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的心情很不好。
他也说不上这是因为自己在“牡丹饼事件”上吃了瘪还是因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特级”这么堂而皇之地在他面前蹦达，又或者两者都有——
总之他并不是那种会把不满往心底里藏的类型，更何况他出现在本丸这种地方才不是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在这样的场面下，他当然要随机抓一个幸运小朋友来发泄一下自己心里的不愉快了。
五条悟一向不太会去读什么空气，但就算这样，他也没打算把矛头指向那个坐在主位上趾高气昂的小姑娘——这倒不是因为他畏惧周围的那七八十位付丧神，主要是他很清楚，涩泽风夏这个小丫头从一开始就想要跟他交手，如果他这个时候迎战的话，说不准就会正中她下怀。
那还不如装出一副敬业的样子，狠狠地敲打一下某位在旁边看戏的特级咒灵。
从那家伙的存在状态来看，他似乎是被限制在了少女身周的一定范围之内。当然，作为针对性的“诅咒”，会出现这种现象并不意外，但鬼舞辻无惨作为诅咒的强度和他自身的成长速度还是让五条悟稍微有点讶异。
说起来，打从他用咒术把无惨强行“唤醒”之后才过了几天啊，那家伙的力量看上去似乎偶有了相当的成长，五条悟甚至怀疑，如果自己不快点追本溯源地把这家伙彻底解决的话，那家伙说不定会成长到相当让人心惊的程度。
——那么这家伙形成的原因是什么？
这是一个相当耐人寻味的问题。
五条悟姑且听说过鬼舞辻无惨是被跳转到“大正时代”的涩泽风夏杀死的这件事情，之前的他也曾以为，这次的咒灵出现的原因仅只是单纯的“杀身之仇”。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男人胸中积攒的恨意会在短短几天之内就滋长到如此的程度吗？就算生活在仇人周围这件事情本身会让“诅咒”发酵，可这样的成长规模还是未免太过异常了。
“关于你的实力问题——虽然这样的问题稍微有点冒犯，但在正式确定合作之前，你也得让我稍微安心一点才行吧？”
小姑娘犹自在一边说着这样的话，一面稍稍侧过脑袋，往无惨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一本正经地又把视线挪回到了五条悟的身上。
“稍稍试试身手就好了，就在这里，不用什么术式，就在这个手合场里跟我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傻瓜才会跟她打呢！
五条悟在心底里暗自吐槽着。
小姑娘现在明显是把对付他的这件事情摆在对付无惨前头了，这让五条悟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傻？
归根结底，他跟她之间也不过就是她一厢情愿的“追杀”而已，但那个无惨可是个正儿八经的诅咒。
就算眼下并不会祸害到她，但作为“诅咒”的无惨对于她来说终究是个祸患。
得解决掉才行啊——
抱着逗那个小姑娘玩的心思，五条悟大大咧咧地往沙发里一靠，长长的手臂整个搭在了沙发的靠背上，稍稍仰着脑袋，他对那个小姑娘说道：“证明？我才不需要那种东西，总之只要解决掉那家伙就可以了吧？事先的这些东西完全没有必要啊——”
“还是说你自己舍不得我，所以才故意拖延时间不让我直接进入主题来着？”
“嘛，我也知道自己很惹人喜欢，但这样的方式未免显得有点笨拙了吧。小姑娘是第一次追人吗？”
小家伙的理智明显在他的挑衅之下彻底绷断了。白皙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红，她捏着拳头，直直地朝着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屋子里的一众付丧神也都各自起了反应，显然他这话惹了众怒。
但五条悟并不在乎，他正坐在原地琢磨着自己还能用什么手段来逗那个小姑娘玩儿，可就在这个时候，视线的余光恰巧扫过了不远处的鬼舞辻无惨，五条悟意外地发现，在他说出了方才那番话之后，无惨身上“诅咒”的力量似乎隐隐地有种增大的趋势——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发现。
“诅咒”是人类负面感情聚集在一起形成的特别的存在，因此，随着感情的增强，“诅咒”自身所蕴藏的力量会跟着变强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问题在于……
刚刚他做了什么值得让无惨对小姑娘的恨意增强的事情了吗？而且力量波动得这么明显，这样的增幅已经完全超出了五条悟正常的认知。
无惨死于涩泽风夏之手，所以他对她的诅咒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最单纯的恨意，但现在这个情况——
