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前世靖王蓄意扳倒相府的事,只说先前他的掌上明珠平安郡主非虞绍衡不嫁的事,便已让人心生反感。而眼下,钟离炏又求娶虞绍筠,恐怕是靖王的主意,别有所图。
太夫人对这件事当然没有任何犹豫,当即就婉言谢绝了,只说膝下只得虞绍筠一女,想多留她两年,等再大一些再议婚事。
可是,这件事并没就此结束,引发了让太夫人最是头疼的事情——随后几日,再没人来为虞绍筠提亲,先前来过的也通通没了下文。
而受靖王所托之人却是隔一两日便前来侯府,不厌其烦地撮合两家的婚事。
太夫人啼笑皆非地对叶昔昭道:“这倒好了,长此以往,我这个不省心的女儿,除了靖王世子,怕是无人问津了。”
太夫人面上虽然没显出什么来,可心里却是疑惑而又焦虑至极。毕竟,以虞绍筠的年龄、样貌,即便是曾有过顽劣行径,提亲之人也该踏破侯府门槛,这般无人问津的情形着实令人心慌。
叶昔昭也实在是想不通。难不成那些提亲之人都因忌惮靖王,从而打消了念头?可这也说不通啊。
继而,叶昔昭去了虞绍筠房里,直言相问:“绍筠,你与我说实话,私底下可曾见过靖王世子?”钟离炏提亲,侯府怎么样也能搪塞过去,她担心的是虞绍筠这边另有隐情。
虞绍筠先是觉得委屈,“你意思是我与他私底下来往过?怎么可能呢?我爹在世的时候就与靖王不睦,侯府与王府中人是绝不会来往的。”
叶昔昭语声略有缓和,“我只是不放心,前来问一问。靖王世子提亲之事想来你也听说了,现今这情形实在是奇得很。”
虞绍筠凝神思忖片刻,“靖王府要让我嫁过去,摆明了是要拉拢我大哥,与我真没什么关系。至于钟离炏,以前淘气出门时见过,识得他样貌,这次回京前后都不曾见过,就更别提别的了,你尽管放心。”
叶昔昭研读着虞绍筠眼神,见她目光坦诚,这才略略心安,“你也别怪我多事。你这性情,我看不出个深浅来,再加上萧旬私底下找过你,有些事就难免会想到别处去。”
“我又何尝不头疼。”虞绍筠烦闷地扯扯嘴角,“按理说,靖王门第是不低,可也没那么大的势力吧?怎么就连个上门提亲的人都没了?娘现今是一见到我就愁眉苦脸的……你说我这是得罪谁了?”
叶昔昭思忖片刻,语声笃定:“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没有!”虞绍筠摇头否认,低下头去,继续做绣活。
“还说没有?”连目光都回避,分明是心里有鬼。叶昔昭抚额叹息,却也知道凭自己是问不出个什么,也便回了正房。
虞绍衡这段日子,一直命人私底下追查萧旬出入侯府见虞绍筠的真正原因,却是毫无进展。萧旬是故弄玄虚也好,刻意做得滴水不漏也好,都是一个结果——无迹可寻。
如今听说了虞绍筠这等事,不知为何,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萧旬。
这日午间,斟酌之后,去了萧旬府中。
今日赶得还算是巧,萧旬这个经常不在家的人,就在书房。书房案上,堆叠着诸多供词、地形图、几名官员的生平履历和一些人的画像。
萧旬已备好了酒,抬手示意虞绍衡在桌案对面落座,“就知道你迟早会来找我。”
虞绍衡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画像上,拿起一张扫了两眼,“这不是你命人追寻两年无果的人么?画得竟很传神。”
萧旬着手之事,隐瞒虞绍衡的并不多,解释道:“今年新添的人有几个像样的了,以前那些画像是不行,有没有都是一个样。”喝了一杯酒又道,“你来得正是时候,晚一点我就出去了。”
虞绍衡开门见山:“可知我来意?”
萧旬笑了笑,“猜得出。你问,我挑拣着答,别指望我会多说什么。”
“你先前所说看中绍筠之人,是谁?”
“不是钟离炏。靖王府看中的是你,想与你联手。”
“可是皇亲国戚?”
萧旬思忖片刻,“不是。”
虞绍衡起身向外。
萧旬不由恼火,“你与我多说几句,喝杯酒又怎么了?”
