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你的楚皇剑并未大成。”
李月间看向杨悲。
“你在楚皇一脉中资质寻常,得楚皇剑也只是勉强入了超品。”
李月间道:“我有二十年未在江湖露面,可对于楚皇剑的事一直都很在意。”
杨悲被这句话逗笑了。
“楚皇一脉资质寻常的去做皇帝,资质不俗的去学剑法。”
他笑着说道:“我资质确实平庸,又不能去做皇帝又没法把剑术修至大成,所以只能在江湖上欺负欺负人,我的意思是,你认为的楚皇剑法天下无敌,其实只见识过我这样平庸之辈的楚皇剑法,你口中的所谓大成是你仰慕一生所想见的,可你却只是......勉强够格见我。”
叶无坷对岳父大人的剑法那是历来仰慕和敬佩的,可以说是敬佩的五体投地。
连青龙苏入夜都说过,杨悲练剑相当于半路出家却能跻身超品是不可多得的天才。
这种天才,在李月间嘴里就成了资质平庸。
他可能真的认为,楚皇剑之所以一直都被誉为天下第一剑是因为楚皇一脉有层出不穷的绝高天赋的强者而不是楚皇剑法本身有多了不起。
其实想想这其中道理也简单,哪有能修成大河之剑这样的高手承认自己剑法不如人的。
他们宁可承认自身天赋远不及别人,也不会随随便便承认剑法上存在差距。
叶无坷和李月间不一样,他实在是太佩服岳父大人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岳父大人不仅仅在剑法上有超绝修为,在嘴炮上也是超品。
一句你也就勉强够格见到这样资质平庸的楚皇剑修,便让李月间破了个大防。
要不怎么说叶无坷的见识还是不够呢。
他以为岳父大人是嘴炮。
他并不知道岳父大人是实话实说。
人的见识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谁也不会从一出生就见识绝伦。
阅历这个东西,不走不看不经历不会天然出现。
叶无坷已是大宁年轻一辈之中的佼佼者,可他见识阅历还是不够高。
李月间此时的心态却已有了变化,杀叶无坷是为了给他儿子李彩篱报仇。
当杨悲出现之后,敏锐感觉到了威胁的李月间心中被勾起了对楚皇剑的挑战之意。
他一生最想做的就是挑战楚皇剑,就是要去证明一下剑阁的剑法比楚皇剑法一点儿都不差。
可就在他蓄力准备以大河之剑最强一势出手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阵阵奇怪的笛声。
他猛然回头,在他曾经站立过的那个高处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
那笛声是他教的。
在听到笛声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只有四个字出现:该回家了。
那三个家伙还小的时候每次跑出去玩都不知道自己算计好回家吃饭的时间,而他们的母亲又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
所以李月间就告诉那三个小家伙,听到笛声就回家。
晏青禾从来都是最乖巧最懂事的那个,听到笛声之后总是会拉着晏白莲和晏彩篱往家跑。
而此时,是李月间听到笛声了。
他在犹豫。
此时在他面前的两个人,对他来说是那么重要。
一个是他一定要杀死的人,一个是他一定要挑战的人。
可在他身后的那个人对他来说更重要。
沉默片刻后,他缓步后撤。
叶无坷则试探着问了岳父大人一句:“追不追?”
杨悲道:“小的打小的,如果你没有受伤的话应该有几分把握,老的打老的是平分秋色,因为他说的没错,我确实资质平庸且勉强跻身超品。”
叶无坷:“所以不追?”
杨悲道:“不追,有人不想让我追。”
叶无坷懂了,现在露面出来的还不算大鱼,哪怕是晏青禾已经暴露身份,哪怕李月间也已经暴露身份,但依然不是那条要等出来的大鱼。
“这城里不止李月间一个超品。”
杨悲道:“但只有一个是站在你身边的。”
叶无坷:“那还追个屁。”
杨悲笑了。
对于这个女婿,他一开始当然不是很满意,跟着叶无坷一路向北追杀那个黑武世子后,也就是八分满意。
现在叶无坷这种反应,倒是让他对叶无坷的满意提升到了九分。
鹿跳关里不止有一个超品,但只有一个超品是在叶无坷身边的。
这句话之中有很多含义,妙就妙在叶无坷都懂。
此时在鹿跳关内有将近二十个国家的使团,其中是皇子或是世子带队来的占一半,其中国君亲自来的占四分之一,其中重臣带队来的占另外四分之一。
这些都是小国使团,可小国之内未必没有一根定海神针。
假如这些小国使团之内真的藏着一两个或许三四个超品强者,当他们意识到叶无坷受到威胁的时候,他们会选择帮谁?
