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一声剧烈的震响,视频突然天旋地转,穆深眼神跟着一颤,立刻推开椅子,大步走向卫生间。
“徭徭,开门!”
他心底滚烫,想到了视频里最后的一幕,有血的颜色染红了摄像头。
卫生间里爆发过后的寂静,少年沉默的站在碎裂一地的玻璃碎片里,握紧成拳的手上的鲜血滴滴答答的坠地。
顾徭看着地上拇指般大小的摄像头,缓缓俯身捡了起来,擦干净上边的血迹。
卫生间门外,穆深已经等不下去,拿了备用钥匙,直接打开了玻璃门。
“徭徭。”
他看了看地上碎裂的玻璃,视线定格在她流血的手上,触及暴露的摄像头,没再开口多说什么。
顾徭用力捏碎了摄像头,反手扔进了垃圾桶里,雪白的下颌微低,跟穆深擦肩而过走了出去。
穆深按了一下她的肩膀,把人安置在沙发里,转身拿了医药箱,俯身蹲在沙发前。
顾徭低头,一言不发的把手递了过去。
穆深看着面前瓷白如脂玉的手背,划了几道口子,还有几片玻璃碴子黏在血上。
他用镊子小心的把玻璃碴挑干净,复又用酒精消毒,把血迹清理了,用绷带缠着。
“你、你都看到了二哥?”
顾徭突然用力的抓了一下他的手,声音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眼底却镇定克制的发红,死死的抬头看着他。
穆深把手里的工具塞进医药箱里,胡乱揉了一下少年的头发,淡定的点了点头:“往旁边坐坐,让我先过去。”
顾徭缓缓移了一下,却又突然站了起来,医药箱被她撞翻在地上,她眼神带着一些慌乱。
紧抿的双唇动了两下,迟疑的开口:“你看到了吗?你全都看到了吗二哥?”
少年目光锋利的盯着他的脸,眼底充血发红,隐隐约约有湿润的水汽汇聚,唇却抿成一条近乎冷酷的直线,直逼近他的眼前。
穆深并没有被吓退,他偏头淡然自若的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绷带刚上的药,伤口又裂开了,血都洇透了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不忍心看她恼火,顺着她的意思安抚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顾徭眼底却出现了剧烈的挣扎,最终茫然的松开了拽着他的手,有些颓然的低下头:“你骗人二哥,全都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摄像头也被我毁了……”
医药箱里的东西散了一地,穆深弯腰先捡了几件用得到的,把她手上的伤重新包扎了一下。
他仍然波澜不惊,耐心的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好好冷静一下。”
顾徭被从天而降的大本书,忘了伸手去接,低头看着书掉在了地上,索性坐在了地上。
瞥了一眼封面,上边都是看不懂的外文,但不是英语,字符像是蚯蚓,歪歪爬爬。
本来她就晕的头疼,被砸了一下,又看到了这些,眼前都要冒金星星了。
一本书拿在手里半天,顾徭始终没翻开一页。
穆深把医药箱放到高处,转身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色不怎么好,关切问到:“怎么了?”
他打心底深处无奈又揪心,看着地上坐着的顾徭,这比让他养个半大的孩子都难。
见他转身走了过来,顾徭把书推到了一边,脂玉般的一张脸,灯光下清冷幽眛。
穆深岿然不动的看着她,又把书塞进她手里:“你现在需要干点平心静气的事,好好压一压身上的戾气。”
顾徭烦躁的翻了两页,扔到了沙发上:“看不懂。”
穆深看了看书的名字,刚刚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没想到凑巧不是常见书籍。
他换了一本给她,嘱咐道:“待着别动。”
穆深转身走向卫生间,把碎玻璃全都收拾起来,装进纸盒里,贴了胶带放到卧室门外。
回来看到少年拿着书,出神的在想着什么,心不在焉一页都没看进去。
穆深陪着一起坐在了地上,见她没有翻看的意思,索性把书放回了书架上,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额头,顺势牢牢把人锁紧怀里。
他声音低沉悦耳,只是略微带着疲惫,问道:“困不困?”
顾徭回过神来,仍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还惦记着刚刚的事情,声音有些发闷:“我不想让你听到二哥,也不想让你看到……我不是……”
见她仍然沉浸在刚刚的事情里,穆深瞳孔微微收紧,伸手紧紧圈外她的腰间。
给予她需要的一切温暖:“没关系的徭徭,是不是都无所谓,我不在乎。”
他郑重的保证,漆黑如墨的眸子,不掺杂一丝的哄骗。
顾徭却没有抬头去看,甚至紧紧的闭上眼,只暗中攥住他的袖子。
宛若丧失了反抗的意义,她缓缓惘然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你相信我二哥,我不是故意的。”
她从来没想过辩解,也没想过对谁解释,就像是上一次,他误会杀了顾家父子三个的人是她。
可这一次不一样,他亲眼看到了她的不正常……
这是她最不愿意,让他看到的一面,这次一个不小心没有藏好,却被看的干干净净清清楚楚。
在卫生间里,捡起摄像头的一瞬间,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连身体里的那个家伙都跟她一样手忙脚乱,甚至不再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开始安静了下来。
惭愧,担惊,恐惧,固执,无处可逃,没有一个词能够形容顾徭此刻的心情,在他面前原形毕露,对她来说这比公开处刑更加可怕。
“我一直相信你徭徭。”穆深近距离感受到了少年的不安。
他跟着她的情绪起伏,不由自主的绷紧了神经,却尽力保持平静,冷峻如冬的眉眼都温和了下来。
穆深不敢突兀开口惊动她,压低了声音,娓娓道:“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徭徭,我不会害怕你,更不会疏远你,我会一直信你,你也要学着信我,至少这一次要尽力的试一试。”
顾徭仍然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潋滟如碧的桃花眼中,却逐渐暗淡了下来。
渐渐的她心底裂开了一道缝隙,像最坚固的花岗岩,被最柔软的水滴滴穿。
顾徭声音都有些发干,艰难挣扎了许多:“我想摆脱她……想不被控制……”
穆深:“她能够控制你?”
