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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为一年之始,青阳抚照,万物滋荣;在此湿润温暖适宜繁衍的季节,动物会发情,植物会萌生,昆虫更会大量交-配繁殖。
对于蛊师来说,这是最好的时候,但也是最坏的时候。
虫性会在春季到达顶层,蛊虫蠢蠢欲动,更利于蛊师培育蛊类升级蛊毒,但活性提升的同时,也意味着蛊虫会难以控制,蛊师的掌控力度适当弱化,一个不慎被反噬的半吊子比比皆是。
“画堂春”是一种极特殊的春-药,与其说它是一种药物,不如说它是一种奇特的香。
要知道绝大多数春-药都是助兴药材调配而成,用以强身健体、滋阴补肾,提升体温、调动情-欲,但“画堂春”比较本质一些,以千叶现代的眼光解读来说,它就是变异的生物激素。
动物生殖器官内分泌的性激素,植物生长发育代谢产生的生长素,都能成为“画堂春”的原料。
千叶并不知道配方,也想不通神仙谷是用什么手段提取出来的化学物质,只知道其主料来源于一种虫子的遗蜕,并提炼各种助欲生物药材,成品无形无态、无色无味,又含有蛊的特性,无孔不入,能直接顺着皮肤渗透入血肉,闭息并不能躲避,发挥作用很快,持续时效也很长,代谢之后没有痕迹,也不会损伤机体健康。
既是稀奇,当然难得,越是超越认知的东西越少见。
桑先生为什么要选择这一种药?
温度对蛊虫的影响毋庸置疑,白翊身上的蛊虫本就处在极盛的状态,这种药物进入人体,体温一高,简直就是直接助燃了虫性,对于身体内部的众多蛊虫来说莫过于一场狂欢,急速繁殖叫它们吞噬精血的速度加快,这也就是白翊一下子被痛苦与绝望逼疯的原因。
与其说桑先生跟白翊过不去,不如说是来一个下马威,毕竟“画堂春”之于白翊有用,那么对本就为蛊女的千叶呢?
他也想看看这一种药性作用在千叶身上的结果。
至于青孚山等人,只能说炮灰了,就算周承这位准宗师也一样,桑先生会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或者说,在他们敢对着他亮剑的瞬间,在他的认知中,这些就都该是死人了。
千叶确实也受到点影响。
她觉得自己的血肉在发烫,身体内部到处都是蠕蠕而动的感觉,这叫她有些头晕目眩,但也仅仅是此而已——如果她想,她甚至能准确控制住体内的每一只虫子,“画堂春”对她有作用,却也不能说是绝对的作用。
她只是在白翊的哀嚎声中慢条斯理点燃了一只黑烛。
千叶并没有化解“画堂春”,为什么要化解?
朱颜蛊活性高并不是坏事,蛊虫活着这叫蛊,死了就叫毒,虽说她自认都精通,但医圣同样皆擅长,两者之中,对于蛊的操控没有人能胜得过奇凤蛊女,蛊之一道是她唯一能确信完胜桑先生的,那为什么弃擅长就不擅呢?
桑先生在她点完蜡烛不久后,仔细辨别香中的成分,片刻后面露赞赏:“未解‘画堂春’,反倒将其催化,给‘画堂春’更添一分药力,好想法!”
“先生谬赞。”千叶轻笑。
桑先生眸光略深:“然,药过盛,便是毒。”
本就是烈性春-药,将之再度催化之后会变成什么?
千叶以扇掩唇:“虽是蛊斗,却不限手段,先生用药,妾身回以一毒又何妨——先生且知,妾身在江湖中的称号并非‘蛊圣’,而是‘毒师’阿。”
以她在蛊道的成就,说她是蛊圣没人会反驳,但天底下使毒之人何其之多,医毒不分家,能用药便能用毒,她既能被称作是“毒师”,足见她于此道的可怕之处。
“哈哈哈哈哈——”桑先生大笑,“有趣,真是有趣。”
他又仔细感受了一下烛香,随即快速打开一个长盒子,盒内格格分明,互不干扰,他取出一列小玉勺,舀出或多或少的膏粉状物质,按比例调配好,然后投入阿棠递过来的灯盏。
火苗一窜,瞬间将油膏融化。
那点星火在脂白细腻之中流窜,带出直钻骨缝的香味。
一灯如豆,却是要命,千叶嗅到了相思子的味道,以此为主材,剧毒混合着数十味药材,全是生物药材!