从各项成长的指标来看，这个诅咒背后所蕴藏的负面情绪都明显超出了“恨意”的范畴，而身经百战的五条悟自然明白，由人类负面情绪组成的“诅咒”并不一定是结着血与怨怼的憎恶，那些扭曲了的，原本属于人类的美好情感也同样可以化身成为“诅咒”。
不如说，当那些强烈而美好的愿景被扭曲了之后，所蕴含的力量说不定要比任何直接的“恨”来得更加强烈。
——而“爱意”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被扭曲的，也是最深沉的感情。
五条悟想起了祈本里香和乙骨忧太。那两个孩子也是，当那份爱意被“不甘”和“痛苦”扭曲之后，就变成了难以挣脱的强大束缚，而这样的扭曲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而加深。
就好比现在这样，被爱着的人“杀死”之后，又要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生活在无数付丧神的“宠爱”之下，在这样的前提下，那份“诅咒”会在短时间内膨胀成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就说得通了。
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一样，五条悟甚至一时间有些忽略掉了正在跟自己玩着追逐游戏的小姑娘涩泽风夏。
当那孩子堪堪冲到他附近的时候，五条悟轻巧地腾身躲过了涩泽风夏的攻击，闪身将无惨推到了涩泽风夏的面前，接着将自己的面孔贴在了无惨的耳侧，用满带着戏谑的气音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着：
“真是让人惊讶的发现啊，我似乎已经找到了‘诅咒’的根源了呢。”
他向上弯起了唇：
“这位特级咒灵先生，您该不会是……”
“喜欢风夏这家伙吧？”
空气突然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管是鬼舞辻无惨，还是正在朝着他冲击的涩泽风夏，又或者是那些跟自家主人同仇敌忾的付丧神们，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完全地沉默了下来。
无惨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阴沉，猩红的猫眼里嵌着的竖瞳无可抑制地颤抖着。他猛地回头怒视着五条悟，仿佛快要喷出火来似的——
但他没有辩驳。
“因为支撑你活着的力量是‘诅咒’，所以唯独在这个问题上，你没有办法说谎，当然，被这份情绪束缚在她身边的你也没有办法违逆她的想法，更不用说对她造成什么危害。”
“你甚至还会主动把自己的矛头指向会对她造成威胁的人——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不过真是有趣啊，你这家伙竟然会‘喜欢’上曾经杀死自己的人，这是什么独特的癖好？”
“你这家伙在说什么——”回过神来的涩泽风夏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辩驳。
她咬牙切齿地看着五条悟，却又无可避免地因为看到了鬼舞辻无惨而扭曲了自己的神情。很显然，这样的信息对于她来说实在过分震撼。
“我在陈述一个有趣的事实，审神者小姐。”五条悟站直了身子，趾高气昂地冲着涩泽风夏咧开了唇角：“只有我这样经验老道的家伙才能这么一下子就看穿这家伙出现在这里的缘由，这样一来，我的实力也算得以证明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情报太过让人震惊，涩泽风夏一时间竟然都没能挤出一句为自己辩白的话来。白皙的小脸上晕染了一层薄薄的绯色，她伸出略有些颤抖的手指，指了指五条悟，又往无惨的方向指了指：“你……喜欢我？”
站在角落里的咒灵脸上的表情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深沉，他注视着满脸震惊的少女，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点了下头。
——如果能做到的话，他大概也是很想否认这件事情的。这份见不得光的，对他来说简直算得上是屈辱的感情，这份将他束缚在这里无法进入地狱与轮回的，让他不得不以“咒灵”的身份继续存在下去的特别的感情。
但他没办法否认，身为“诅咒”的他没有资格在自己存在的缘由这个问题上作假。
他就是被这样一份可笑又可悲的情绪困囿在这个境地的，在她的身后，看着她追着五条悟满世界乱跑，看着她被一群男性付丧神娇纵上天，他内心里自然会有无尽的吃味。
而那样的嫉妒反过来有让那些束缚着他的锁链收得更紧，诅咒的力量也愈发强大了起来——
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扭曲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