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脑子跟过电一样,思维空白,感官却异常敏锐,甚至皮肤爆开鸡皮疙瘩的颗粒感都如此清晰。
她深吸一口气,越发口干舌燥,早八百年也没遇到过这种场面啊!
她的老师,她的前辈,她的主人,被誉为“法圣”的高位轮回者,一贯以来的姿态就是强大而无所畏惧,自信而从容不迫,海伦能窥探到他本质上并非没有一些较为阴暗的事物,但就是由于他的过分强大,做什么都游刃有余、轻而易举,他尽情显露的就是他所处的高度与距离感,至少就海伦的了解,他就从来没有过失态之举。
要知道,就算追捕黄泉的那时候,就算因黄泉的逃脱而愤怒之时,他都没让自己的表情出现任何的扭曲。
正是因此,当那个高高在上、无懈可击的存在撕毁自己的不屑一顾,剥除自己的骄傲淡定,露出那般清晰可见的怨恨、暴怒、狠戾乃至于□□之时,这样的震撼才会难以言喻。
你或许觉得那不是一张脸,并非相同的面貌,与奈森之间并没有特别的代入感,但谁都知道那就是他,驱动着“纯白教皇”内核的就是奈森——轮回者都擅长透过外表看本质,那又如何会将奈森与他人搞混。
唐一边焦头烂额地与下属商量对策,甚至对接墨非那边看看情况,时不时还用看人渣的眼神瞥一眼旁边悄无声息的某人。
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反而让海伦更加控制不住遐想。
最难以遗忘的画面,如一根钉子死死扎入大脑——“纯白教皇”一身是血,冠冕都在脚下砸了粉碎,只有些许水晶的碎片还掺杂在发间,露出闪烁的银光;因被不知名利器穿透而流出的鲜血在圣袍上晕染出恐怖的色块,失血过多的苍白与愤怒夹杂在一起,却如浓墨重彩的油画一般生动绚烂;他一只手死死掐着对方的下巴与脖颈,另一手抓着刺进对方胸膛的权杖,看那架势恨不得将对方彻底毁灭的痛恨与暴戾,却在下一秒低下头去亲吻她嘴唇……
分不清谁的血染红了谁,也分不清谁的呼吸奄奄一息,何其血腥、惨烈,甚至带着恐怖的气息,就画面来看,压根无法相信说他们一个是圣光的教皇,一个是光明之宠儿,就连地狱的恶魔瞧着都更无辜一点,但那种蓬勃浓郁到恨不得溢出来的性张力,足以叫任何人都面红耳赤、激动不已。
海伦对自家前辈的尊敬之心没有丝毫动摇,也依然因黄泉侮辱性的行为而暴怒难消,可实在是……太刺激了。
如果说维拉尼亚与阿拜斯之间的相处是恋人式的温柔、甜腻、依赖,叫人控制不住怦然心动,那她与纯白教皇之间那种掺杂着原始的、介于杀戮与忍耐之间的压抑、恐怖、意乱情迷,显然更能挑动人的肾上腺素啊!
海伦换了条手绢捂鼻子。
控制不住带入自家前辈的本体。
脸庞、手指、肩胛、脊背,胸膛……
不行,思想过于危险了!
她现在的情绪有点亢奋过度。
可是禁欲之人被冲垮理智的域阀,无情之人被情爱俘虏了全部的身心,这种近乎于毁灭式的疯狂带来的感染力……完全无法抵挡啊。
——就算是她海伦。
我可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陷身于前辈的桃色八卦啊……她这么想到。
只能强行转移注意力到其他方面。
黄泉这贱人,本身就是一流的逃跑能手,作为欺诈之神的信徒,又有一些不可明说的技能与手段,甚至可以小范围逆转因果,所以关于自家前辈都会失手让这贱人跑出去这事,海伦其实并不意外,所幸黄泉本身实力有限,在奈森的领域内技能受到的限制更大,再能逃跑现在也被困在无限城。
无限城作为奈森势力的核心,本质是轮回者社区,但因为主人太强悍,开辟得范围太大,各功能齐备,虽然没办法阿取代界域,但作为系统功能区的补充还是足够的,正因为在轮回那挂上了名号,所以轮回给开的权限与优待都很可观。
现在整个无限城外围被封,申请轮回制裁的前提下,区域内形成了彻底的闭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墨非拿着无限城的总枢纽开始扫描整个城,扫一块锁一块,与瓮中捉鳖也没什么两样了,而且还会给猎物形成巨大的心理压力,算是变相的折磨——哪知黄泉个不走寻常路的,他可能压根没想过求饶,因为他反击的方法居然是明晃晃的威胁!