每一味药她都能分辨,所以她有些好奇桑先生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神仙谷的在生物学跟化学方面的科技必然远超这个时代,因为千叶发现桑先生特别喜欢用极精粹的生物化学提取物,而她并不能穷就根本。
千叶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过一个科技图景。
她得系统地学习一番生物学与化学,从更微观的角度探索一下毒理学,毕竟拜此身所赐,所谓的蛊毒她看一眼就知道用法,各种药物她闻一下就了解配方,这大概就取决于蛊女的天赋,但她的认知中没有原理,这叫她对于蛊毒所有的学识其实只局限于这个身体,换个身体,她有很大概率沦于平凡。
当然此刻她并没考虑太多,她只是觉得无比愉悦——果真棋逢对手!
她用药将桑先生的药催化成了毒,桑先生便以毒将她的毒重又转变成药。
毒性会被药力蒸腾出,只不过这个过程绝对是种煎熬。
千叶低低一笑:“半妆红豆,各自相思瘦。”
桑先生在沉吟片刻,忽然击掌笑道:“好!好名字!此药往后就叫‘相思瘦’!”
显然,这并非成品药,而是他根据千叶的配方实时调配出来的新药,以至于还未取名。
为一味毒药取得如此动人之名,从来就是神仙谷有这般闲情逸致。
不过千叶倒是能领略到其中意味,并能完美切合此意境,因为她的脑子也不太正常,从痛苦与死亡领略到美的能力并非所有人都具备。
千叶一粒粒掐碎盒中的单品香丸。
闻秀在旁快速地转动一个金属机括,拳头大小的机括展开之后变作一个上下两层的小鼎,她用竹制的镊子从某个石头盒子中夹出两块类似于碳的燃料,放入鼎的下层,就见黑色的炭状物在碰撞之后瞬间变作了火红。
千叶将香粉选择好比例,投入鼎中,速度极快却有条不紊。
在其加热沸煮之时,千叶又看了眼几无声息的白翊,抬手取出一个密封的小匣子。
按开机关,便从中飞出一只指甲大小的灰蚊子。
灰蚊飞向白翊,钻入她的衣服,不一会儿拖着沉甸甸的腹部飞出,颜色已经变得极青,它飞回来,落到千叶的指腹,沾上皮肤就飞离,就像是喝饱了酒液一般精疲力竭摇摇晃晃地飞进匣子藏好不动,她的指腹就留下一滴青褐色的血浆。
千叶以指尖捻开血浆辨别了一下,随后微微一笑。
还死不了。
这就好。
鼎中的浆状物慢慢凝结,呈现出类似于油膏的模样,闻秀看到千叶点了点头,于是熟练地放上棉线,取出火折子将其点燃。
药性催化,犹如铄石流金精疲力竭的酷热中一盆大雨瓢泼而下,却非甘霖,而是洪涝。
周承的“天地剑”还未从玲儿手上替白翊挣出一条命来,青孚山弟子已经彻底无法支撑,乃至金掌柜身后也有两个护卫,倒地的倒地,吐血的吐血,废了大半。
……
“蠢货,你们快被毒死了!”
说不清是因为唐千叶点燃黑烛宣告的开战,还是说玲儿这句嚣张的讥讽带出的恶意,场内的氛围十分诡异。
周承已经彻底爆发。
玲儿一边扛着混战中的剑招,一边外头低笑,瞥见周承犹如困兽之斗般的痛苦表情后更为愉悦。
“人太多了啦,全死在这很难清理的,”玲儿在站圈之中仍游刃有余,小脑袋很明显地扫了一圈人,又皱皱眉头,施舍道,“主人要的只有这个女人哦,你们现在退出去还能留几条小命!”