虞绍衡勉强回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问道:“这酒是从何处来?性子这么烈。”
“我夫人特地给我酿制的,且恭祝我死于醉梦之中。”
虞绍衡闻言险些发笑。
“你的日子是愈来愈好,我娶妻却是聊胜于无。”萧旬说着就烦躁起来,站起身与虞绍衡一同走出书房,“你回府吧,我出去找乐子。”
虞绍衡回兵部途中,命人传话给外院的人:为钟离炏提亲之人再来,直接拒之门外。就算是虞绍筠此生嫁不出去,由他供养一辈子他都认,与靖王府结亲,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时,太夫人将虞绍筠唤到了房里,正语重心长地问道:“对于婚事,你自己可曾有过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虞绍筠不解之下笑道,“我听您与大哥——哦,现在还有大嫂,听你们安排就是了,难道不该如此么?”
太夫人也不隐瞒自己的心思,正色道:“我这几日心慌的厉害,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了,便想着不论怎样,先将你的婚事定下来。你可有异议?有什么话都不妨与我直说。”
这意味的是避开靖王府打她的主意,同时也意味着她可能要嫁入并不显赫的门第——仓促之下,太夫人哪里能寻到乘龙快婿,为着家门,恐怕要委屈她一二。
虞绍筠垂眸思忖半晌,再抬眼,仍是笑着,“娘,一切由您做主就是。我早就明白,官宦之家的女子在终身大事上别无选择。我也不能帮衬大哥什么,如此,就尽量避免给他平添纷扰。”
不过三言两语,却让太夫人听得心酸不已,由此犹豫起来,“兴许也是我多虑了,再等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虞绍筠宽慰道:“不论怎样,我都听您安排,您不要为此伤神。”
“我知道了。”太夫人强笑着拍拍虞绍筠的手,“回房去吧。”
虞绍筠回房途中,想想眼前这些事,心中真是千头万绪。
听到轻快的语声,虞绍筠抬眼看去,见叶昔昭正一面走一面交待着丫鬟什么事。
当初,叶昔昭进门的时候,虞绍筠觉得这女子又是可怜又是可恨。可怜的是婚事不由己,随着家门境遇生涯逆转;可恨的是性子太冷漠,对谁也没个好脸色。如今有些事落到自己头上,才知那是个什么心境。
随即,虞绍筠自嘲地笑了笑。来日,她的处境可比不得叶昔昭。不论怎样,叶昔昭还有她大哥面面俱到地呵护着。而她呢,怎么敢奢望有这种福气。况且,鉴于以往的斑斑劣迹,谁肯为她付出诸多心血。她悄然转身,绕路回房。
虞绍桓近日时常留在家中,对虞绍筠的事再清楚不过,知道太夫人心烦得厉害,便主动去了太夫人房里一趟,说自己如今是真不急于再娶,请太夫人将这件事缓一缓。
太夫人也便顺势点头,笑道:“此事的确是急不得,心乱之下反倒会出错,日后再为你好好筹划此事。”
叶昔昭这边,心里总是有一份挣扎: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虞绍衡,将一些事情往皇上那边想想。没错,她其实觉得,求亲之人纷纷没了踪影,很可能是皇上授意萧旬,才导致了这情形,害得太夫人心绪不宁。
可是话说出去容易,又该用什么样的理由解释自己的猜测呢?若是皇上或是萧旬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虞绍衡怕是早就发觉了,何需她一个内宅女子提醒。而真实原因又是一辈子都不能告诉他的。
每日都在思量这些,总也没个结果。
转眼就到了叶昔锦出嫁的日子。
叶昔昭料定叶昔锦心有不甘,出嫁时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是以,提前就知会了侯府中人,届时她去走个过场即可。如果少不得要被人看笑话,那么看笑话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这一日的相府,看起来是很喜气热闹,很多人却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明白相府闺秀何以下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穷酸秀才。
叶昔昭见过孟氏之后,许氏走过来。
“大嫂。”叶昔昭迎上前去,打量几眼,许氏气色不错,没了叶昔寒的那些妾室,想来心境也明朗了一些。
许氏笑着携了叶昔昭的手,“我们去看看昔锦吧?”
叶昔昭点头,“好啊。”
许氏一面走一面道:“你大哥前两日收到了杜良的信件。杜良一面走一面游玩,还在途中,跟你大哥说,冯五小姐在路上几次三番要寻短见,将他气得半死。”
想想杜良的品行,叶昔昭不由轻笑,“他那样子,换了谁怕是都会被气得寻死觅活。”
“这倒是。”许氏会心一笑,“不是听说了冯五小姐做过的那些事,我还真会同情一番。眼下……随她去吧,路都是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
“可不就是么。”
姑嫂两个闲闲说着话,到了叶昔锦的小院儿,发觉院子里很是安静,在这样的日子里,便有些反常了。正心生疑惑的时候,听到房里传出丫鬟、婆子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