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下的水波不断剧烈动荡。
蛇妖一溜烟地窜逃进石洞里，转头朝着远处追来的那人嘶嘶叫唤了一下,尾巴紧紧缠绕在礁石上化成一圈圈的绳索,身上原本黝黑的鳞片早已被一片片拔光露出下面血丝密布的白肉,即便如此，依旧没能阻止身上最后一大块肉的脱落。
丝丝缕缕的红色瞬间顺着海水不断往上冒去。
分明有更干脆利落的方法，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其他,厉权川偏偏采用了一种最血腥残忍的虐杀方式，仿佛将心头所有的愤怒都一股脑的倾泻了出来。
姬灵渡眸底微微一动,寒风吹拂过来,最后又成了一片沉寂的霜雪。
在结束了这场海底单方面的狩猎之后,厉权川从海面上冒出来的第一眼就极快的捕捉到了姬灵渡的身影。
“喂，你们有没有觉得厉权川最近有些奇怪啊？”众人聚在一块窃窃私语道。
“那小子不是一直很奇怪嘛,”有人翻了个眼睛,见惯不惯了，“只不过现在又添了一个魂不守舍的毛病。”
“谁知道那傻不愣登的小子是怎么想的呢,没爹没娘的,厉老也惨死了,该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现在整天干着比别人多出几倍的粗活还能天天傻笑得出来......”
这之后又过去了数月。
一排又一排的字悬于半空之中，带着无比玄妙深奥的气息。
姬灵渡逐字逐句解释了一下,突然问向一旁明显神思不属的人：“如此这般你可懂了？”
“九枝,”厉权川眼底泛着汹涌的暗色,忍不住走近几步,“你身上好香……”
话脱口而出的刹那,厉权川心下就是一咯噔，下意识间他竟是将方才所想的心底话给说出来了，只是覆水难收。
姬灵渡长睫微颤了一下，抬眸看向眼前的少年，神色微冷：“这就是你跟我立下的想要变强的决心？若真是如此的话从下个月起你可以不用来了！”
厉权川自觉心虚，耷拉下头嘴唇蠕动了几下，什么也说不出来，却是暗暗收紧了双拳。
这些时日下来，武学方面厉权川学的很快，甚至不需要亲自演示，但到了对应的另一方面，简直就成了一块不可雕琢的朽木。
事实上，虽然厉权川勉强识得几个大字，但当这些金光灿灿的字密密麻麻的排在一起，甚至每一呼每一息都在不断变化形成了非常复杂的组合摆在面前时，厉权川就只能干瞪着眼睛了。
哪怕是将每个字都死记硬背下来，以厉权川现在的水平，也依旧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罢了。”姬灵渡几不可查地叹息一声，衣袂微拂，那些金字接二连三的落下悉数被拓印在了一卷竹简上，将其随手抛给厉权川后转瞬间便离开了。
天刚露出一抹光亮，在嗅到一缕冷香后，厉权川一个鲤鱼打挺赶紧从船甲上起身。
与姬灵渡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一连串咕噜咕噜的声音突然从厉权川肚子中冒了出来，厉权川摸着头颅难得讪笑了一下。事实上，他为了等来眼前的人，其实每回都是从前几天起便一直守在约定的地方，只可惜每个月内只有月初的一两个时辰才能够短暂的见到这人。
白米晶莹，乍然出现时尚冒着腾腾的热气，被摆在小桌上，只不过用一叶红纸简单盛着。
在被水气浸湿后，红纸落下的颜色倒映在米饭上，像极了一瓣瓣的桃花覆于雪地。
见姬灵渡在放下红纸后就要如往常那样拂袖离去，厉权川赶忙使尽方法挽留，直到得了一声极轻的回应后，厉权川这才放下心里的石块坐在船甲上直接用手挑起米粒送进嘴里，时不时的抬头盯着远处的姬灵渡看一眼，只觉得每一粒米似乎都带着那人身上的清浅冷香。
冰晶碰撞的声音一直在风中幽幽回荡。
在没有任何配菜的情况下，一顿白饭硬是被厉权川从清晨一直磨蹭到了傍晚。
一声低咳虽然极轻，但落在厉权川耳中却成了极刺耳的声音。
“你怎么了？”见眼前的人面色有些苍白，厉权川心底莫名一痛。
姬灵渡只是淡淡地看了厉权川一眼，并不回答。
厉权川心底莫名的情绪愈发汹涌，早在看到姬灵渡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掩藏了许多的心事。
当日从那人眼眶中落下的一滴水珠究竟是雨水还是泪珠始终不得而知，哪怕只是窥探到冰山一角，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无穷无尽的苍凉……
月光还是往常那般，但做下的梦却已是大不一样。
那人在微低下身的时候，几缕霜发犹如浮起的云雾浸润在水里。
虽然梦里的那人仍是那般高高在上的模样，却难得与他离得极近，眼底水色氤氲，流转着潋滟至极的盈盈光华，好似缀落在枝头的一簇繁花沾染了湿意，只需稍稍抬手，便能触及。
见厉权川埋头补着渔网突然变了一副模样，就连南谷在路过时都嫌恶地看了厉权川一眼。这小子又在发什么疯？看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不会是在思春吧？
说起思春，美人下一瞬就到。
“哟，权川，小美人又来找你了。”有人怪笑道。
厉权川回过神，皱起了眉：“碧娥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让你不要过来了么？”
碧娥裙摆摇曳，鬓上插满珠玉，一点朱唇犹如红梅初绽，一边朝厉权川走近过来，一边将手里的食盒放下打了开来。几菜几汤被依次摆开，香气瞬间四散，食盒最底下还放着一小碟糕点，包括碗筷在内，无一不是精美异常。
“这是给我的？”厉权川扬眉。
碧娥连忙点了点头。
厉权川也不去碰那些山珍海味，随手将饭菜分给众人后捻起一块白色糕点吞进了肚子里，因为吃的太快也没觉出什么味道，余光在无意识间瞥到碧娥脖子上一道似伤非伤的青紫时，眼底不由掠过一丝疑惑。
不知为何，这一次在见到碧娥后，他总感觉碧娥身上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变化。
事实上厉权川所不知道的是，随着碧娥年岁渐大，面容长开，青冥怪早在前些日子按捺不住将她收为了一房没有名分的小妾。
众人在一旁看着却是忍不住心里泛酸，这小子真有福分，他们怎么就没有这样的美娇娘陪在一旁呢？
虽然是个不能说话的哑巴，但单论起容貌就比村里的婆娘们拉开了一大截的距离，而且还无比的温婉淑良。
或许是因为近些年老一辈的村民大多死绝了的缘故，在场也没有人认出碧娥就是数年前那个与厉权川一同祭神的女童。
“都让让，挤在那里做什么呢？”
就在众人难得说说笑笑的时候，一道厉喝忽然传来：“还不快干活去？没看见巡抚大人来了？”
众人一惊，低下头去的脸上瞬间没了笑意。
在南石村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地方，不比京城的繁华，难得一见什么美人，在推开人群看见碧娥的时候，章弘不由眼前一亮：“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带过来给本官仔细瞧瞧。”
十数官兵瞬间握紧刀柄朝碧娥与厉权川二人围拢过去。
“快走！”厉权川拦在前面对碧娥喊道。
碧娥用袖袍堪堪掩住半张脸，只余下一双神色莫辨的眼睛看了厉权川一眼，转身跳下海后径自消失在了水里。
落在旁人眼里就成了美人不堪受辱，直接跳海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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