“不然的话……嘻嘻,玲儿只能脏了手呦~”
红衣女童稚嫩娇俏的脸上带着夸张诡异的笑。
厅堂四周所有赖着围观的人表情都带着些异样,不知道是该感慨自己过分膨胀竟然敢旁观神仙谷医圣与唐门大小姐的蛊斗,还是说该为自己竟然能见识到如此高水平的过招而庆幸——蛊斗还没开始,光是用香催化药毒的前奏已经叫人吃不消。
先是热,难以言喻的热。
“画堂春”的药力极强,纵是弥漫到厅堂边角也未减弱多少,该庆幸的是“画堂春”并非那些下三滥的虎狼之药,助欲的配方中还搀和着迷药与致幻毒,“画堂春”非常纯粹,身体动情的是本能,但思维还是能起到些作用,只要理智坚定,有一定的内力,并不难抵挡。
在场除了几个青孚山弟子功力差反应过激外并无多少失态。
但是当唐千叶的药香随着轻烟升腾而起,并渐趋弥散之后,这种热就变成了焚身的火。
气血翻滚,血管里像是有把火在蔓延,骨肉烫得像是马上就会融化,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这种烫已经脱离了欲念的范畴,更类似于一种由内至外澎湃而至的近乎于热的痒,血肉在痒,骨子在痒,五脏肺腑在痒,如果灵魂有形的话,大概也在发痒。
药已经变成毒。
叫人恨不得扒开皮肉,砸碎骨头,从骨到肉从血液到经脉都用冰水给净涤一遍,大概才能将这种毒祛除。
如果不是某位青孚山弟子实在难以忍受,疯魔般一剑刺进喉咙,当即毙命血流一地的惨状刺激到旁人,叫就算是那些功力高强能勉强按捺住药力的人,怕是也会被迷了神智。
紧接着是那柱被新命名为“相思瘦”的香。
以人为鼎,毒性被蒸出,却是以透支精力的方式,于是唯一的感觉就是累。
汗一阵一阵地从毛孔中蒸腾出来,不一会儿打湿内衫的汗,神思要清醒一些,那种无处不在的热与痒渐渐消褪下去,但全身上下每一根肌肉每一道肌理都在叫唤的是精疲力竭与心力交瘁的倦怠。
偏偏那种闭眼就会彻底“睡死”的威胁感叫人死命睁大眼睛,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当唐千叶带着笑再次点燃调配好的香时,连厅堂四周围观的人都有了几分惧意。
桑先生的香将人的内力蒸得一干二净,然后唐千叶往干涸的土地上倾了一江的水。
水一下子被灼烧滚烫并不是重点,滚烫的水汹涌而至泛滥成灾几乎撑爆奇经八脉这才是重点!
双方你来我往,斗香的节奏极快,似乎不必思索就能临场调配。
就算是自恃武功高强内力深厚的人都在这种防不胜防的稀奇药香中没有了想法,更何况是普通人——周承尚且能撑,并打算殊死一搏,但是跟随他而来的青孚山众弟子却是妥妥的炮灰了。
金掌柜虽说想卖青孚山一个面子,但光扛一个玲儿不在话下,再多加个阿棠也不会落于下风,偏偏这几道香一出,所有的心思就化作了忌惮与忍耐。
这江湖最忌讳得罪老者孩童与药师,果然有几分道理。
白翊生死不知,周承几近疯魔,见势不妙执剑起身的——还是谢星纬。
他方才毫不犹豫拉着未婚妻立到唐千叶身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这种明哲保身又非彻底的袖手旁观,眼见着青孚山惨状,到底还是拔剑相助了。
只不过这回他是真的无能为力,这几道香的负面影响,他一出唐千叶周身,就发现了厉害,这猛一阵上来,叫他几乎也拿不稳手中的剑。
勉强替人挡下几剑,叹息道:“周世叔……有舍有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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