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搏杀(十二)
“队长,日本人来了!”田鼠总算等到了侦察小组的报话声。
时间已经近午,太阳老高,有点晒人,立夏过了,接下来就快到夏天,按本地人的说法,阴雨季节还没有到,会有一段时间的清爽,这种天气是广西没有的,是真正的春天。只是田鼠今天有点烦,烦的是一直没有侦察小组的消息,他的心里是矛盾的,又想日本鬼子不要来,让自己的队伍平平安安的走到狼窝山,又希望有日本鬼子来,不来就没有鬼子杀,不杀鬼子这日子过得就平淡,最重要的是没有收入。
把嘴里的草叶子吐出,田鼠大笑:“操你娘,终于来了,来了有多少人?”
“有四辆卡车,应该是一个中队。”消息说。
“一个中队就想拿下我堂堂抗日义勇军,做你妈的春秋大梦。”田鼠让报务员把信息传给覃基石,再让覃基石用电报向徐平汇报。
覃基石的回答还没有到,刘青龙的回答到了:“刚才又来了一架飞机,在我们头上盘旋了两圈,我们做了一些躲避动作,飞机没有下蛋也没有打枪,飞走了。龟儿子一天到晚的侦察,侦察个屁。”
田鼠大笑,就侦察你这个四川臭屁!
殿后的侦察小组看着四辆汽车从面前开过,直到停在第一个被炸开的涵洞前,饶有兴趣的观赏日本人怎么把炸开的路填上,把汽车给弄过去。看到被缺口挡住去路的汽车,侦察小组的人暗想,汽车这玩意快是快,就是对路的要求太多,路小路窄他们就喊死,还不如骑兵。
日军把第一个涵洞弄好,把车开了过去,整整花了一个半小时。本来很顺利,不应该搞这么长的时间,没有想到出了一点小意外,把在远处依依不舍跟着日本人看热闹的侦察小组笑得打跌。
日军一个中队,差不多两百人,人多力量大,一人一块大石头,就能在炸崩的涵洞上填出一条便道。偏偏这伙日军有点懒,不愿意多搬石头,只是把就近的石头归拢了一下,填了进去,弄出两条细细的小路,正好车轮胎那么宽,意思很明确,能够让车子能开过就行。日本人没有想到,这种胡乱放置的石头是不稳当的,没有专业的砌工,随便垒上的的路基更不会有什么保障,结果第一辆车就被石头一滑,半辆车子滑下了涵洞。
为了把这辆汽车弄上来,日本人花了差不多四十分钟的时间,想了不少的方法,用车拖又怕拖坏了大梁,想升高又没有足够大的千斤顶,最后的办法居然是用人工一边一边的抬高垫石头。终于把汽车弄回了道,日军也一个个累得不成人样,爬上车箱有如死狗一般。
车子才开出去不到三公里,面前出现的是第二个断路,这回日本人学精了,把炸飞在各处的石头全部拾回来,在路上堵了一条小路,结果一看,石头不够,小路的宽度不足以通过一辆汽车,只好让全体日军跑到周边去找石头,又搞了半天,才把车子弄了过去。
已经是日上三竿,晌午过了。
日军把车子停在路边,一个个从背包里拿出饭盒,开始吃午饭,日本人的午餐着实不讲究,饭盒里的是剩饭,也不热热,硬帮帮的往嘴里塞,就的是最劣等的咸菜,发出一股尿臊味,闻得在下风口的侦察员直捂鼻子。
吃完午餐,日军继续上路,汽车刚从一档挂到三档,速度刚刚走顺又不得不停下了车,面前又出现了一个被炸开的涵洞,日本人火了!从汽车上跳下来,乱七八糟骂个不休。两个尾随的侦察员大笑不止,正好借此机会吃午饭。知道要行军,今天早上每个战士多发了两个大实面馒头,同样也是装在日式的饭盒里,日本人吃的是难闻的咸菜,中国人吃的也差不多,榨菜,只是味道相差太多,相比起刚才闻到的那股味,这就是佳肴。
日本人这回遇到的麻烦比上两次都大,因为这座涵洞不仅深,而且下面还有水流通过,把所有能找的石头全部找遍,也只能塞到四分之三,倒是把水流的上游塞出了一个小水塘。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已经偏西,鬼子有点着急,从车箱里拿出垫坐的麻袋,操起洋铲去旁边山上装泥,然后一袋袋扛到缺口处,很快,就弄出了两条窄窄的通道。四辆汽车颤颤巍巍开过缺口,日军发出了群狼似的欢呼声。
水很快就漫过了麻袋垒成的挡水坝,在另一边形成一条小小的瀑布,倒也别有一番风致。
日军就着漫过路面的水洗了洗手,几个腰挎战刀的家伙凑在一起,说了几句什么,距离太远听不见,只感觉其中的一个应该是有点打退堂鼓,另外几个则认为,必须一往无前的往前冲,在大多数鬼子看来,采用这种方法来阻挡他们前进,正好说明这支队伍已经没有了太多的方法,用一句成语就是黔驴技穷。
开车继续行进。
接到消息的田鼠和黄桂林坐在树林子里,田鼠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剔牙,黄桂林找了个比较高的地势,使劲的伸着脖子远远的遥望着自己布下三角钉的地区。
“老黄,你别着急,还没有到,老是这么伸脖子,别把颈子给扭了。”田鼠找了个平坦的位置,躺了下来。
“不会,我是在看,日本人会不会发现地上埋了有三角钉。”黄桂林说。
“呵呵!”田鼠笑道:“我估计日本人一时半会还到不了这里,我实在想不出他们有什么办法能够通过你拆掉的那座桥,虽然不是很宽,也不是很深,问题是没有材料,周围连树都不多几棵,不知道日本人会用什么去架桥。”
