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残阳褪去了它仅剩的光芒,谷离四周的人越来越少了。
他看见远处驶来的公交车停下又启动,终于目视着它载着最后一波落尽思念的人离开。
直到这个时候他仍旧没有看到他想看见的人出现,他起身从沙奶奶的墓碑前将那张泛黄的照片捡起重新放回了记事本里,当他转身时,恰好看见墓地的管理员走出去散步,他约莫自己也该回去了。
最后一辆公交已经开走了,他得想个办法回去了,但是他不想给沙羽打电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守在暗门后的火膛那,是不是准备今夜无眠了……
然而这些想法都无济于事,他现在还身处已经毫无人气的梅川墓地,停顿的当下他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开始朝着墓地下面走去。
他当然还是会时不时抬眼看看墓地的入口处,在他走到墓地的第六排时,映着残阳的公路上突然闪出了一辆车,白色的轿车在渐暗的天地间显得十分清楚。
有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这里,谷离瞬间停了下来,他不再站在墓地上下穿行的走道上,而是直接朝着第六排的右侧拐了过去,很快他在莎奶奶墓碑的同一列停下,然后假装来看亲人似地坐在了对应墓碑的旁边。
这里距离沙奶奶墓碑所在的地方只隔了三排,他应该能听见上面若是发生的对话的。
而此刻来这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墨洇,不过他不是一个人。
他也才听说今天是梅川人扫墓的日子,但是不久前他已经遵照过世的爷爷的要求去过墓地了,他本不打算来的,但是因姐一早出奇地站在他的门外,说是今天要去个地方,然后他也没在意就跟着她出门了。
当他看到因姐准备的花束和祭祀用品时,他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但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因姐几句。
“因姐,我们是要去梅川墓地吗?是我爷爷要你去的吗?”
因姐笑笑没有点头,也没有说不是,墨洇的好奇就此开始了。
但是他们却没有和梅川人一样一大早就出门,而是选择在下午三点以后才出发朝着梅川墓地奔去,自然开车的人就是因姐了。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让墨洇丢下了手里的漫画书,他略有兴致地看着外面,因姐时而会看他一眼,墨洇望着窗外突然出声问了因姐几句话。
“因姐,你是不是在梅川有亲人?墓地那边就有?你最近是不是在准备什么,家里的厨房里多了好多东西……”
“被你发现了,算是吧。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因姐的神秘不是此刻才有的,从她出现在墨洇家开始,她身上就无形中带着让人着迷的神秘氛围,墨洇将自己的目光从车窗外转向了因姐,“因姐,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你还有我!”
“嗯,你这小鬼多大啊,你只要乖一点不给我惹事就好了!”
两人说着说着就已经冲到了通向梅川墓地的大桥上,他们没有丝毫的迟疑就直接冲向了墓地的停车处。
而这一切都被谷离看在了眼里,他安耐住自己的好奇,看似无意地将眼神飘向四周,很快有个两人出现在他的眼前了,他半是无意地朝着他们看去了一眼。
直到傍晚人群散尽才出现在梅川墓地入口处的墨洇和因姐,一个人手里抱着一束修剪的很好的花束,另一个人手里提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些常见的祭祀用品,谷离细心地盯着篮子看了看,其中有个看起来特别的东西,应该是一个酒壶,一个青色的酒壶。
墨洇和因姐从谷离所在的那一排墓地直接往上,谷离也顺势站了起来,他站在他面前的墓碑前向上看去,走来的俩人虽然看见了他,但是他们似乎并不在意,谷离也开始觉得不用那么刻意了。
只是令他好奇的是出现在他眼前的两人竟然是一男一女,男的看起来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面貌和墓地管理员描述的倒是有几分相似,但是他身边的女人谷离却没有见过。
他们看起来不像一对母子,因为少年明显对他身边的女人很是尊重,他一直提着篮子走在女人的旁边,女人手里捧着的花映衬着她美丽的脸,谷离恍惚间觉得那张脸有些似曾相识,但是他却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了。
就这样,他看着眼前的两人走到墓地的第九排,不出所料,他们朝着谷离刚才坐的地方走了过去,然后谷离看见少年身边的女人小心地将花束放下后,和少年一起躬身行了个礼,谷离听见女人开口了。
“老前辈,虽然不知道您和李老前辈是什么关系,但是李老前辈在离世的时候交代我们要来看看您……我们如果以后还在梅川,也会常来的。墨洇,你也来说几句吧。”
墨洇扭头看看因姐,他伸手指了指墓碑前的白色花束,“因姐,这里有人来过了……你之前说过我也许还有亲人在这个世界,这是证据吗?”
