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阿瞒干巴巴的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试图努力让猛然僵住的身体显得自然些。
“对。”左莙点头,拇指搁在他的嘴角。
“为...为什么...我已经不会再掉牙了...没什么可看的吧...”他低下头去看着不知名的角落轻声说着,瞳孔收缩着,眸色暗沉。
他的口器内部很难看,是连他自己都不愿触碰更不愿意多看一眼的丑陋不堪。
他每当回忆起那些对着内镜上的投影器,和几十名研究人员一起观察自己口腔运动,被迫吃下各种不知名的块状物以及看着它们因为剧烈的排斥反应从刚滑落的食道反涌回来时,他都觉得恶心的想吐。可他胃里除了微生物,什么都没有。这么丑陋的地方暴露给她的话,她肯定会讨厌他的吧。
讨厌他。
仅仅是思考这句话都令他的胃一阵纠结的下坠,更不用说会变成事实的那些可能性。
“没什么,我想看看。”左莙平淡的说着,丝毫不在意阿瞒的态度。
“我...”
“乖一点。”她拇指抚摸着他的嘴角温声说“我不会把怎样的,就是想看一下确认点事情。”
阿瞒抬起眼帘瞥了一下左莙的脸色,深吸口气视死如归般的闭上眼睛,缓缓张大了口腔。
那里是很丑,丑陋到他自己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可是她说想看。
那他就...
不能拒绝。
左莙顺利地把手指伸进了阿瞒的嘴里小心的摸索着,并毫不意外的在上腭、内颊部以及舌下的人类牙床上摸到了几排呈环形分布的尖锐角质刺。那些刺顺着食物吞咽的方向服帖的倒长在他的口中,有些小刺带着翘起的倒钩,大的则只负责将自己长的坚硬而锋利,当阿瞒的嘴张开时它们就像豪猪的背刺一样乍起,当他将嘴闭合时那些刺就服帖的挨在柔软的口腔内侧。而左莙伸进去的手指在探寻完一圈抽出时,很符合剧情的被某只刺刮伤了。
“嘶——”
“阿莙!”阿瞒听到声音,睁开眼便是她受伤的手指,他捧着她的手指轻呼一声,刚想将她手指上的鲜血吮去,才回忆起就是自己口中的那些丑恶的东西闯出的祸患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战战兢兢地捧着左莙的右手一脸心疼。
“不要紧,划一下而已,也不怎么疼,过两天就好了。”她从池边的储物架上抽出一张面巾纸将血擦去,顺手把用过的纸放在了架子的最上层。
“...所...所以呢?”他看着她将手抽离,双手握拳心脏紧揪着,等待她的后面的话语。
“我的判断应该没有什么失误,人类基因的另一半是未变态过的七鳃鳗。”她说着小小的扬了一下鼻子“刚开始时我就在想这件事情了。背后的十四个鳃孔是七鳃鳗典型的标志,仅食微生物、不饮淡水、尾鳍和背鳍的分布比例等等,这些都很明显,但是我觉得不够确切,直到今天检查了一下的口腔。七鳃鳗未变态的幼生期时口中的角质刺...角质齿并不如成体的多,虽然有可能是因为人类基因的缘故,不过...八/九不离十吧。”
阿瞒愣愣地盯着滔滔不绝的左莙,大脑神经因为惊讶而转动迟缓。他目光呆滞的持续着神游天外,直到对方触碰了他的脸颊。
“阿瞒,怎么了?”左莙笑着摸了摸他的脸。
“......”他像个傻子似的重复着单音节的字词,反射弧在这一刻变得格外长。
这算什么?
她难道不该恶心的大叫,或者甩开他的手用冷冽的语气指责他不许他再触碰自己么?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
“不觉得...难看么?”他愣神了一阵,呆呆的开口。
“几个角质刺而已,哪里难看了?”左莙不解的笑起来,露出几颗瓷白的牙齿。她点了点阿瞒的鼻子“想那么多干什么?我要是觉得难看最开始的时候就不会让住在这了。”
“可是...明明很...丑...”阿瞒低下头试图掩盖因为她一句话而激烈跳动起的心声和湿润起来的眼眶,他哽咽了一下,喉头上下滑动“杨...杨说...”
“管他去死!”左莙皱起眉骂了句脏话,上半身猛地前倾,双手捧住阿瞒的头在他鼻端短暂的啄了一下。
有河鲜的味道。她歪歪头偷笑。
而对方似乎因为她偷袭的动作已经完当机了。
左莙放开整个人石化住的阿瞒,双脚在池子中毫无章法的乱拨着,搅起一些不十分细腻的泥沙。“阿瞒,不是总喊着喜欢我么?我也挺喜欢的。”她弯起眼睛笑眯眯地说,压根没把阿瞒的告白放在心上“所以啊,喜欢喜欢的我,可我不喜欢不喜欢自己的阿瞒,那也要喜欢自己才行。”她说着绕口令一样的话语压低上半身看着还呆愣在原地的阿瞒,满心把自己当成开解别扭孩子的好母亲。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话语及行为将自己推到了怎样的境地。
他内心那些原本勉强锁住的欲念因为左莙一个轻吻迅速汹涌叫嚣着冲破锁链和禁锢,它们在每一条血管里疯狂嘶吼着奔跑,挤压着他本就所剩不多的愧疚与自制,最终轻易的吞噬了它们取而代之。
她会被我拖入万劫深渊的。
他这样想着,瞳仁中的漩涡深沉而疯狂。
如果原先还有几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放开她,让她回归常人的平静生活,那现在——
绝不。
阿莙,大概,要被我这个怪物缠上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