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吃月饼。
纪婵不喜欢枣泥、五仁一类的甜月饼,格外喜欢鲜肉馅的。
然而京城没有卖的,她决定自己做。
从司岂房里出来时,婆子已经把肉洗完剁好了。
纪婵剁碎葱姜蒜放到肉馅里,再按比例放入鸡蛋、盐、糖、胡椒粉、酱油、糖、料酒香油等调料。
朝一个方向搅拌上劲儿,再摔打,一直到肉馅变成一个捏在手上不容易掉落得肉团就可以了。
纪婵才摔两下,司岂又来了,问道:“在做什么,要不要帮忙?”
纪婵不觉得司岂会干这种活,便道:“司大人帮不上忙,还是回去吧。”
司岂不想走,就站在一旁看着纪婵干。
纪婵又摔两下,见他挺高的个子,可怜巴巴地杵在一旁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心软,遂问道:“这个你做得好吗?”
司岂笑道:“这有何难,我比你力气大,还是我来吧。”
他去洗了手,接过纪婵的肉馅盆,“啪啪”摔打起来,干得有模有样。
纪婵用水、糖、猪油来做水油皮和干油酥。
婆子去烧炭火。
处理好面团,正要开始包时,几个男孩子从花园回来了。
“爹,娘,你们在做什么?”胖墩儿跑得凶,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司岂道:“爹打算帮你娘做鲜肉月饼。”
胖墩儿欢呼一声,“我也要包,我也要包。”
司润和司泽也道,“三叔,纪大人,我们也想试试。”
纪婵有些头疼,又不得不应,说道:“既然做,就要做好,浪费我可是不依的,都去洗手吧。”
三个男孩子洗手去了。
纪婵把面团揪出来,让司岂取来冰在冰水里的肉馅儿。
这时候孩子们也回来了。
胖墩儿踩上婆子准备的小凳子,说道:“大哥二哥,这个我会做,去年我就做过啦,你们都看我的。”
司润司泽就一左一右地看着他。
胖墩儿接过纪婵递过来的小面饼,舀出一勺肉,放在面饼上,然后一手塞肉,另一个手的虎口向上收,一边收一边转,直到把口收好……
虽然样子有点丑,肉馅也有点露,但步骤是对的。
纪婵道:“肉馅多了,下次少放一些。”
她也做一个,示范给大小四个男人看——面饼在她手里跳跃着,很快就成了一个圆溜溜的小饼。
胖墩儿道:“娘,我再做一个,这次保证做好。”
司泽道:“我也会了我也会了,我要做。”
司润什么都没说,朝司岂伸出了小手。
司岂压三个面饼,一人发一个,然后自己也拿起一个面饼照着纪婵的样子做了一个。
好丑!
不圆不说,还有好几坨碎肉挂在上面。
纪婵很早就培养胖墩儿的动手能力,他还是很厉害的,第二个做得很像样,就算比不上纪婵,也比司岂做的好看多了。
爷俩的放在一起,就像轻轻打在司岂脸上的巴掌。
司岂有些脸红。
司泽和司润不敢说他们的三叔,对视一眼,“嘿嘿”笑了起来。
司衡回来时,发现自家的男孩子都在厨房里,没大没小、嘻嘻哈哈地在做着什么。
他停下脚步,问门口的婆子:“里面在做什么?”
婆子道:“纪大人带着三爷和小少爷们做鲜肉月饼呢。”
司衡捋着胡子笑了起来。
自打纪婵来司家后,家里越来越有意思了。
不管李氏怎么想,他真的很期待家里有这样一个儿媳妇。
虽然大厨房的月饼做得精致,但纪婵小厨房的月饼却占了绝对上风。
一是味道,二是做月饼的人。
第二天中午家宴时,司老夫人对司衡说道:“匀之,老身年过花甲,总算吃上孙辈重孙辈亲手做的吃食了。”
书香门第,君子远庖厨,司衡也没下过厨。
司衡有些脸红,但也知道老夫人没有批评他的意思,遂笑道:“儿子与母亲的想法是一样的,年过不惑,总算吃上儿子和孙子亲手做的吃食了。”
司家虽是吃团圆饭,但男女是分开坐的。
司老夫人等女眷一桌,司衡和男丁们一桌。
司岂道:“日后祖母和父亲想吃什么尽管吩咐,就算逾静不会,还有纪大人和胖墩儿呢。”
他这就算当面表明态度了。
厅堂里静了静。
李氏慢慢收拢笑意,抬起眼眸飞快地看了纪婵一眼。
纪婵与她对上视线,挑了挑眉——她对司岂也不是完全没有心思,正好借此看看司家二房的态度。
似乎,除李氏之外,其他人接受良好,包括司勤。
胖墩儿正在吃河蟹,闻言脆生生地说道:“曾祖母,祖父,你们放心,别看我年纪小,煮鸡蛋、炒鸡蛋、煎鸡蛋、蒸鸡蛋都会做,保证好吃。”
他一连串的鸡蛋把大家伙逗乐了。
气氛也重新活泛起来。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司岂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尤其在司老夫人和首辅大人都不反对的情况下。
他们只是好奇,以李氏的固执和清高,这对未来的婆媳到底该如何相处。
李氏修养不错,没在饭桌上给纪婵难堪。
回到清音苑后,她哭了一场——她明明白白地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她思虑再三,还是让王妈妈把司岂叫过来,坚定地表明了立场,“如果你一定要娶纪婵也可以,但她必须辞官,不能再做仵作。”这是她的底限。
