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张床,依然凌菲睡里边,太子爷睡外边,正在中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二更加时又开始下雨,窗下正对着喧闹繁华的花街,给淋湿的行人仓促向家中奔跑,一片嘈杂之声,逐渐的,声音渐小,街面上的灯一觥觥熄灭,最终只剩一片细雨稀拉声。
夜渐深,屋中只在桌角上燃着一觥如豆的灯火,隔着两重纱帐,幽冥的光照落到少女瓷白的面颜上折射出温柔的光彩。
符重深长的黑瞳轻缓张开,听见了身边少女均匀的呼息声,鼻息幽香环绕,丝丝缕缕,如他皇城中平常里燃的最喜欢的青华香,却又不一般,皇城中的香不会这样瘆人胸腑,扰人心神……窗子外的雨声逐步远去,夜,静谧、安宁。
怀抱中一物压到心口,符重一愣,探手进去华裳中,幽冥的光照下,手头豁然一把木刀,三寸长,作工粗粝,剑身上乃至还有刀刻的印痕,刀把上挂着一个小小的红色同心结。
上楼时,莫明其妙的,他又向那个伙计要回,得亏,伙计没像他一般随手丢掉,因此他又赏了那伙计一锭银钱。
不禁的偏过头去,目光落到少女精美的面庞上,乌黑的双眼又深了二分,好久,幽冥中似传来如有若无的一声音轻叹,含了一缕困惑跟无可奈何,非常快便淹没有在嘀答嘀答扰人清梦的江南烟雨中。
凌菲睡的沉,不知作了啥梦,抬脚踹了一脚,口中轻声咕囔了一句,像是踹到了想要踹之人,嘴角抿出一个嘚瑟的笑意,一如平常中的张扬明媚。
符重蹙眉望着,看她不再动,才半撑起身把她坠落的棉被拉到肩脑袋上,却不防少女突然张开眼,刹那间四目相较,雨声忽止,天地间只余那一对清眼,含了一弯湖水,搓碎了锈在里边,引人沉溺。
夜那般静,连稀拉的雨声都变的温侬缱绻,如天地在这一秒融合,低低细语不知何时而起、逗留心里头却不知何解的心事儿。
身底下少女眼睛乌黑如墨,带着二分彷徨、懵神……男人目光专注,轻缓向下,凝结在少女微张的丹唇上,那一对长眼中再无往日的疏凉淡然,愈发幽冥幽邃,轻缓俯下身去……
即要触摸着那一片的刹那间,花季少女忽然恩咛一声,合上眼,翻了个身,再一回沉沉睡去。
符重停在那儿,耳际乌发垂落,盖住脖子上轻缓漫延的一缕绯色,好久,忽的扯唇一笑,再一回把少女身上的棉被盖好,一夜听雨无声,不知梦中春情,梦外身何。
隔天一早,凌菲坐在客店大厅吃早餐时,看见一辆乌黑乌亮的厢车停在客店门边,这般低调的奢靡看上去有些眼熟,凌菲探头又瞧了一眼,便见青癸坐在厢车上。
又往怀抱中塞了几个包子,凌菲才随着符重出了客店。
“帅锅,又见面啦!吃饭没有?有包子要不要?”
凌菲笑着跟青癸打招呼。
青癸面庞轻轻一红,惊异的道,
“娘子认识在下?”
凌菲一怔,摸了下脸才记起自己没有带面粳抬脚上了厢车,见面具还在木几上丢着,戴好有走出去,拍了下青癸的肩头,
“如今认识了么?”
青癸转脸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惊骇的望向符重,
“主上、这、她……”
符重面颜一如既往的清寒无波,淡声问说,
“大兵在何地?”
青癸忙正了面色恭声回道,
“在外城等待太子爷!”
讲完自怀抱中摸出一张纸笺递与符重,
“青戊已把那日月桂坡引暴之物调查清晰,并已制出一模二样的炸雷,详尽状况请太子爷过目!弓弩也恰在日夜赶制!”
弓弩,凌菲身型一顿?她没有听岔吧。
“恩,走罢!”
符重把纸笺掠了一眼,上了厢车。
下了一夜的雨,天亮时方止,花街面上遍地枯叶,风一过,满天飞舞。
萧瑟的寒风分毫不影响晋阳人的热情,街面上好像比昨日更为热闹,凌菲一眼便瞥到了昨天晚上给她偷了钱包的那油头小爷,今天换了满身粉紫色的长衫,大冷的天,手头却执一把白扇,摇一下,身体一抖,悻悻合上,脸面上堆笑,正逗着一买水粉的娘子。
凌菲摘了面粳对着他大声叫道,
“嗐!小爷,钱包丢啦!”
那个人寻声抬首,见一好看娘子坐在厢车中,托腮含笑,正对着自个儿叫话,面颜不禁一喜,忽然又僵滞住,忙去摸衣袖,昨日就丢了钱包,买东西时出了丑,莫非今天又丢啦?
抬手一摸,钱包还在,面色才放松下来,旁边拿娘一直望着他,掠了一眼已远去的厢车,对他翻了个白眼儿走了。
凌菲扒在车窗上,一阵低笑,才要在寻个乐子,忽然纱帘一滑,盖住视犀便听见低醇的一声音
“你知到这类炸雷?”
凌菲转脸见符重手中拿着青癸送上来的纸笺,车中就俩人,看上去问的是她。
“不知道!”
凌菲,装蠢充怔装的非常自然诚恳。
“那你怎样的知那日会有危险?”
符重抬头,淡声问。
凌菲蹙眉,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的望着他,困惑的问说,
“没呀,我咋会知道?”
“那你为何向本驾交待遗言?”
某皇太子继续追着不放。
凌菲满脸的怔愣,半日才道,
“小的遭了蒙面人的侮辱,因此想轻生呀,太子爷不是知道么?还许诺之后如有人不计前嫌肯娶我为妻,你还会赏他黄金万两,莫非太子爷想反悔?”
符重愣忡的望着他,黑瞳幽冷,半日,转脸去,再不发一言。
凌菲满脸不明因此的神情,一耸肩头,转头去,撩开纱帘继续欢快的去瞧热闹了。
车外青癸忍住想笑的冲动,用心的赶车,他们主上居然也有吃瘪时,还正好要他听见,恩、等下必定要讲给青戊他们,妒忌死他们,再要他们讥笑他当马夫这事儿!
三天后,大兵驻扎在珠江外城,符重率领5000人马入了城中。
接连数日战火延绵,城中平头百姓都慌如惊兔,见有军马进城,立马惶惶奔行逃挣还未入夜,城中街道旁的店铺全都已关闭,只余门边的两觥残灯在萧瑟的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