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于空气中隐隐浮动,墙角处投射下来的阴影宛若浓墨一般深沉晦暗。
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油盏内用绒线卷制而成的灯芯只剩下了最后的一小截,正在往外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寒凉的风透过纸糊的窗棂吹进屋内,将豆大的烛火吹得摇摇欲坠,屋内昏黄的光线在不安的晃动下渐渐暗淡了下来。
床榻上的人一直沉沉昏睡着,几缕霜雪般的发丝在寒风中如纱般几不可察的轻轻扬起,又轻轻垂散在了床榻一角。
穆鸿小心翼翼将那缕吹散开的发丝拢在掌心里,霜发在执起的时候宛如流水般从指缝中一点一点的滑落下来,即便过去了许久,那冰冷的凉意似乎还停留在掌心之中。
穆鸿凝视着床榻上的人许久,忍不住再度颤颤巍巍的将手伸了出去,只是这次落下的位置却与方才大为不同,他伸出去的手抖得极厉害,正要触碰到那如冰似雪的肌肤时,只见昏睡中的人那双蝶翼般的长睫似乎轻颤了一下,穆鸿瞳孔一缩,又猛地将手缩了回去。
落日残霞,老树寒鸦,已是一日里的黄昏时分。
林立于道路两旁的商铺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归家,只剩下了零星的几个小贩挑着菜筐子穿梭于街头巷角间不断吆喝着。
街巷一旁的露天酒铺倒是人声鼎沸,火光闪耀,一道绣有酒字的玄色招牌在寒风中飘飘荡荡,数张上了红漆的长条桌椅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三五成群的人坐于其间或高谈阔论,或猜拳行令,或缄默不言......
远处,一青年模样的人低低垂着头,正从药铺内形色匆匆的走出来,他虽是一直躲藏在墙角僻静的阴影中,但他那一瘸一拐的脚极为醒目,瞬间就让他与周围的人分隔了开来。
“瘸子穆!瘸子穆!瘸子穆!”
“瘸子穆,今儿个怎么又出来了?”
周遭有人认出了穆鸿,恶意朝他打招呼道。
然而穆鸿头也不抬,也不跟旁人打交道,只是将沉甸甸的药包揣在怀里护得死死的,似乎是生怕别人夺了过去,脚下的步伐竟是又加快了几分。
“怪,太怪了!”
坐于酒铺间的谢二突然感叹几声,直接将手中的酒杯放了下来。这谢二面色白净,身材高瘦,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隐隐有精光乍现。
早在前些日子见到瘸子穆出现在药铺的时候,他心下就已经开始暗暗起疑了起来。眼下,再次见到穆鸿一瘸一拐的从药铺里走出来,这压在心底的疑惑,就如同雪团一样越积越深,越积越厚。
谢二视线追随着穆鸿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倏地转过头去对着同伴问道:“黎四,李茂,你们不觉得瘸子穆最近有点异样吗?”
谢二口中的黎四,李茂,身形一壮一瘦,面色一赤一白,眼睛却俱是凹陷下去,想必是沉溺酒色已久。
“你关心他做什么,”黎四红着脸,赤着耳大口喝着酒,一边说着,一边还时不时的打个响嗝,“不就一个瘸子么?”
“是啊是啊,一个瘸子能翻得起什么大风大浪?”
“来来来,继续喝,今日,你我不醉不休。”
李茂跟着回话道,他手里牢牢抓着个酒坛子,明显已经是喝醉了的模样。
聚在酒铺里的这几人衣着光鲜华贵,周身气息却是轻浮浪荡,一眼便看的出来正是此地衣食富裕而又游手好闲的纨绔角色。
“错了,”谢二摇了摇头,正色道,“你们可知,这已经是我近些日子以来第二次在集市上看到那瘸子穆了,而且那瘸子穆每次都是从药铺内走出来的。”
“这有什么奇怪的?”黎四怪道,酒意渐渐散去。
谢二手指轻敲着桌面,开始将心下的疑惑一点一点的分析了出来:“你们仔细想想,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三天两头的去买药,难道不值得奇怪吗?瘸子穆这是打算要开药铺吗?更何况像瘸子穆这种吝啬的穷鬼一枚铜钱都要扳成两半花的,我以前可从来没见瘸子穆上集市买药过。”
李茂听了半天分析,忍不住说道:“莫非瘸子穆是得了什么大病不成?”
“不像,”谢二摇了摇头,“我看他面色好着呢,完全不像是有病的人。”
李茂将手中的酒坛子往桌上重重一砸:“身上没病,谁知道心里头有没有毛病,瘸子穆那副阴森森的模样我瞧着就怵得慌。”
“这有什么?”旁边一人高马大,胡子拉碴的糙汉子突然大着嗓门插话进来,声音洪亮的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诸位都来评评理,前些日子,那瘸子穆不知发的什么疯,竟然用石头砸人,我家四娃回来后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天见可怜哟,他娘给他扒下衣服凑近一瞧,背上竟然青一块,紫一块,眼下已经好几日过去了,四娃身上那伤到现在都还没消掉呐。”
“哦?竟有此事?”众人七嘴八舌的问道。
“哼,”那糙汉子冷哼一声,见围观的人多了,底气也愈发足了几分,“这还能有假?我现在正打算集齐邻里乡亲去找瘸子穆算账呢!”
