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把手压在裴苍玉的两侧:“我觉得周日的事我应该跟你道个歉。”
“嗯,确实。”
“……”
裴苍玉理直气壮:“你不该吗?”
“……该。”
“对啊。”
白石沉默,裴苍玉看他:“还聊什么?”
白石叹气。
裴苍玉往后靠了靠,离开白石一段距离:“我知道了,你是想问我会不会往心里去吧。说实话我对你们这个群体不是很了解,你们平时喜欢吃什么玩什么我也不清楚,也不觉得关我的事。然后就是……我学业很忙的,所以,”他低头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要是能继续住在这里也挺好的……反正谢谢你收留我,要是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就好了。和平共处行吗?要不要握个手?”
白石没有说话。
裴苍玉以为他不同意:“我可以交房租给你。”
白石望着他:“我对房租没有兴趣。”
“那你对什么有……”
裴苍玉下意识地发问,又因为害怕答案没有问完,突兀地收了音。
白石继续看着他:“你也没有什么损失不是吗?又不会真的怎么样。”
裴苍玉低下了头。
白石慢慢靠近他。
火光烧得亮堂堂,映得两人身上一半红通通,另一半被溢来的鹅黄色灯光镀上,一片暖洋洋的神色,裹在两人身上,木柴偶尔发出噼啪的声音,送来一阵原木的气味,荡在满屋的香氛里,悠悠地递来裴苍玉唇边。白石也靠近了这唇边,他只需转个头,便能扑咬上来。
裴苍玉却开口了。
他说:“明天我就搬走,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于是暖光和香氛,以及靠近的白石,全都停止了。
裴苍玉自己倒像舒了一口气,准备站起来。
他起身,手却被白石抓住了。
白石垂着头,头发塌在头顶,衬衫下的背弓起来,衫下的肌肉因为绷紧了,透出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却又因为困在沙发里,总有种不得出的压抑感,一只手臂执拗地拉着裴苍玉,却一言不发。
裴苍玉一看他这样,就走不动了,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就像在警局里那样,但伸出手后又犹豫了。
他不喜欢白石这样。初中的时候,白石就是个相当夺目的人,虽然因为自己跟他离得太近,知道一些不为人道的难堪,但反而更觉得白石应该是光辉璀璨的,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前程远大的男人,聪明好强。因为小时候很张扬惹了麻烦,所以现在这样温和收敛他也算能理解。可是却总是这么丧,这样不好……真的不太好……为什么总是这么阴郁呢白石?他总不能直接问。
于是他伸手拍了拍白石的肩。
白石低低地笑起来,充满了无奈:“这样不行是吧。”
裴苍玉不知道该说什么。
“初中的时候你就喜欢温和的人不是吗?那个班长,我知道你喜欢她。”白石仍旧没有抬头,他的语气变快了,这是裴苍玉从未听过的另一种语气,“所以你现在喜欢哪一种的?总得有个方向吧。”
裴苍玉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只好重新坐回了白石对面,开始斟酌着用词。
白石仍旧没有抬头,他盯着地面的某一点,眼睛都不眨,手却一下不松,语气里居然还有些责备:“你就是这样,出现在你面前的人你一个都看不懂。”
裴苍玉愣了一下,这算在说什么?
他们又陷入了沉默,裴苍玉十分想说什么,但却不知道如何表达,或者说表达什么。
沉默的终结,是白石抓着他的手松开了。
裴苍玉看着白石绷紧的背舒展开来,坚硬的线条逐渐放松,刚才那拔刀一般的气势一瞬间消失了,这让裴苍玉一下子解除了警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白石居然有这么强大的影响周围情绪的能力。
白石抬起脸笑了笑,好像刚才他从没有发表一番奇怪的言论。他笑着看裴苍玉:“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裴苍玉诚实地摇了摇头。
白石语气轻松,继续道:“那你有什么顾虑呢?”