顾徭摇了摇头:“现在不能,我刚刚威胁了她。”
穆深想到了刚刚视频里最后的一幕,听到的话。
少年神色锋利危险,干净利落的一拳打碎了卫生间的镜子,从当时状态来看,并不是因为发现了摄像头,似乎是出于憎恶。
穆深问出了心底一直以来的疑惑:“为什么不喜欢她徭徭?”
顾徭微微眯了眯眼,刚缓和下来的神色又紧张了起来,一双眼里带着几分杀气。
少年憎恶抿唇,不屑一顾道:“她无能软弱,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拖累,妈妈根本不会死的,如果是我,当年就不会选择回顾家,就算是饿死在外边,也不会去自讨苦吃。”
穆深直视她的双眼,能从里面看出后悔跟痛恨:“你有没有想过,她也许……并不存在……”
顾徭一时间僵直了脊背,看上去冷静淡漠,实际上却被戳中了心底最害怕的地方:“不可能!”
她不假思索的摇头,态度坚定不移。
穆深收回了视线,不敢把她逼得太紧。
轻轻一叹:“不需要把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也不需要去在意到底有没有她。”
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能感觉到她已经又开始紧张了起来,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幼猫,手脚冰凉。
穆深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掀开被子:“你现在很好,我很喜欢。”
顾徭似乎放松了一些,可是仍然手脚冰凉,任凭怎么样都暖不热。
穆深无可奈何的叹息,许诺道:“在我身边,你永远是安全的。”
顾徭用力的闭上眼,感觉心底下了一场大雨,滂沱大雨,把灰蒙蒙的地都给洗干净了。
她一字一句轻轻道:“我也会保护你的二哥……”
不会再像从前一样,让自己后悔。
……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发生的太多,就连穆深都睡的格外的沉,生物钟都失了作用。
第二天将近中午,他睁开眼看到窗外的阳光,拿起床头柜上的腕表。
一抬头,正好看到旁边的人也醒了过来。
“我先下楼拿饭。”
顾徭朦胧点了点头,掀开被子走进卫生间。
吐掉嘴里的牙膏泡沫,看着原本放镜子的地方空空荡荡,这才觉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少年面色沉凉了一些,抿了抿淡色双唇,一只手扶在洗手池上,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面藏着几分懊悔。
她也没想到,昨天竟然会突然失控,不知病情没能瞒得住,还暴露出了更多的问题。
沉沉叹了一口气,都怪那个家伙非要在昨天晚上捣乱,让她说出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
顾徭走出卫生间,在卧室里重新包扎了一下手上的绷带,记忆又有些模糊,甚至不太记得昨天晚上,冲动之下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都说了些什么东西。
她有些心思重重,顺手拿起了旁边手机,关门下了楼。
远远的看到门口送饭的人,并不是曲迟,顾徭拉开餐椅,随口问了一句:“曲迟今天怎么没有过来?”
穆深冷峻如冬的关上了门,面不改色答道:“他回曲家了。”
顾徭愣了半天,扒了两口米,突然想通了什么,有些意外:“曲迟是曲家的人?”
对于这些自然没有必要瞒着她,穆深见她有些兴趣,索性解释了一下曲迟的来历,只不过事关曲迟为什么回曲家,只三言两语一笔带过。
顾徭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略微挑了挑眉:“既然曲家对曲迟一直不怎么上心,怎么会突然让人请他回去?二哥不觉得很奇怪吗?”
穆深看了她一眼,从容不迫道:“曲延年只有两个儿子,小儿子曲昇虽然很得他的宠爱,但是身体一向不好,让曲迟回去,不只是为了父子情,更多的是为了传宗接代后继有人。”
顾徭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刨根问底,毕竟帝都的世家大族,里面的水都不浅,她也没兴趣管曲家的事。
只要曲迟愿意,回去继承家业也不错,至少也不算便宜了,那个后妈跟后弟。
吃完饭穆深收拾了碗筷,打发她一个人去客厅看电视,遥遥叮嘱:“原本今天余医生不该过来,但昨晚上你的情况有些特殊,我刚刚打了电话,他会重新过来给你开药。”
顾徭倒是没什么抵触情绪,淡淡的应了一句:“知道了。”
转身走向客厅,少年潋滟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
顾徭心不在焉的想着,既然昨天晚上都已经被撞破了,那今天余医生过来,她如果演的像一点……
说不定就让他们以为,她的心结解开了,正好能够顺理成章的好起来,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骗过去。
顾徭一边盘算着,待会儿医生来了该怎么应对,一边拿出了手机。
按了很久的开机键,手机却一直黑屏,她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忘记充电了。
大概是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才会反应有些迟钝。
顾徭头疼的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满意现在的状态,从沙发上站起来,去楼上拿充电器。
充了五分钟,一开机就弹出来三个未接电话,号码归属地为m国,是杜明祁打过来的。
顾徭心底一紧,想到了上次委托他办的事情,也顾不上国内外的时差,直接打了回去。
她一万个不放心,爷爷奶奶一定不能再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