不疑道:“一种鲛纱。”
南宫骛这边忍不住笑了一声,徐不疑这人,若你要是不问她,她多半都不会说,而你若是要问了她,她能用一句话答你,就绝不多说一个字。
陆平川和罗棠皆是不敢相信:“那、难道不是传说中的宝物吗?竟是真实存在的?”
徐不疑点点头。不但如此,仙凡有隔,鲛纱和这金纹都不是应该在凡间出现的东西。
看杂物烧得差不多了,徐不疑向炭盆伸出手去,欲要将那丹水纱拾起。
南宫骛忙出声阻止:“你……”
来不及了,徐不疑已徒手将丝纱拿在了手中。
再一看,她的手十分完好,并不见有任何灼伤。
护卫头领罗棠又惊又疑,问:“这武林之中竟有这样的功夫!”
徐不疑看了罗棠一眼,虽说这眼神没有感情,但南宫骛却从那里面读到了“这人似乎有点傻”的意味。
徐不疑道:“丹水纱不惧水火。”
即便它看着正在燃烧,也无需担心,真正的丹水纱无论何时何地触之都如凉水一般。
而因她手中的丹水纱离了火,上面的金纹也渐渐褪了下去。
陆平川一脸惊惶,问:“这画、这丹水纱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不疑想了想,似乎正在考虑怎么解释,堂中三人等了半晌,她方说一句:“说来话长。”
她并不继续说下去,这句就是全部了。
罗棠气得脸都发了紫:“说来话长,你便不说清楚了吗?”
徐不疑心平气和:“说了,你也不懂。”她对陆平川道,“此物交给我吧。”
陆平川勉力笑了笑,道:“徐姑娘,这恐怕有些为难陆某了。此物关系到我父亲生死,非是我不愿,但你至少应该同我讲明缘由。”
“陆大公子,”南宫骛这边冷声打断了他,道,“说到底,你根本就没明白,到了如今这地步,你们陆家已经半点忙也帮不上了。你们是方内之人,而这是方外事。”
徐不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南宫骛,又说:“先把那偷东西的白衣人找出来。”
南宫骛不急不忙,从椅上站起,道:“我有一个主意,一切皆因此物而起,与其胡乱地找,我们不如放饵钓鱼,守株待兔。”他看向陆平川,问,“陆大公子,你说呢?”
陆平川未作声。
罗棠冷笑,道:“焉知你是不是故布疑阵,有心来蒙蔽大公子,想把这东西……”
南宫骛最不耐烦别人怀疑他,道:“罢了,反正要找的又不是我的爹。”扭头去叫徐不疑,“徐不疑,我们走吧。”
谁想徐不疑拿着那丹水纱,却不动,道:“我不能袖手旁观。”
南宫骛险些被她气死。
就算真要管这事,那也要让陆家来求他们才行,她这么主动,之后必然要落于下风。要知道无商不奸,陆家明显还有所保留,不逼一逼,定还要推诿不肯言明。
他们这时候做个放手的样子,陆家如果真心要救家主,最后也只能来找他们,那时候才好讲话不是。
可怜南宫骛的一番眼色,都做给了瞎子看。
好在陆平川是个聪明人,挽回道:“多谢徐姑娘,多谢南宫少侠,二位愿出手相助,陆某不胜感激,只要能救出我父亲,不管要陆某做什么,陆某都责无旁贷。陆某虽不才,但还有一些余力,但既然二位要去捉那窃贼,陆某愿一同前往,略尽绵薄之力。”
徐不疑却说:“你们若是离开赤泉城,会死。”
陆平川愣住了。
罗棠怒道:“你吓唬谁?”
南宫骛道:“徐不疑,算了,好言难劝求死的鬼,别管他们。”
罗棠看着这二人,南宫骛倒还罢了,至少曾是个出名的剑客,而这女子看着文文静静,全然感觉不到任何威慑力,虽说手上也拿着剑,但那剑显然只是个摆设物样子货。
便说:“我们会死,那你们呢?”
罗棠一问出此话,徐不疑还未应答,南宫骛已有预料她会说什么了。在陆家二人莫名的眼神之中,他禁不住先大笑了起来。他长得好,这一笑,双瞳便如两汪流动的琥珀美酒。
果然,徐不疑认真地回答:“我们比较厉害,不会死。”
罗棠气得冷笑:“徐姑娘这样说,是说陆家的三百护卫还比不上你们两个人了?罗某不会说话,只会真功夫,不然我们就照江湖上的规矩,出来比划比划如何?”
徐不疑摇头,说:“不。”
“徐姑娘也不用担心,我从不欺负妇孺,你是女子,自然和女子较量,陆家的护卫当中也有不少女中豪杰,练剑的,使刀的都有,你想要怎么比,只管说。”
徐不疑说:“不比,我不欺负人。”
罗棠险些气歪了鼻子,而南宫骛在旁笑得更是大声了。
陆平川头大如斗,打圆场道:“都是自己人,何必动手伤了和气。南宫少侠,徐、徐女侠,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商量。”
南宫骛收了笑,道:“我来时就说了,我来这里只是问你给不给这个方便,既然你们心存疑虑,我也不勉强。”
南宫骛转头去叫徐不疑,见她还是不动,便抓住她的手腕,道:“我们走。”
徐不疑看了看手上的丹水纱,抬头问:“你们真要留着它?”
陆平川犹豫不决。
徐不疑只等了一会儿,见他不答复,道:“生死有命。”
说罢,便将丹水纱放在了茶案上,转了身,和南宫骛一同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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