“呵呵!”黄桂林说:“日本人有办法的,如果这么一个小桥就能把他们难住,他们哪能从大老远的东洋打到这里来。”
“那是那是!”田鼠说:“还是你们读书人有见识。”
“哪里哪里!”黄桂林说:“有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乱世,读书人更是一钱不值。”
“你不讲书生我还不觉得,讲到书生我还奇怪,你也算是堂堂大学生,怎么就喜欢搞这些破路拆桥的事呢?还偏偏做得这么好,不比韦志高差。”田鼠说。
“我们家本来是在桂林北门窑头烧石灰的,攒了几个钱把我们弟兄全部送出去读书,按照我老子的说法这叫做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锺粟书中车马多如簇。我从小不爱读书,就喜欢在石灰窑做事,装窑打矿不比老师傅差,家里头的人认为没有出息,硬要我去读书,逼以我读到师范毕业,还让我去教书,一辈子跟书打交道。我一卵火烫,干脆找张永发的老板我三姑丈介绍我出来当兵。他跟我们莫老大是朋友,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开始还以为会当上正规军,没有想到当成个义勇军。”黄桂林很随便的说:“这样也好,自由自在。”
“正规军有什么好,我就是在正规军里出来的。”田鼠说:“当兵赌命,要是碰上个好长官,能够多活几年,如是碰到个蠢的,三个月换一茬。我听412旅的老弟兄说,他们在第七军171师的时候,一个班的人还认不全就死了一半。你看看我们义勇军,死人的事不干,亏本的事不干,人还越打越多,看我们莫老大的想法,准备在这个地区弄出一个水泊梁山,潇洒过日子。”
就是两人闲聊时,日本人已经到了之前说的那座拆毁的小桥边。
四辆车全部停下,车上的人全部下车,走到桥边站定。日军中队长发出一声绝望的长叹,说了一句:“看来我们注定是无功而返!”
这时,一个老司机走了出来,默默的走到桥边,把鞋子脱下,把裤腿卷高,顺着石头砌成的石壁出溜到水里。张开手一量,这个桥的宽度仅两米,再一比自己的身高,高度应该不到两米。量了一回,又连比划带说明的叽哩咕噜的说了一大串,之前一脸的绝望的中队长立即有了活力,大叫着:“要洗要洗!”把司机大大的赞扬了一番。
四辆车的正副司机开始找工具,拆车厢板。不一会,四辆车八块车厢板都拆了下来,当两个司机扛着两块车厢板搭在桥头的石壁两端时,日本人又一次发出了欢呼声。
“不会吧!日本人敢这样开车过去?不压断才怪。”听到侦察员的描述,黄桂林大笑,这完全不可能,汽车的重量,绝不是两块车厢板就能承受的。
果然,日本人并没有就此完工,他们把六块车厢板三块为一组,两块在下,一块在上,架了两层,明显,是为了增加桥板的强度,但是这样的强度也不可能让汽车顺利通过,必须还有别的手段才行。黄桂林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断桥边去看日本人接下来会怎么做,急得抓耳挠腮。
这回,距离了很久时间,太阳下山很长时间了,就在黄桂林急得心火乱燥时,侦察员终于把日本人接下来的行动报了过来,两组日本人跑到远处的半山上,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好不容易用刺刀把两根碗口粗的松树削断,扛了过来,由于带了长短规格过去,松树不长不短,两端削平。
几个鬼子脱下鞋跳到水中,把最后两块车厢板横在之前的桥板中间,然后把松树立在中间,结结实实的把车厢板桥顶住,两座独立的小桥就算是架好了。
“我崽,天才!”黄桂林不由自主的叫了起来:“这些日本人里面,有工兵科的高手,我敢讲,水平绝对比韦志高要高得多。”
田鼠斜了他一眼,他完全不清楚日本人这一手包含了多少技术和知识,只是知道,只要通过了这条桥,日本人就快要到了。也应该要到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如果再不来到,接下来就不好玩了。
慢慢的,日本人把四辆汽车移过了断桥,仿佛完成了某项重大胜利,日本人第三次欢呼出声。在士兵的协助下,司机们装好了车厢板,还把两条顶板的木头拉上来装车。司机们一致认为,这两根木头相当重要,回去还得再用一次。
终于,汽车进入了田鼠等人的视力范围,天已经全黑,月亮却没有出来,深远的天空布满了星星,远处的起伏,近处的树梢,隐隐约约。只有一条马路,在汽车的灯光下,如同的一条淡淡的丝带,若隐若现。
“呵呵呵呵!”突然,黄桂林抽风般的笑了起来,把紧张中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你魔障了吗?”田鼠骂道:“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黄桂林不好意思的嘿嘿笑着说,这种时候,哪怕日本司机长着一对猫眼也不可能看到路上的三角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