裴苍玉都无语了:“这不是顾不顾虑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白石平静地看着他。
“这是……”裴苍玉皱着眉开始思考,“这是偏好的问题,对吧,你知道什么是偏好吧。”
白石点点头:“我知道。偏好就是有的人爱吃鱼肉,有的人爱吃牛肉,勉强不来。”
一听见“勉强不来”四个字裴苍玉就疯狂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吃过鱼肉吗?”
“吃过啊。”
“吃过牛肉吗?”
“吃过啊,怎么了?”
“你喜欢哪一种?”
“……鱼肉吧。”
“你交过女朋友吗?”
“交过啊。”
“你交过男朋友吗?”
“……没。”
“那为什么能下判断比较?牛肉和鱼肉是都尝过才能比较的吧?”
……
……
……
哪里不对劲啊?
裴苍玉喉头动了动:“它这个意思吧……是这样的……就是……”
白石平静地看着他。
裴苍玉的脑子里一直有个不争气的声音在附和:“白石说的好有道理啊。”裴苍玉只好朝他喊放屁,现在不要打扰我思考。可那声音一走,他脑子就茫然一片,于是那声音又跑回来,继续叨叨“确实有道理啊”。裴苍玉继续喊,滚蛋,不准替他说话。于是声音又消失了,裴苍玉继续满脑空白。
白石低下头拨弄自己的手指,他翻转自己的手指,吸引了裴苍玉的目光,他低低的声音在夜色里流动,像未完的暧昧在空气里荡。
“不是每个人都能有这样的运气,爱的人刚好爱自己。”
裴苍玉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他十分不习惯这种张口闭口谈这种字眼的话,这不符合realman的讲话习惯。
可白石仍在继续,他的声音真好听,沙哑中还揉着说不出的愁绪,在深夜里的孤独剖白,只坦露给一个人的弱点,像说不出口的告白,用轻描淡写的平静语调,下面卷着浓重压抑的情感,慢慢裹住裴苍玉。
“如果你能被拆解,被分成组成要素,比如性格、长相、经历,或者更细分,比如眼睛、手指、膝盖和笑声,那么我就可以挑挑拣拣,从里面选出我喜欢的部分,即便你不要我,我还能用这些要素组建一个新的你,一个完全的、我最喜欢的你。可组建完了又觉得不是你的耳朵便不合适,不是你的声音就不可以。这时候我明白了,这不是你,这只是个陌生人。
于是我还想要那些我不喜欢的部分,我觉得没那么重要的部分,那么到头来输的还是我,因为我没办法挑拣,你又那么自私,在别处撞碎的心也不愿分给我。
我想我应该成为你——毕竟对我来说,再不会比成为你离你更近了。
我本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我有光明的未来,我有坚强的意志,我是瞎子也能看见的前途远大,可你来了又走,走得太快,我没办法忘,也不知道怎么和解。
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只能画地为牢。
我总不可能心甘情愿。
我想我一定不是心甘情愿。
不会有人心甘情愿。”
白石抬起头看他,乌黑的瞳孔里完完整整地倒映着裴苍玉的影子,他满脸痛苦,像个极其委屈的孩子,又被迫咬着牙说讨厌。
“所以我不喜欢你。”
白石这么结束道。
裴苍玉愣了,他呆呆地看着,在白石闪烁的眼睛里,突然弯下腰,捧起他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
他想,怎么能有人配让别人这么痛苦?
没有人能理直气壮,无动于衷,心安理得。
没有人应该理直气壮,无动于衷,心安理得。
于是他吻了白石。
第19章兽之道-5
作者有话要说:裴苍玉所知道的事
第二节晚自习了。
苏小冉写卷子的笔抖了一下,她打了个冷战,捣了捣同桌:“喂,不觉得很冷吗?”
同桌正在看游戏杂志,头也不转:“你穿太薄了。”
“我比你穿得厚多了。”她好歹还穿了外套,同桌就一件薄毛衣也好意思说。
同桌翻了一页,抬头看看讲台上看自习的老师,又看看苏小冉:“请假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