他是真不怕得罪人,或者说他活着就是为了搞事!
无限城限制人身,而不限制轮回者的行为,得到了轮回的优待当然也要接受轮回的规则,这种突发事件的封锁是无限城自己的权力,但事后必然也会予以其内的轮回者一定补偿,由于刚在界域闹过那么一场,全星尘界都对奈森与黄泉的八卦群情激昂,无限城这么意外一封,毫无疑问所有吃瓜群众瞬间将目光锁定了无限城。
哪个人都想知道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即便交易区无法公放视频——黄泉这贱人还是想出了办法。
他把收录自己记忆的留影球放到了交易栏,设置成信息可见之后,搞起了拍卖!!
这是正当交易内容,完全被许可的,就算里面放的东西可能并不是那么健康,但轮回也不会予以禁止。
真要是小黄片,放在路边都不定有人看一眼的玩意儿,但要看主角是谁,价值也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唐这边的操作能以抗议与举报的方式搞掉公开化的言论不当、风气不良的帖子,却没办法黑幕正当交易,“海拉之眼”长期监控交易区,对于大部分活跃轮回者的语言、行为模式乃至于口癖都了如指掌,正当手段无法奏效的前体系下,他们会针对于帖主与回帖人个人施行包括收买、威胁、交易、恐吓等各种手段,问题是,现在的对家是黄泉!
黄泉是打定主意要报复奈森,完全一副打死算完但我也要搞死你的光棍风范。
也就是说,在拍卖时效内,这玩意儿会一直处在公示状态。
公示啊……
整个星尘界,所有人的轮回者,但凡点开交易区,就能看到因为太多人参与报名而被置顶的拍卖公告,然后直接看到被顶到最前列的拍卖物品。
等等。
“这个记忆有问题!”她忽然沉声道。
海伦猛然振奋,好像现在才发现盲点有多不可思议,由于急剧跳动的心脏,血管跟神经都像是要爆掉:“绝对有问题!”
如果维拉尼亚与纯白教皇真存在这种程度的交集,绝不可能不出现在千叶的结算中——但是她记得对方所有的场景回顾,这俩个交锋的重点都在特拉丹终末一战,此前绝没有发生过如此激烈的冲突。
黄泉的留影球中展示的画面,那绝不可能发生于现实!
“这就是你理直气壮地准备再度观看一遍的原因?”唐平静地说。
被戳中想法海伦抬起头,对上的他那双死鱼眼,外表淡定,心脏也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呃……”
“留影球不可能记录虚假,臆想的记忆更不可能被记录,”唐说道,“依据梦魇这个种族的特殊能力,黄泉这家伙的行为也可以预料了——但就算那些故事不发生于现实,只是模拟于梦境,也确实是发生过的。”
“他钻了留影球的空子——这是道具本身的缺陷,轮回不会惩罚他——但同样的把戏,我绝不可能让他再玩下一次。”
唐又看了她一眼,凉凉地说:“承认吧,你就是想再看一遍而已。”
海伦控制不住要去捂自己的心脏了。
她挣扎道:“那个,意外事件……总归是意外事件,无法处理的话就暂且先不管,前辈需要所有参赛者的名单,今日就得完成,这个才是重中之重……”
在陷入良心的谴责之前,唐的某位手下开始疯狂喊叫:“老大!大问题!”
唐立刻转头。
海伦悄悄松口气,但马上,她的心堵选在了喉咙口。
“黄泉我艹!”几乎所有的手下都在爆粗口,“他根本不止一段记忆!”
