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到了实施计划的时刻,他赶紧丢下美日电讯报,抄起那本《南风》,假装低头翻看,算好时间迎上去。一下子和急匆匆的筹备委员会主任撞了个满怀。
柳雨声一届文人,哪里撞得过身高马大的林秀轩,一下字鼻子上的眼镜都被撞歪倒了一边,林秀轩这边只是杂志脱手落地。柳正要发作,却看到对方从地上拾起的那本书,正是自己主编的《南风》,顿时火气消减下来。
林假装木讷地抬起头,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吃惊地张大嘴。
“您……难道……就是柳存仁老师?不会错的,您一定就是柳先生。”
柳雨声大吃一惊,随之无语,最近几年,他只用柳雨声这个名字发表各类文章,能知道柳存仁这个本名,且一眼认出自己的,显然是骨灰级的粉丝。
“不才正是柳某。你是?”
“在下只是十三楼花旗昌和洋行的翻译,叫林九,实在是不值一提,只是拜读先生文章久了,十分的景仰,今日能在此偶遇,实在是三生有幸。”林秀轩装作很仰慕的样子,说了一堆肉麻话,尽量想将这次“偶遇”合理化,至于十三楼的花旗洋行驻沪办事处,是他刚才坐电梯四下瞎逛了一圈看到的,就在13楼第07号套间,这会儿应该已经打烊关门,随自己怎么说都行。
“敖?你都看过我什么书?”柳雨声一下子来了兴致,之前猴急火燎忙着的事情,一下子也忘记了。
“比如那篇《东瀛的风》……还有《亚洲魂》……还有《岛国随笔》系列,太多了,每一篇都可以说是振聋发聩,发人深省。”
“哪里哪里,这些不过是几年前随便写写罢了?”柳雨声也有些吃惊,这些给日本人添沟子的文字,一直都被同行不齿,除了骂声,没有太多赞誉;林秀轩演的稍嫌过头,简单说马屁拍的重了,让柳雨声一时也恍惚了一下,不过他毕竟只是常人,偏信吹捧是跑不了的弱点。很快他内心的傲气,就被林秀轩这个超级读者给煽乎起来了。
“先生过谦了,我觉得先生才是真正的思想者,比如那篇:《爱国主义——流氓最后的巢穴》,实在是痛快淋漓,一下子就揭开了那些好战分子的真嘴脸。”
“这些旧作不值一提,”柳背过手来,俨然已经摆出一副大师派头了,“我正要写一些有分量的,可以惊醒世间浑噩大众的东西,只等忙过这档子事情。”
“先生,您最近还在忙这些场面上的事情?”林秀轩假装一脸迷茫,朝向柳背后的会议室张望,他知道自己最好不要直奔主题,那样显得不自然,所以他只能用暗示的办法,让对方想起请柬的事情。
“唉,做学问也万万不能自闭在书斋,我们搞汉学研究的,也是如此,否则和那些租界亭子间里,埋头爱国的酸腐蠢类,又有什么区别?这次日华亲善大会,正是由两国有识之士协力催,我呢,也算是尽了一份绵薄之力吧。”柳雨声感慨道起来,倒是把要紧事忘了,之前得到消息,多位名人预告缺席,要是会场如同瘌痢头一样坐不满席,难免要惹日本人脸上不好看,所以他这会儿,本该急着去找一些体面人来撑场面。
“想来今天会有不少文化界名人出席吧?”林耐心诱导道,说话间,一名体型壮硕,梳着发髻的日本相扑手,在一群人簇拥下走进了会场,马上有几个记者围拢过来卡擦卡擦拍照,先入场的一些日本人立即开始欢呼,显然是某个知名人物。
“当然有很多名人。你看,这是前田山英五郎大关,待会儿黑羽山横岗选手也会来,中国人蒙昧自闭,不会欣赏日本国术,他们这些人在日本那可是神一样的人物。”
“这么热闹?真想进去看看。”眼看柳雨生不接茬儿,林索性直接挑明开来。一下子还真把柳雨声的思路拉回来了。
“嗨,你想进去,那容易,我这里有请柬,原本入场资格,至少是上海滩工商界、文化界的头面人物,既然你我有缘,不如给你一张。”他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张请柬来。
“这怎么好意思?”林假装扭捏起来,不过手上倒是接得挺快。
“诶,凭着我和兴亚会的交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注意请柬上席次,别座错了就行。”
“先生,能多给两张吗?我有两个同事,也是爱凑热闹的人。”
“三个人?”柳主任倒是没想到这个2分钟前还素不相识的洋行伙计,竟然还能一下子帮自己解决掉3个人头,难道真的是老天有眼?
