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裴苍玉在拜访时就透着疲累。他们穿得都比较随意,正好符合了jet的风格。
jet心情不错,和白石握了下手,还和裴苍玉拥抱了一下,裴苍玉觉得很莫名其妙,他看起来很好相处吗,就不能像对白石这种正经人一样好好地握个成年人的手吗?
jet穿着件深紫色的衬衫,很好地修着自己的身材,却怎么看也不像下厨的。裴苍玉朝厨房望了一下,以为能看见请来的家政,但是没有,听动静只有一个人。
jet注意到他的目光,便朝他笑笑:“没事,等下她就会出来。”
他们三人走向餐桌时,才发现桌上已经上了些菜,白石又道歉,说来的太晚了。jet连连摆手,说完全不会。
就坐之后,没有人动筷子,jet和白石随意地聊着,裴苍玉却望着厨房,他很好奇是谁在做饭。
不一会儿,厨房里的人出来了。
是个女孩儿。
大约十五、六岁,但是个子不高,穿着件长袖的灰毛衣,红灰色的格子裙,走路有点扣肩,梳着马尾,头发是红色的,脸上有点雀斑,眼睛并不看来客。
她跟jet说:“还剩鸭子汤。”
jet一听便微笑着站起来,对女孩儿说:“谢谢。”又看白石和裴苍玉,“我去帮下忙。”说着一指椅子,女孩儿便走过来坐下。
她并没有瑟缩,但她却也不看向任何人,她的表情冷冷淡淡的,但裴苍玉觉得她看起来很无聊。
白石是不会错过伪装正常人的机会的,他笑着问女孩儿:“是你做的饭吗?辛苦了。”
女孩儿看了他一眼,又转开,自顾自地给自己的茶杯里倒水。
白石,长这么大,第一次在跟男人女人搭讪上碰钉子,他愣了。
裴苍玉噗嗤一声笑出来,引来了白石哀怨的眼神。
以及那女孩儿看了他一眼。
jet把汤放在了搁架上就走了过来,抖开了餐巾:“你绝对想象不到,凡妮莎的手艺……哦,忘记介绍,这位是凡妮莎,我过继的女儿,不过我一向视如己出。”他看向裴苍玉,“她听得懂你的话哦,希望你们能成为好朋友。”
裴苍玉看向凡妮莎,以他浅薄的英语阅历,也觉得这个名字并不适合她。
裴苍玉看她:“你好。”
她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切自己的牛排。
白石看向jet:“这里建高中了吗?她是在本地上学吗?”
jet点了点头:“是的。其实之前那么多外国富商来这里住,并不让孩子在这里上学,只不过给自己找个暂住的地方,长此以往对本地发展并没有什么好处。我想发展还是……”他停下来看了眼白石。
白石朝他举举杯笑了下:“我同意,我正打算在这里长住。”
jet眼睛一亮,很有些兴致勃勃地讲起了他的理念。
两人很快便聊起来。
裴苍玉则时不时地看着这个女孩儿,她的皮肤稍黑一些,确实和jet长得没有一点像,她动作很轻,对周围的事都没什么反应,根本也不抬头看。
裴苍玉猜想,也许她是个内向的人也说不定。
但她的眼睛却突然抬起脸,很对面的裴苍玉撞上,裴苍玉被看得颤抖了一下,她的眼睛是一片冰冷的蓝色。
但很快又低下了头。
整场饭局裴苍玉都不再说话了,他很分了几个心思在女孩儿身上,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总觉得蓝眼睛的人该是能望到底的感觉,但刚才她的眼睛就不太一样。裴苍玉低着头吃饭,还咂出了味,他越想越觉得她的眼睛是有点灰蓝色的,只是他没怎么见过蓝眼睛的人,所以一概而论了。
白石和jet聊得很不错,从天南聊到海北,白石的叙述中他是一个创业者,可他这个年龄,怎么想都不会是个白手起家的人,jet似乎也看得出来,他常年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对白石很有办法,他对待白石的态度就像老狐狸顺狼的毛一样,带着点儿哄和捧的意味。白石也许看出来了不在乎,也许没心思管,向来都是照着自己的逻辑和节奏说话的。
裴苍玉听着他们俩聊天偶尔还会传来的笑声,就又瞟了一眼对面的女孩儿。女孩儿去拿酱料,左手翻了一下,裴苍玉眼睛跟着动,看到手上便猛地一惊,但女孩儿很快压下了手,遮住了手腕上的伤。
裴苍玉因为这个咳嗽了起来。
jet和白石停下话头,转脸看他,jet很和善地问他要不要添酒,裴苍玉摇了摇头。
整体而言,晚餐吃得还算不错,jet把他们送到门口,又寒暄了几句,才跟他们道别。凡妮莎并没有出来,不过隐约可以看见她在里面忙碌的身影。
裴苍玉心上有挥之不去的阴影感,不知道来自哪里。
白石已经走到了前面,回头看他:“怎么了?”