因姐明白墨洇话里的意思,她刚才的话说的只是面上的话,虽然看望是真,但是她并不是和她所说的那样并不知道此刻他们面对的墓碑的主人是谁。
这里躺着的人确实是墨洇的亲人,她也是李家人,也就是墨洇爷爷的亲妹妹,是墨洇的姑奶……但是这些话她现在还不能告诉墨洇,现在真的还不是时候。
“因姐?”
“哦,也许吧。即使是去世很多年的人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人惦念的,你说对吧?”
因姐这样反问墨洇,墨洇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他没再说话,两人沉默地在沙奶奶的墓碑前站了约十多分钟,之后因姐提起被墨洇放在地上的篮子,开始朝着左侧的墓地走去,墨洇也默默地跟了过去。
当因姐停下将手里的篮子放在一个墓碑前时,墨洇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墓碑,上面是一对夫妇的名字,这一对夫妇姓梅,他的眉眼跳了一下,他忍不住看向了因姐。
“因姐,他……他们是……”
“曾经认识的人……”
“他们姓梅,难道和梅……”
墨洇的话没说完就被因姐打断了,“我说过也许你会后悔的,那个叫梅杜砂的女孩……她和我有一层扯不断的关系……当然,因姐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少年天性爱闹,以后你应该会知道的……”
墨洇又一次没有说话,他盯住墓碑上的字,看着因姐将篮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在墓碑前,又看着她将青色的酒壶里的清酒倒入两个小杯子里,然后双手合十地埋下了头,之后四周便只剩下寂静了。
在墨洇的观念里,因姐姓殷不姓梅,可是她却说和眼前的人曾经相识,还和梅杜砂有关系,这因姐身上究竟藏着什么呢?
墨洇皱着眉头,他不经在想怎么一下子他的身边又多出了一层摸不清的关系了?
远处的谷离走到了墓地上下的过道上,但是他离那两人的距离还是有些远了,而他又不能假装去上面的墓地看亲人,站在这里的他完全听不到前面的人在说什么。
只是他还是很自然地联想到了梅杜砂曾经去的那个墓碑处,此刻站在那里的两人也许就站在梅杜砂去世的爷爷奶奶的墓碑前,她和沙羽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关系?
墓地的管理员到现在还没回来,谷离想要让他确认一下眼前的少年是否就是那日的少年,现在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天也越来越暗了,他前面那里的人应该很快就会离开了。
而双手合十的因姐,她的眉头渐渐凑到了一起,身边弥散着清酒的清香之气,墨洇盯着青色的酒壶看了好久。
他记得这一周以来因姐似乎很忙,她也不知道从那里找来了这个青色的酒壶,然后在厨房里捣鼓着什么,今天早上他才看着因姐将清冽的液体倒进了这青色的酒壶,现在他的鼻息里全是这种醇香之气,而因姐却还依旧闭着双眼。
说起来这酿酒的技法还是因姐过去嫁入梅家后跟着她婆婆学的,那个时候她不懂这技法的好,酿出的酒总是差点意思,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后,当她重拾曾经的记忆后竟然轻松就成功了。
而她面前的这两位恰好也最爱这一口的清酒,所以她才带着这一壶的清酒到了这里,一方面是来祭奠他们,另一方面更是来感激他们带大了梅杜砂,让她最终安心地长大了。
而那青色的酒壶是墨洇的爷爷留给墨洇的,只是暂时放在了因姐这里,墨洇的爷爷似乎对这个青色的酒壶有很深的眷念,因姐只恍惚听他说了几句,“这青色的酒壶啊,是一个朋友赠送给我的爱人的,而我爱人也和朋友的爱人一样是个会酿酒的人……她最喜欢这个青色的酒壶了,留给墨洇做个纪念吧……”
因姐突然睁开了眼,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却一扭头看着墨洇说道,“我去下面把车开出来,你收拾一下这里,这个青色的酒壶是你爷爷留给你的,你自己收好吧……你弄好了就去找我……”
说完因姐就直接转身走开了,被留在原地的墨洇似乎有点难以置信,他有些懵地朝着因姐喊了一句,“因姐,你没开玩笑?”
“没,快点收拾吧!天已经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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