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没亮。
温酒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得门外脚步匆匆,不下数十人。
她睁开眼,就看见少年的俊脸近在咫尺,不知道什么锦被将他们裹在了一起。
温酒呼吸微顿,猛地掀开锦被下榻。
她起身太急,脑子又有些迷迷糊糊的,一个重心不稳,就往前栽去。
身侧的谢珩伸手捞了她一把,将人拉着坐回榻上,半倚在他怀中。
少年笑音懒散,低声道:“少夫人,你慢一些。”
温酒一手扶额,一手摁在少年脸上,无奈道:“你别说话。”
谢珩果真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
门外传来了十全十美的说话声,人一下子多了起来,晨光微弱间,提灯带盏,摇摇晃晃的人影映在门窗上,如同鬼魅横行。
金儿的嗓门更是比平时响亮了好几倍,“太子爷!诸位大人!我家公子到现在还晕睡着,不知什么时候会醒,还请到花厅稍坐,待奴婢去请少夫人和老夫人出来……”
赵丰温声道:“本宫听闻谢卿旧伤复发心急如焚,特意向父皇求了续命丹来,不知道温掌柜现在何处?”
太子爷一向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在谢府侍女小厮面前也不曾失了气度。#@$
金儿没再说话。
反倒是十全恭声道:“少夫人一直守在大公子榻前,还请太子爷和诸位大人稍等,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这些人说话声音不轻。
温酒在里头听了个清清楚楚,回头同谢珩道:“赵丰既然说带了续命丹来,定然不会再让你继续糊弄下去。你先好好在这躺着,我出去看看。”
“好。”%(
谢珩这会儿乖得跟什么似的,自个儿把锦被抖开了,盖在身上,闭上眼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
温酒伸手给他掖了掖被角,转身走了过去,打开门,便看见赵丰和一众大臣们站在门外。
十全十美和金儿玉露正躬身侯在一旁,见到温酒出来,连忙问:“少夫人,大公子可好了?”
温酒刚好开口,便见赵丰皱眉问道:“谢卿可好些了?”
身后一众大臣们附和着问“谢将军如何了?”
紧张的不得了的模样。
温酒垂眸道:“有劳诸位惦念,他昨夜用了药,至今尚未醒来。”
众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声议论着“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之类的话。
“温掌柜莫急。”赵丰说着,从随行的内侍手里拿过一个檀木小盒子递给温酒,“这是宫里存放已久的续命丹,父皇他老人家都没舍得用,这次特意让本宫带给谢卿……”
温酒眉头微跳,连忙双手接过,面上满是感激道:“谢主隆恩,谢太子大恩。”
她说着便要行礼谢恩,赵丰连忙扶了她一把,“温掌柜不必如此,谢卿守我大晏山河,乃有功之臣,本宫做这些,也只是略尽绵力。”
身后一众人连忙附和着赵丰说话。
温酒垂眸看着手里的檀木小盒,琢磨着这里头到底是救命药,还是毒药。
那所谓的续命丹不过是老郡公信口胡说的,不过半夜的功夫,赵丰就能将这瞎扯的玩意变出来,还带着这么多人上门来堵。
可见,是真的急的坐不住了。
“这续命丹只是其一。”赵丰郑重其事道:“父皇还亲自下了一道圣旨。”
他说到这里。
身旁的内侍连忙上前,将手中圣旨双手展开,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谢氏子谢珩,年少有为,英勇睿智,特敕封为定北王,掌四方之兵权,调各城兵马,赴边关抗北漠狼骑,护大晏万民之安……”
等到内侍念完圣旨,将圣旨和兵符一并交到了温酒手里。
她才抬眸看向面前的一众人。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大晏朝百余年都没有异姓之人封王了,这可是天大的殊荣!”
“皇上这是将天下兵权都交给了谢珩一个人,这是何等的信任!隆恩浪荡啊!”
赵丰一脸正色的问道:“不知这两幅良药加在一起,谢将军可能好了?”
谢珩想要上战场不被人拖累。
这些个人想要有人在前线挡着北漠狼骑,保全自己。
都不是蠢人,这点事,早就心知肚明。
温酒一手拿着续命丹,一手拿着兵符,圣旨抱在怀中,好似把旁人求而不得的东西都拿在了手里。
那些个大臣之中,不乏嫉恨之人,眼神都掩不住愤然。
温酒轻抬眸,语气极淡道:“那就看这续命丹到底有没有用了。”
赵丰愣了一下。
“诸位稍候。”温酒把圣旨和兵符都随手递给了金儿,刚转身往屋里走,却发现仅着白衣里衣的少年已经从里屋慢慢走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谢珩身上。
少年扶着门框,低低的喊了声:“阿酒。”
嗓门轻的几不可闻,好似风一吹就会散了。
他面色极白,还有些发青,薄唇更是半点血色也无,半点没有从前拔剑砍妖狐,站在议政殿上也身姿卓卓的模样。
现在的谢珩,清清瘦瘦,衣着单薄,身量又极高,好似不扶着门框就站不稳,随时会吐血倒地似的。
“你……怎么样?”
温酒连忙走到谢珩面前,低声问道。
她都被他整懵了。
方才她在屋里的时候,他不是这个模样。
谢珩咳了好几声,伸手搭在温酒肩膀上,嗓音低哑的说:“我醒来不见你,还以为……”
“我在。”温酒连忙打断他。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么多人在外头站着。
这厮还瞎扯!
谢珩头也不抬,愣是当做没看见赵丰和一众大臣们,就一脸“反正老子都快不行了,老子就不搭理你们”的模样。
温酒一边扶着他,一边琢磨着怎么把场子圆的好看些,开口道:“太子爷为你把续命丹求来了……”
“对,谢卿先把续命丹吃了吧。”赵丰连忙道:“吃了这丹药,你这伤便能大伤了,其他的事待会儿再说不迟。”
众臣纷纷劝道:“是啊是啊!先把药吃了,把伤病压下去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温酒和谢珩对视了一眼。
赵丰和这些人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可疑。
谁知道这丹药是救命的还是要命的。
可不能说吃就吃。
但这会儿,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实在是骑虎难下。
谢珩点了点头,示意她喂药。
温酒打开檀木小盒,将那颗红色的丹药倒在了掌心,有些缓慢的放到了谢珩唇边。
少年低眸看她。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温酒掌心,谢珩的唇边。
她眸色微动,给了少年一个假动作的眼神。
后者会意,低头,薄唇推动丹药落入温酒宽大的衣袖之中,而后,在她掌心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