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刘,吴慧琴男人也姓刘,人还是他介绍进仓库的,要说两家没点关系,许姣姣肯定是不信的。
吴慧琴看了她婆婆一眼,先是翻了个大白眼,然后朝许姣姣努努嘴。
“这人啊,姣姣你问我妈吧,她老刘家的亲戚,我妈可比我清楚!”
她这声阴阳怪气的,听得叫人不舒服,吴慧琴婆婆显见的拉下脸。
“说啥怪话!”瞪了眼儿媳妇。
吴慧琴哼了声,似乎对这人还有意见。
吴慧琴婆婆心里再次后悔叫儿子娶了这么个玩意。
她朝许姣姣扬起笑,“你是问的大田吧,他老家跟我们一个村的,他跟我们家关系倒是不近,但我们村叫刘家村,村里头人姓刘的十户有九户,喊起来都是沾亲带故,打小他跟大力玩的好,也喊大力一声哥,厂里头仓库缺扛大包的临时工,大力就跟主任介绍了他,咋啦,这小子犯事啦?”
人家不可能无缘无故上门打听,再联想到媳妇回家说的许家大儿子被派出所带走的事,刘婆子心里一咯噔。
许姣姣苦笑了一下:“李二强说我哥偷尼龙绳那天晚上被刘大田看见了,我就想了解一下情况,他要真是看见了,我们家没啥可说的,要是他诬赖我哥,我们许家也不是孬的,总得要个说法。”
意思很明白,这个刘大田最好是真瞧见,要是被谁收买了,故意说的假话,许家不可能放过他。
许家四丫头啥样手段,吴慧琴婆媳俩也是见过的,那魏老厂长听说那么厉害一个人物呢,惹到了许家,照样该扫厕所扫厕所,他刘大田,在皮鞋厂这地没钱没势的,许家要收拾也很容易。
吴慧琴如今巴结许姣姣都来不及,哪可能得罪她,再说对刘大田,她可半点不待见,巴不得这人从皮鞋厂滚蛋呢,那位置当初说好了给她娘家兄弟的,偏被婆婆拿去做了人情,现在一听这人敢掺和偷尼龙绳的事,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她拍着胸脯道:“姣姣啊,你放心,这事婶子替你办了,我给你去好好审审刘大田这个坏胚子,安春那样老实一个人咋可能偷尼龙绳,瞎了他的狗眼!”
刘婆子张了张嘴想说啥。
她想的更多些,刘大田咋样她管不着,但刘大田的事不能牵扯到她儿子刘大力,刘大田只是个临时工,丢了这份工作也损失不了啥,可她儿子不一样,正式工,一个月工资顶他刘大田两个多月,刘婆子绝不允许他儿子被拖下水!
因此,她也附和道,“是这个理,我们家大力是个只会闷头干活的,介绍个人也不晓得多看管些,现在惹出这些事,慧琴你去问问,要真是这小子胡说八道,你这个当嫂子的,替大力好好抽他俩耳刮子,咱家给他介绍工作,可不是要他这么祸害咱家的!”
被婆婆委以重任的吴慧琴更来劲了,摩拳擦掌的就出了门。
走之前还叫许姣姣放心,“他要是敢不说实话,把他狗牙打掉,他要是逃,咱更不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回老家找她爹妈要说法去!反了他了,给我们家大力惹祸!”
许姣姣露出高兴的神色:“那慧琴婶子你可帮我大忙了!就我刚才给你带的那个麻花,可香了,慧琴婶子你不够再找我拿哈,我就先回去了。”
吴慧琴早就看见桌上香喷喷油汪汪的大麻花了,不过婆婆严防死守,她没能得手,这下子听许姣姣这么说,她立马笑得一脸灿烂。
“跟婶子客气啥啊!回头婶子就去你家找你说话!”
许姣姣满意的离开,压力给到老刘家,有吴慧琴冲锋陷阵,她就轻松多了。
下午万红霞去上班,许姣姣在家带弟弟,俩小屁孩烦得很,上蹿下跳没个安稳,等两人终于玩累了睡着,许姣姣刚把他们搬到床上,有人来敲门。
她打了个哈欠去开门,吴慧琴一脸激动的拉着她进门,然后‘嘭’快速关上门。
做贼心虚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抢银行刚回来。
许姣姣给她倒了杯水,吴慧琴仰头咕咚咕咚全喝完了。
她夸张地抹了把脸,接着打开话匣子:“娘哎,可累死我了,姣姣你是不知道啊,这得亏我提前一步找去刘大田宿舍,再晚一步这小子就溜了,我死死把他堵在门口,没让他逃走!”