这个时候,小聪明的人会认为趁机除掉叶无坷且还不暴露身份当然是最佳选择。
大宁死一个叶无坷,哪怕是对于已经准备臣服于大宁的人来说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有大智慧的人则会选择不出手,只是看着。
而最让人觉得不稳定的因素,则是突玉浑的使团内一定也有至少一个超品。
杨悲当然不是觉得自己打不过李月间才不出手,而是他担心他在追杀李月间的时候有人趁机杀叶无坷。
这种随机出现的危险,其实比处心积虑的谋杀还要可怕。
而此时此刻叶无坷和杨悲到底担心的是哪一方势力,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我与他在伯仲之间。”
杨悲此时在叶无坷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这种程度的对手,我与他要想取胜都必须倾尽全力。”
叶无坷微微点头。
“岳父大人的意思是他已经察觉到还有其他超品强者在四周觊觎。”
所以叶无坷也用极低的声音回答道:“您不出手,就没人能看破您的底细。”
杨悲轻轻嗯了一声:“这个局的中心不在你这边,中心那边被引过去的超品有些多。”
叶无坷回答:“副都廷尉。”
杨悲又嗯了一声。
叶无坷想了想,又问了一声:“所以如果您出手的话,一定会有人趁机想除掉您和我,那我们这边呢?真的只有您一个超品?”
杨悲道:“我说过了,站在你身边的只有我一个。”
叶无坷道:“明白。”
那就是不止一个。
猎人和猎物总是在不停的转换身份。
李月间在缓步退走,在出了门的那一刻突然加速飞身掠上高处。
他站在晏青禾身边的时候轻声问了一句:“你感觉到了危险?”
晏青禾淡淡的回应了一句:“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一个在乎的人。”
说完后转身离开。
李月间沉默片刻跟了上去。
在他们两个走了的那一刻,这鹿跳关内有几处都发出了轻轻的叹息。
一处在突玉浑使团之内,一处在某个小国的使团之内,一处在叶无坷所在之地身后大概数十丈外的树上,一处在军中。
叶无坷隐隐约约感觉到了。
所以他在这一刻也明白了自己和超品之间的差距,因为在这至少四位超品散发气息之前他一位都没有感知到。
连他岳父大人出现之前,他也没有感知到。
大将军高真就在另外一边,在一座屋顶上迎风站立,在他身边还有一位健硕魁梧的军中强者,两个人站在那已经有一会儿了。
如果来自突玉浑使团内的那个超品出手,必会被他们两个镇压。
当然,那个不知名的小国使团内藏身的超品强者如果也想试探试探,两个人一样会给予雷霆一击。
可气氛巧妙就在于,突玉浑使团内的那位朝廷和小国使团内的超品,与大将军高真和这位同样不知名的军中强者形成了掎角之势。
而那位藏身在叶无坷后边几十丈外高树上的人,也和杨悲与李月间形成了掎角之势。
小小一座鹿跳关已经如此复杂,可想而知此时此刻张汤四周又会是怎样的一种错综复杂。
突玉浑使团内,主使沿芒看向盘膝坐在院子里的那位已经不敢再穿白衣的老僧:“尊者,不能出手?”
老僧微微点头:“大宁的任何一位大将军,纵然没有超品修为可应该皆有超品气势,他们都是万人屠,不可小觑,更何况在那位大将军身边的人,深不可测。”
沿芒试探着问道:“尊者的意思是,大宁的这些大将军虽然没有超品强者的实力,可每一个,都可与超品一战,换句话说......曾有万人屠的大将军都抵得上一位超品?”
老僧点头:“必然。”
沿芒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那大宁的超品岂不是太多了些?”
老僧道:“中原气象,本就如此,不然天下之大,为何只有那里可称中原?”
沿芒想了想,点头:“所以老老实实的谈判?”
老僧道:“不是老老实实的谈判,是看看我们能接受几分屈辱。”
沿芒问:“可大弥禅宗之内白衣僧数百......”
老僧此时睁眼看向沿芒:“自家人是什么样子,自家人不清楚?”
沿芒随即不再多说什么。
而那个不知名的小国使团内,一位佩刀的武官缓缓的把手从刀柄上松开。
这个小国使团的主使已经吓得面无血色,他是真的害怕这位定海神针真的拔刀。
“我们......我们只是来签订盟约的。”
主使胆战心惊的说道:“还请您按捺一下。”
看起来大概在差不多已快五十岁左右的武官点了点头,转身回去。
在这一刻主使总算松了口气,不知不觉间已是汗出如浆。
与此同时,在叶无坷背后几十丈外高树上的那位有超品气相的人转身飞掠出去。
人一走,锋芒顿消。
而在这一刻,趴在屋地上瑟瑟发抖的谢无章也才意识到,他也是汗出如浆,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湿透了。
虽然他不是习武之人,可他都能感觉到刚才自己已经在一张锋利无比的网里。
这张网一定是由极为绝世强者锋芒组成,一旦其中某个按捺不住了,这张网就会把人切成碎片,当然,被切成碎片的一定是他这个没资格但刚巧在网里的人。
叶无坷虽未入超品,但他应该具备在这张网里活下来的能力,谢无章没有,他很清楚自己没有。
他重重松一口气,感觉自己真的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除了谢天谢地之外,他也想不出还要谢谁。
院子里,杨悲转身看过去,后边的锋芒尽消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他只是没有能察觉出来,这锋芒到底是从哪儿消的。
叶无坷也感觉到了岳父大人眼神里的疑惑,他也回头看过去。
他身后只有几间被剑气刀气切出来许多口子的房屋,房屋里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左都御史,那位离开的高手到底是什么倾向,已无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