“这个么,日本人那里我去说一下,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有一点,让你那两位朋友注意着装,咱们可不能显得寒酸了。”
“先生放心,我这些同事也是吃洋行饭的,进进出出不管是门面功夫,还是言谈举止,还是上得了台面的。”林秀轩恭谦道。
马强正在房间里擦枪,他将所有的武器摊在地上,一件件擦拭干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林秀轩在外面一长两短敲门后,他赶紧将武器收进皮箱,然后带了支短的到了门后面。那边陆大成也停下组装天线,等着林进来。
“谁?”
“我!”
马强来开一条缝,林秀轩一侧身钻了进来。
“都穿戴整齐些,咱们去吃饭。”
“要不,我留下和419联络?你们给我带些吃的上来就行。”水手长有些打退堂鼓,他确实怕那种坐满日本人和汉奸的大场面。
“别怕,什么话都不用说,坐着就行,一切看我眼色。”
“算了,我还是留下和419联络为好。”
水手长似乎打定主意不去了。林秀轩一想,这里的环境是否安全还不能确定,留一个人看守行李,尤其是守着那部电台,也十分重要,似乎也不必勉强水手长。
那边马强急着插话:“组长,那里汉奸多不多?”
“当然多了,不过也有不少是受蒙蔽的人,他们是因为实在看不到战争还有翻转的希望,才卖身投敌的。”
“能带枪去吗?”
“带枪?你是不是还想带那把大的?”林一眼撇到丢在床上的mp5k。
“你不会同意的,那把太大了,不好藏。”
“你还知道不好藏?现场至少有20名巡捕房便衣,应该还有混在宾客里的76号特工,带武器毫无意义。带上耳朵和脑子就行,这才是咱们情报人员的正经武器。”
不让带枪马强心有不甘,林秀轩一通老掉牙的教诲,也让他耳朵起茧子,难道偷听偷看就是情报人员的全部工作?如果早知道这样,他宁可留在陆战队。
林秀轩不管马强想什么,他自顾自从贴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只小型监听器,这个东西可以装在耳朵里,没有辐射,绝对不会被任何扫描设备察觉,更何况这年头也不可能有什么探测射频的反间谍装备。
与其他需要偷偷安置在重要目标身旁的无线窃听器不同,这个小东西可以让佩戴者,直接在一定距离内偷听到对话,而无需走的很近,有时候隔着隔着一堵墙也行。它可以在嘈杂的环境中专门收集那些接近嗓音频率的音频,如果选择男声,则会屏蔽掉比较高频的女声和其他不相干的声源,反之亦然;甚至可以在截获特定声源后进行锁定,如果十几米开外有七八个人谈话,只要锁定其中一人特定的声波特征,就能对这个声源进行增益,使之在噪音中突出起来,实际使用中效果应环境而异,一般室内可以监听20米外的窃窃私语,室外稍近一些。
唯一的问题是,这种设备的复杂控制通过一块手表的蓝牙设备进行,而这块手表的液晶显示面板,在这个时代确实在超前,所以只能藏到口袋里。
两人准备的时候,水手长和419完成了一次通讯。程大洋对林秀轩选择住到这座远东最高的大楼,表示很不能理解,随后表示,不管怎么样,确认了他们没有被巡捕房抓住,至少还是很欣慰。然后他开具了一份新的备品清单,这些都不是很急迫,但是希望能够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