“逃?”许姣姣挑挑眉,“他心虚了?”
吴慧琴不屑的‘啐’了声:“可不得心虚嘛!我逼问他才知道,他哪是见到安春偷尼龙绳了,他就是嘴欠胡诌了一句,正好被李二强听了去,那货好了,就跟得了个圣旨似的,要把罪责按在安春身上,好自己脱身!”
许姣姣沉吟着没说话。
她并不是怀疑吴慧琴骗她,只是如果刘大田真是无意间随口一句然后被李二强听了去,那他逃啥,谁问就说当时嘴欠呗,一个乌龙,顶多被人骂两句,又不会真把他咋样。
他逃,说明他害怕?害怕啥?
害怕她许家跟他算账?
还是什么人许了他好处,而且这好处太大,连费尽心思得到的工作他都能舍弃,一跑了之?
“这人不能让他走,既然嘴巴那么会说,那就让他去派出所跟公安同志好好说去。”
许姣姣起身就要往皮鞋厂工人单身宿舍跑,下一刻被吴慧琴一把拉住。
“跑啥啊,你婶子办事你还不放心?”
吴慧琴得意地扬了扬眉,“人在我家呢。”
她带着许姣姣去了老刘家,吴慧琴男人刘大力也在家,就是他帮忙把人带回来的,许姣姣两人到的时候,他正虎着脸对一个年轻瘦弱的男人破口大骂。
“出息了你!才来仓库几天就给我惹事!那么大的案子跟你有个毛关系,嘴巴咋那么闲得慌,就你能叭叭,就你能耐?现在给人留下话柄了,许家能饶过你?他李二强能饶过你?这老小子四处扒拉安春的错处呢,你就非得送上门给人当枪使啊?”
瘦弱男人个子不高,年纪轻轻有些驼背,垂着脑袋的头发也是稀稀落落,有点秃,被刘大力骂得头也不抬,畏缩那样,一看就是好欺负的那种类型。
而仓库扛大包的基本就是像刘大力和许安春那种孔武有力的壮汉,这人瘦瘦小小的,瞧着就不像能干体力活的。
吴慧琴大步走过去,直接开嘲,“大力你还总说我弟脑子不灵光,你瞅瞅你们老刘家,竟然还有这么蠢的人?又蠢又坏!出了事就想跑?咋地?把我们家连累了,还想拍拍屁股走人。”
刘大力从许姣姣两人进门偷瞄了她们一眼,后面就一直缩着脑袋,蔫哒哒站着,吴慧琴骂他,他也不说话,像个哑巴一样。
“我早跟你说过,老家那些都养不熟,你费那么大劲找的一个岗位,最后怎么着,给了个白眼狼。他想把我们家拖着一起去死!”
吴慧琴想想就来气,当初要是把岗位给她弟,哪有现在的破事!
“你少说点!”
刘大力心情不好,对这个惯会咋咋呼呼的媳妇态度就更不好了。
刘大田惹事,间接的影响他这个介绍人,他这个一向好面子的人,今天被其他同事指指点点,心里的火早就压不住了。
家里的亲戚在单位惹了事,还可能牵扯到他们家,她身为他媳妇讨伐要一两句,他还叫她少说点。
吴慧琴直接炸毛:“我闭嘴?你问问你好兄弟干了啥事吧?他真当旁人都是傻子呢?还随口一句,谁信啊?咋就没其他人那么嘴欠,他偏凑热闹?说没人指使的,我吴慧琴脑袋砍了给你当凳子!”
“你——”
吴慧琴男人气呼呼地瞪吴慧琴。
他觉得自家媳妇挺没脑子的,老许家人还在这呢,就说这种话,不是故意把自家的把柄往对方手里送嘛!
大田再不好那也是他一个村的兄弟,回头许家小闺女真发威,大田好不容易安排的工作也得丢,这蠢婆娘胳膊肘往外拐,脑子被耗子啃了吧!