……那贱人同时又放出了数个拍卖标的,而且交易内容全被轮回自动通过了。
海伦心脏没跳停都是她抗压,鬼知道这家伙到底存了多少黄色废料?!
要不是记忆无法切割,留影球一旦开始录制就不可更改、修饰、遮掩,这家伙估计还能干出更恶劣的事!
当然她更想哀嚎的是——前辈你到底在混战场里干出了多少荒唐的事啊!!
就算是梦境也不行啊啊啊!
风非道还是在爬山。
爬的还是令狐那座破山。
比较安慰的是,这次爬山的并不止一个他。
“不行,还是得骂,”一副“得道高僧”模样的风非道脸孔狰狞,“这狗比就抱着这座破山过不去了是不是!”
“得了吧,骂也无用,”一样气喘吁吁的同行者这么说道,声音软绵绵的,与她的外形一样稚嫩,留着妹妹头,层层叠叠极为繁复的装束,一边要伸手抹开身侧那盏不断蹭过来的灯,一边还要迈动两条小短腿爬山,即使身形轻飘飘的好像没什么重量,喘气的模样却要显得更疲惫,但这么个小小的人,说起话来腔调却老气横秋,“就那么个死脾气,能改就不是他令狐了。”
殊不知风非道自己其实是还行,但看着前面不断晃动的两条小短腿反而觉得更累了。
唉,织云啊,”他叹气,“有什么事非得去找他?也别抱太大希望。你看他竟然会去给奈森帮忙,就知道这狗比越来越不靠谱了!”
织云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去问个话。”
风非道狐疑:“问话不能发消息,还要来爬他这座破山?”
他说道:“这家伙最近不是开着他的通讯吗?”
织云郁闷道:“那也要他肯回啊!开着通讯不回消息人干事!”
两个对令狐怨念已久的好友,千言万语汇成一个词:“狗比!”
令狐正在看交易区。
他并不是在看死对头的笑话,也没有参与吃瓜群众的八卦狂欢,他就像是在研究作战记录一般,认真地阅览,仔细地分析。
黄泉丢上来的几段记忆并不连贯,甚至互有矛盾之处。
就像是设置了一个迷宫,将两个人放入其中试探是否有一起走出去的可能,只是每一条路线都走上了绝路。
——这绝不可能是现实。
结合黄泉的种族与技能来看,毋庸置疑,这应当是梦境中的某种设置,但世界图景中的梦境,也能算是存在过的事物,那么用留影球纪录也算是符合规则。
也就是说,这些梦境中,纯白教皇与维拉尼亚无数次地相遇,无数次地相杀——但无论哪一次,他都会爱上她,无论哪一次,都会走入末路——因为她不爱他,她如星辰般自由而绚烂。
简直坐实了奈森“人间悲剧”的事实。
在令狐看来,这似乎是一种必然,怀疑憎恨爱情本身、并且有着极度旺盛的控制欲的人,在不能控制自己的内心又无法得到回应的前提下,必然会陷入疯狂。
可是他都不得不承认现在自己居然会跟奈森这种人共情。
然后来拜访的客人爬到了山顶。
风非道袖子一卷正准备跟他干架,头一抬就泄了气,震惊道:“卧槽令狐!你竟然会看小黄片?!”
令狐头也不抬。
和尚拎着自己的禅杖蹭蹭蹭就上去了,喜形于色:“不行,这画面我得拍下来……轮回奇景啊——”
瞬间满世界的剑都对准了他,风非道只觉得脊背又是熟悉的一沉,人就又趴地上去了,他艰难地挣扎,破口大骂:“狗比!除了这一招你就没花样了是吧!!”
令狐没拿正眼看他,转头看向织云。
小女孩身材的轮回者小跑过来:“令狐!”
跑过去的时候顺脚踢了踢和尚:“嘴巴不要太贱啊。”
“什么事?”令狐问她。
稀客织云说道:“我在通讯上问你了但你不回……你这有没有明留的联系方式?”
风非道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你竟然要找明留?”