“哦,没什么。”裴苍玉加快了几步,走到了白石的身边,又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那并不是个会让人起冷汗的场景,事实上就像任何普通的家庭,裴苍玉透过门纱看见了jet走到凡妮莎身边,拍了拍她的肩。
裴苍玉才明白这种违和感从哪儿来。jet仍旧风度翩翩,他打扮得极为入时,举止潇洒,充满仔细,可凡妮莎恰恰相反,她的肩是塌的,她的衣服是灰白而老气横秋的,她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感觉,她毫无生机。
直到晚上睡觉,裴苍玉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白石歪着脑袋看他,第一次觉得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摸了摸裴苍玉的腰,想继续下午的纹身,裴苍玉推开了他的手,坐在椅子上抽烟。
“怎么了?”白石坐到他对面。
裴苍玉摇了摇头,他还没想好。
白石便站起来去洗澡,准备睡觉。
等他回来,光了灯,铺了铺床,裴苍玉仍旧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发呆。
白石问他:“你爱上谁了吗?”
裴苍玉翻了个白眼。
白石躺到了床上:“你如果爱上了谁,要跟我说一声。”
“你准备怎么着,给我俩送祝福,点一首百年好合?”
白石诧异地看着他:“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
裴苍玉懒得理他,总不能把他真正以为白石会做的事说出来吧,那种事情说出来裴苍玉都觉得残忍,他根本不想把美好的事和那些东西扯到一起。
白石又望了一会儿他,躺了回去,扭亮床头的灯,拿起手边的书开始看。
裴苍玉仍旧不说话,望着窗外的月亮抽烟,白石看着书,翻动着书页,房间里分外安静,昏昏欲睡。
“我以前……”
白石听见裴苍玉开口,抬起脸,把书扣在腿上,裴苍玉没看他,望着外面。
“就是这样。”
白石稍微坐直了些,语气轻柔:“什么?”
“你知道这种事,他基本上就是……把光偷走了。”
白石皱了皱眉,他没听懂,但嗯了一声。
裴苍玉突然有点激动,把烟按灭了,转身看白石。
“就是……他……这就像一个守恒一样,他把这些东西从你身上拿走,去滋养他,他就会更加自信,这种秘密让他长得很好。”裴苍玉的语速很快,但又没什么条理。
白石严肃起来,放下书走了过去,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再说一遍?”
裴苍玉舔了舔嘴唇:“然后你就会萎缩下去,这是一定的,他就像一颗树挡住了你,除非离开,不然什么都不会改变。”
白石眯了眯眼,裴苍玉又开始大量地用比喻句,来绕着弯地形容他不想说的话。裴苍玉很迫切地看着白石,希望他明白。
白石低下头又站起来,坐到了裴苍玉对面,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你想说jet和凡妮莎?”
裴苍玉的眼睛一瞬间有种很受伤的感觉,仿佛被拖到阳光下的吸血鬼,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白石叹了口气:“为什么?”
“为什么?”裴苍玉愣了一下,“就……不知道……感觉……”
“感觉什么?”
“她有秘密。”
白石看了一下他,表情很复杂,然后才说:“她堕过胎。她跟着母亲改嫁之前,就是个相当活跃的人。”白石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在社交方面。因此感情方面有很多麻烦……如果你认为十来岁的人也有‘感情’。”
裴苍玉一头雾水地看着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