许姣姣冷眼瞧着,这一家子,刘大力还想维护男人,刘婆子看似坐在一旁摘菜不掺和不说话,却在吴慧琴朝他男人骂的时候瞪了儿媳妇好几眼,一看这老太婆就是跟儿子是一伙的。
整个家里,竟然只有原先她瞧不上的吴慧琴站在她这边。
也或许不是站在她这边,从刚才两口子对骂中,许姣姣猜测,刘大田现在的临时工工作当初恐怕是要给吴慧琴娘家的,但最后给了刘大力,因此她一直对刘大力有意见,所以她站在许姣姣这边,怕也不是单纯的正义感爆棚。
不过,许姣姣也不需要他们的站队就是了。
她只想知道真相。
“大力叔,慧琴婶子,我能问这人两句话吗?”许姣姣说。
刘大力脸色不太好,他强笑着,“姣姣啊,你大田叔就是满嘴跑火车,没个把门,他看见个屁的安春偷尼龙绳,压根没有这回事,回头我就让他去派出所跟公安同志讲清楚,绝对不冤枉安春!”
吴慧琴撇撇嘴。
许姣姣没回刘大力的话,她的眼睛落在刘大田脚下一双皮鞋上,在皮鞋厂上班嘛,再孬也能买双皮鞋穿穿,尤其是厂里生产不当遗留的一批有瑕疵的皮鞋,堆在仓库也没人要,还不如给职工做福利,基本上不要票且比外面供销社上架的便宜一倍的价钱就能买到。
刘大田脚上这双皮鞋,不提他大夏天的穿皮鞋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就说这左右脚鞋头一宽一窄,就知道是双瑕疵皮鞋,换做平时,许姣姣只当这双皮鞋指定也是在厂里用福利价买的。
但是,她突然想起来,她哥许安春有一次在家里说过,仓库里堆积了一批瑕疵皮鞋,左右脚鞋头一宽一窄,实在不好看,但堆在仓库又占地方,董厂长就想找人牵线跟百货商店联系一下低价卖出去,因为她就在百货商店,董厂长还找人跟许安春打了招呼,让他回家探探许姣姣的口风,能不能请她牵桥搭线。
当时许姣姣忙着去省城参赛,只打听了帮忙给问问,但忙起来一时就忘了。
现在想起来,这批瑕疵皮鞋的货既然董厂长想打包给供销社低价处理,理应不会在还没得到她回应之前又变卦给当单位福利鞋处理,毕竟回头要是供销社同意收购这批瑕疵货却拿不到货,出尔反尔,供销社也是要不高兴的。
基于这年头供销社超然的地位,大部分国营厂子基本上不太会想得罪供销社。
那刘大田脚上这双皮鞋又是哪来的?
“刘大田同志,我能问一下,你既然没有真的看见我哥偷尼龙绳,那你为啥要指认我哥呢?”
许姣姣似乎随口一问。
刘大田如受惊的鹌鹑似的,瑟缩了一下,声音很低,“我,我不是故意的。”
许姣姣眼神很冷:“那你就是有意的,或者说,谁指使你的?”
“没、没人。”
刘大田吓得声音都抖了。
许姣姣:“......”
真是稀奇了,她一个小姑娘能把个大男人吓成这怂样,这男人得多废!
刘大力尴尬的插嘴:“姣姣,他脑子有病,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回头我们自己找公安说清楚,保证还安春一个清白。”
许姣姣心说,清白?
刘大田只是小喽啰,真正害他哥的人还在背后,那人为啥害他哥,接下来又有啥手段,她一概不知。
眼前这人是突破口,许姣姣咋可能放过他。
“不是去派出所吗?走啊。”许姣姣说。
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正好去看看她哥,许姣姣自觉自个的提议很合理。
刘大力脸色一僵,他看向已经瑟缩成一团的刘大田。
他惨败着脸,情绪特别抗拒,跟孩子似的,都跟刘大力哭了。
“我不去,哥,你别让我去!”
“......”许姣姣这下子有些相信了,这刘大田好像的确是脑子不太行。
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这人左看右看也不像是个有胆子干坏事的。
背后之人选这么个同伙,心得是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