“我有一个新世界想找他一起探索,我感觉这不是哪个主物质世界投影的小世界,而是一个未发现的主世界……怎么小心对待都不过分,但盘算了一遍,能同行的盟友压根没有。要不是明留最近有点存在感,我也想不到他。”她无奈道,“这年头找一个既有武力又有智商、小心谨慎还稳定发挥不会发疯的同盟很容易么?”
风非道笑嘻嘻:“是靠谱的盟友少吧。”
转头就是眼一瞪:“给个准话吧,狗比,你那能找到明留吗?”
“能。”令狐点头,“我帮你牵线。”
这会震惊的就是风非道了:“你还真有?!晕,那个彻头彻尾的独行侠,行踪莫测到我都老是忘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你居然能找到他,还有把握牵线?”
织云却不管他用什么方式,只是大喜:“多谢!”
她极大方:“探索的结果,无论轮回给了什么,我都让你任意挑一件。”
“不用。”令狐说道。
织云立刻离开去做探索的准备。
她走了,他才扭头看风非道——后者见他一脸“你又是来干什么”的表情,就忍不住怒:“我没事不能来吗?!”
闲着没事会爬山的也就他了。
令狐把视线移开不看他,风非道也怒:“我就不能有事吗?”
令狐完全懒得搭理他。
风非道嚷嚷:“也就仗着织云妹子在,我不跟你动手,不然非跟你大打一架不可!”
他选择性遗忘被剑气压得动弹不得的现实,话题转得飞快:“我说,令狐啊,你之前去帮奈森,是不是因为你俩找的就是同一个人?”
“不知道。”
风非道急了:“那你为什么去帮他?”
“因为他答应我,无论从黄泉那里得到什么信息,他都无条件与我共享。”令狐平静道。
风非道:“……”
半天后才道:“说明你也是有些怀疑的喽。”
“所以呢?”令狐说道。
“哪有什么所以,”风非道理直气壮,“我就是来八卦一下,不行的么!!”
令狐哂笑了一下,扭开头。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风非道恨不得在他脸上狠狠踩俩脚印,“我跟你说你是当局者迷知道不!你跟奈森,你俩都没发现,你俩人设是不是反了?”
“你看看这两次混战场,轮回玩的什么把戏!压根都不像你们了!”
令狐若有所思。
“你要非说这是事实也行,”风非道双手叉腰,“但混战场的形势越来越恶劣是真的——轮回它急了,它急了!如果不是星尘界的环境变糟糕了,就是说界域外有触手伸进来它挡不住了!狗比,你就看接下去的混战场是不是更密集,就能确认我说得对不对了!”
奈森也在看交易区。
他没生气。
他确实没生气。
即使看到“纯白教皇”对她无计可施,那种近乎颓废、绝望的神态时,他也没生气。
他的怒火在发现黄泉金蝉脱壳那会儿已经宣泄光了,因为知道了他的底牌,提前猜到他有可能的任何举动,确定了自己无所谓。所以对于后续的一切发展都能平静面对。
他闭着眼睛都还能想到那一幕幕场景。
何其清晰地记得有关维拉尼亚的所有记忆,无论是虚幻还是真实。
纯白教皇的人生是很清晰的上升直线,有出生时的微末,挣扎求生时的窘迫,挖掘力量时的坚忍,渴望解答时的迷惘,见证愚昧时的愤怒,乃至于登临绝峰时的漠然。
这都给了梦魇足够的操作空间。
维拉尼亚的存在嵌入他的人生,就像是一片湖泊重回到大海,毫无违和感,至少这些虚幻都真实得像是确切发生过——即便是他本人,有时都会被虚幻动摇了亲身的记忆。
“梦魇”模拟记忆的背景是基于现实、基于彼此真实的性格与行为模式,这是他无法回避无法否认的一点,所以当时在意识到,无论哪一段模拟他都会爱上她——而她都不会为他停留——这样清晰的现实时,明知是梦魇的阴谋,“纯白教皇”也会愤怒到失去理智。
感情确实是没有道理的东西——甚至现如今奈森还会想,如果她真的出现在他面前,那他多半也还是会爱上她。
这是基于彼此的本质而决定的。
无论也需不需要,存在与否是最现实的东西。
他只坚持一点,必须找到,见到,透彻,明晰,才能想办法拔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