司岂不急不躁,说道:“母亲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
他说处理好,就是变相地否定了李氏的底限。
李氏气了个倒仰,指着司岂一句话说不出来。
司岂怕把她气出病来,长揖一礼,告退了。
从清音苑出来后,他把司岑找了来,让司岑代替他安抚李氏。
傍晚,仍是一家人一起用的饭——除李氏之外。
散了席,司衡去陪司老夫人,司岂和纪婵领着胖墩儿往前院去了。
胖墩儿走在中间,一手牵着纪婵,一手牵着司岂,偶尔还让两人给他起飞一下,整个院落里都是他欢快的笑声。
纪婵不禁在想,有父亲的男孩子,还是比没父亲的更幸福一些。
“爹,娘,我想去看大月亮。”胖墩儿像个小牛犊似的扯着他们二人往侧门走。
院子里局促,想看月亮要等到月上柳梢之时,如此就没有了最初的震撼。
两人亦无不可,带他去了……
月亮在一片飞檐斗拱的建筑中跃了出来,又大又圆,淡淡地光惊起一行飞鸟,直上云霄,如同清隽淡雅的山水画卷一般。
“娘你快看,好漂亮啊!”胖墩儿开心地拍着小手。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远在现代的亲朋好友在纪婵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心中刺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胖墩儿的脑瓜顶。
孩子的软发像刷子一般抚平了她心头的无尽遗憾。
月色之下,她卸去了男儿的伪装,唇角的笑意恬淡,眸色温柔多情。
司岂望着她,说道:“今晚月色真美。”
纪婵有些莫名,心道,月色美,你就看月色便是,看着我做什么?
“司大人要即兴赋诗一首吗?”
司岂心头一梗,旖旎如小鸟一般飞走了,“不了吧,诗随时可以做,八月十五的月色每年只有一次。”
……
第二天中午,纪婵与司岂一同赴左言的约,赶往素心楼。
二人一下车,朱子青便从楼里接了出来,笑道:“逾静,纪大人,可算见着你们了。”
司岂道:“我们前些日子不是刚刚见过?”
朱子青在他肩上捶了一拳,“我说的是纪大人。”
纪婵跟魏国公府八竿子打不着,朱子英的丧事当然也不会参加。
她笑着说道:“确实好久不见,朱大人,你发福了。”
朱子青穿着藏蓝色便服,腰间系着革带,肚腩的部位极为显眼。
他拍拍肚子,说道:“没办法,乾州的海鲜太美味,一吃就多,没多久成这个样子了。”
纪婵笑道:“朱大人这是炫耀吗?”
朱子青点点头,“正是,正是炫耀,哈哈哈,里面请里面请。”
司岂道:“请客的是左大人,人呢?”
朱子青往马路对面看了看,“那不是来了?”
左言刚下马车,抬手打了个招呼,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笑着说道:“左某来晚了,见谅。”
朱子青道:“我们也刚到,走吧,进去说。”
一行人上楼,刚要进包间,就听有人喊了一声,“司大人,纪大人。”
司岂记得这个声音,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纪婵也感觉到了尴尬。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章鸣梧。
他从里面的包间大步走了过来,踩得地板“咚咚”响,“这二位是……”
章家父子常年镇守边关,与京里的子弟来往不多,他不记得左言和朱子青了。
另一个人从包间出来,说道:“子凤,那是大理寺少卿左大人,另一个是乾州知州朱大人。”
左言道:“左言,字慎行。”他朝后来那人拱拱手,“蔡世子。”
蔡辰宇道:“今儿可是巧了,我们那间比较大,一起吧,几位大人意下如何?”
章鸣梧一拍巴掌,“那敢情好,纪大人请吧。”他毫不客气,奔着纪婵就来了。
纪婵头疼。
司岂正要拒绝,就见章鸣梧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走走走,我与司大人一见如故,相请不如偶遇,咱们好好热闹热闹。”
如此一来,司岂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了。
纪婵见他脸色难看,立刻说道:“左大人,既然都是熟人,那就一起吧?”
左言先是点点头,随后和朱子青对视一眼——章鸣梧与司岂什么时候这么熟悉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夜色真美”,日本作家夏目漱石说的,意思是我爱你,拿来浪漫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