一听此言,众人也来了精神,纷纷直起了身,眼睛里冒出亮光。
这些聚在茶楼酒铺里的人,整日无所事事,方圆十里有啥风吹草动,都不肯轻易放过。
“不过,你们说瘸子穆好端端的人买药究竟要作甚?”谢二对此有些耿耿于怀,又问了一遍,“莫非是他屋里头有什么亲人病了?”
“瘸子穆能有什么亲人?”李茂对此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个天煞孤星罢了。”
黎四紧跟着接话道:“别不会是偷偷在屋里藏了人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黎四、李茂几人坐在酒铺议论纷纷,数种猜测都被揪出来讨论了个遍。到最后,说出来的话竟是越来越离奇,越来越粗鄙不堪。
“依我看,”黎四突然站起来猛地拍了下桌子,“要不就是那瘸子穆思春了,偷偷抢了个女人回来。”
“女人?”谢二眼睛瞪大,登时大笑起来,手中的酒随着身体的颤动差点洒了出来,“黎四你未免太高看瘸子穆了,这方圆十里谁不识得瘸子穆,哪来的女人让他小子凭白糟蹋去?”
“那你们说说,瘸子穆现在也老大不小了,一直娶不着媳妇,平日里都是咋解决的?”黎四粗着脖颈,赤着脸庞,大声辩驳道。
谢二,李茂几人相互对视了一下,下一瞬,俱都再次哈哈大笑了起来。
黎四见谢二、李茂几人对他的猜测并不放在心上,酒劲直冲上了脑袋,想也没想,绕在舌尖的话猛地脱口而出:“你们敢不敢跟我黎四打赌,我赌瘸子穆在屋内藏了个女人!”
“好!赌便赌!!!”
残阳早在地面线上消失的无影无踪,霜白如雪的月光洒落在地面上,带来阵阵寒意。
穆鸿在院内熟练的运起斧子将木柴劈开,转身进屋将薪柴投进炉内,再将水烧开后,又将需要先煎的,和后下的药材一丝不苟的依次分了开来,这才开始煎起药来。
姬灵渡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般景象。
眼前的人一袭粗衣麻衫,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身量虽高,头颅却是一直微垂着,看过来的眼底沉沉似墨,带着一股化不开的阴郁森凉,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药液正朝他一瘸一拐的走近过来。
近些时日以来,姬灵渡每天清醒的时间其实是极为短暂的,但他只要一睁开眼睛便能看见穆鸿出现在眼前。
苦涩的药味掺杂着药草的香气在屋内默默流淌着。
对于穆鸿递过来的药碗,姬灵渡唇角微勾,淡淡的笑了下,摇了摇头,并不伸手接过:“这药于我无用,不过此番还是要多谢你了。”
这些凡间的药物浊气太重,且不掺灵力,对他其实没有丝毫的作用,况且,是药三分毒,有些时候,药不对症的话反而会加重病情。
然而在说完这几句话后,姬灵渡却是克制不住的俯下身断断续续的轻咳几声,唇角的鲜血止不住的溢出,一滴一滴断了线似的滑落下来。周遭黯淡的光线将他的整个身影都笼罩了进去,霜发随之流泻下来,遮掩住了些许容颜,愈发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喝药。”沙哑沉闷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响起,夹杂着沙石一般的粗粝感,似乎是多年未曾开口说过话的样子。
穆鸿闷不吭声的看着姬灵渡,眼神愈发阴郁森凉,将端在手里的药碗默默的朝姬灵渡推近了一点,姬灵渡不接手,他便也不收回手,大有姬灵渡不喝,那端着药碗的手就一直悬在半空中的架势。
似乎是见姬灵渡迟迟不肯接手,穆鸿动手舀了一勺药液,直接递到了姬灵渡唇边。
“罢了,我自己来吧。”姬灵渡抬眸看了穆鸿一眼,微微叹息一声,伸手将药碗接了过来。衣袂随着抬起的手腕稍稍滑下,露出些许莹白无暇的肌肤。
药液的温度控制的刚刚好,不烫亦不凉,苦涩的味道却似乎是从喉咙里顺着五脏六腑不断的蔓延开来,久久不散。
姬灵渡垂着眸,也不出声,一勺接一勺的喝着苦涩的药液,羽扇般的长睫一下一下轻颤着,手指却是抖的愈发厉害,药勺倏地随之从指尖滑落下来,碰撞在碗壁上发出叮铛的清脆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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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写了一小截昊天童鞋,结果把我自己虐到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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