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敌后(二十五)
突如其来的一场伏击,把所有还活着的日伪军都吓得趴在滚烫的地上,当没有再听到枪声,刘迈宰从地上试着爬了起身,才发现,趴在地上的两只手掌已经通红,再多趴一会只怕就会被烫伤。刘迈宰,本名刘迈,他的老父亲叫他迈崽,于是大家都在背地里叫他刘迈崽。这个名字的真正推出,还是他投降了日本人之后,清野直之第一次见到他,误会刘迈崽是他的尊姓大名,直接叫了出来。刘迈虽然不高兴,但是皇军叫出来自然要以错当错,于是就给自己弄了个别名叫刘迈宰,久而久之,刘迈这个名字渐渐被人淡忘,大家都叫他的别名刘迈宰。
刘迈宰看了看身边,大家都活着,没有死伤,很是安慰,再看了一眼正在向手掌上吹气的松下次郎也一切完好,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并没有松多久,不一会,就有人跑来报告,行军大队的前中后段都遭了伏击,才知道只是指挥部处于中后部没有被涉及而已。统计之下,竟然有一百二十个绥靖军伤亡,整整一个连,伤亡比例占了全团的十分之一弱。而日军的伤亡比例更在此之上,前军的一个小队五十四人,竟然打死了三十七人,其它都带伤,没有一个完好。押尾的日军还算见机得早,与伪军混在一起,就这样还是死了十六人,伤了二十四人。一个一百八十人的中队竟然伤亡达到九十四人,超过了百分之五十,这比例也有点太高。
回过神来的日伪军对着水洼对面的松树林打了好一阵枪,没有看到有人还击,只看到松枝被打得漫天乱飞,知道袭击者已经去远,于是只好收拾起队伍,抬起死人伤人,朝高河埠走去。
好在这里离高河埠已经不远了,目的地就在前头。
松下次郎让刘迈宰前头带路,这个地头他曾经呆过,应该熟悉。刘迈宰无可推脱,只能引兵走在前面。
刚到高河埠南城,只听到城头上传来呯呯呯三声炮响,吓得刘迈宰又一次一头扎在滚烫的地上,心中暗叫不好,这里还有埋伏!
接下来并没有听到枪声,刘迈宰正在纳闷,却听到一声琐呐的嘶鸣划破长空,紧接着就是敲得山响的得胜鼓声。在地上撑起上半身,伸头一看,只见一队人马身光颈亮从城门里走了出来,挥舞着日本人的太阳旗,抬着大鼓,敲着锣钹,好不喜气洋洋。为首者正是山羊胡子,双手抱拳,口中大声说道:“得闻刘团长再度莅临高河埠,小老儿迎接来迟。”
刘迈宰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双手用力拍着满衣襟的灰土,一脸的不好意思看着走近的乡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刘长官来到高河埠,先行三叩之礼,足见对高河埠之爱颇深,小老儿等万分感动,特此还礼。”山羊胡子是个老江湖,知道怎么样给人台阶下,双手抱拳,一拱到底。
刘迈宰这回才醒过神来,赶上两步,双手搭上山羊胡子的臂膀,口中说:“多礼了,多礼了!刘某曾在高河埠驻守,对此地一草一木莫不深情款款,此次再度来到,更是感触颇多,不由自主以额叩地,也算是告诉当地城隍土地,我刘某人又来了。”
“刘长官能够再度来到高河埠,是我高河埠之荣幸,难得刘长官对高河埠如此深情,所有高河埠人都感激莫名。”山羊胡子回答说,把感情拉近,正是他的目的,难得刘迈宰如此配合,正好顺杆子上爬。
就在这两个人越说越投机之时,松下次郎已经走到了城门前,刘迈宰把松下次郎介绍给山羊胡子,山羊胡子立即深深见礼。见礼后往身后一挥手,一阵得胜鼓夹杂着琐呐声又一次响彻了天空。这一次的鸣响没有吓着松下次郎,却把他看得茫然不知道所以然,他来到中国,这是第一次获得如此待遇,幸好翻译官翻译及时,才让松下次郎泛出一脸笑意。
先进城的是一衣襟灰土的伪军,接下来就是扶伤抬尸的队伍,几十条尸体被山羊胡子派人带到城西的西来寺,这种东西太过不吉利,是不能允许进城的。迎接日伪军的队伍一个个都是发自内心的笑,看到日伪军吃瘪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只能把手里的锣鼓擂得更响琐呐吹得更欢。
残疾老兵拄着双拐,默默的站在一边,冷冷的眼中闪出炽热的火光,他在淞沪大战中见多了生死,也见过不少的尸体,但大多是自己兄弟的尸体,这回眼里真正切切的看到日本人的尸体,心里有一丝快感,有一丝解气。他很快就发现了尸体的不同,都是用用担架抬着,日本人的尸体用裹尸布包得很好,伪军尸体则随便扔在担架上,惨白着脸,连块布也没有,真是猪狗不如。残疾老兵抬起右手的拐杖,轻轻触地,以此代为叩头,算是谢谢在南洼子杀敌的526团一营。
“一具,两具,三具……”残疾老兵默默在心里数:“一共是五十三具日军尸体,伪军的不多,整整四十具,呵呵,奇怪了,比日本人还少!知道了,这些广西兵,心里头还有一份香火情,大家都是中国人,有点杀不下手。好,既然这样,为了这份香火情,我要去一趟潜山,把战果告诉他们。奶奶的,七十多里路,只怕又要把我的两个胳肢窝磨出老茧了!”
摇头笑了一下,残疾老兵没有跟着山羊胡子一起回城,而是向着西边公岭方向慢慢的拄了过去。
牛行岭上,已是夕阳西照,欧阳锦带着队伍来到这里,立即得到了瘦猴热烈的欢迎。
“这回打爽了吧!”瘦猴笑着问。
“爽,真他妈的爽,隔着一条河,打了就跑,他想追除非长了翅膀。”欧阳锦说罢,自己也大笑起来:“可惜他们不是扁毛畜牲!”
一起携手走进军营里,还真是打了胜仗的队伍,一派的喜气,瘦猴把欧阳锦直接带到指挥部,让他口授电文,立即向莫敌报喜。欧阳锦作为军校生,腹中自有文章,随口两句,把电文口授完毕,末尾还请求了一句:“职部已在高河埠军营中埋下大量*,是否今晚引爆,请团座指示。”
听到欧阳锦的最后一句话,瘦猴才把注意力转到欧阳锦这边,问道:“你埋了*?”欧阳锦点点头。
“埋了多少?”瘦猴再问。
“有四百来斤。”欧阳锦回答。
“埋在哪里?”瘦猴的表情,像一个看到鱼的猫。
“呵呵,你没去过高河埠的军营吗?”欧阳锦在看到瘦猴摇头之后,说:“高河埠的城北,有一个老清兵营房,这些年不管谁在高河埠驻兵,都会毫不例外的选择这个地方,房子多,地方宽,有各种练习设施,还有严格的等级,长官部就是长官部,士兵区就是士兵区。一般来说,这个地方可以驻兵五百,如果超过五百,就有一点挤。长官部旁边的房子也会住上士兵。我把*一半放在长官部宿舍,一半放在大兵营宿舍,都是用水缸装着,用洋灰糊口,引了一条引线到外面。如果想去点燃,方便得很,你是不是想今天晚上就去点燃?我才给他们在南洼子献了一道见面礼,你想再给新来乍到的日伪军上一道大餐。”
“呵呵呵呵!”瘦猴大笑:“我到是想,只是估计老大不会同意。”
“为什么?”欧阳锦不解的问,这个计划不是莫敌老大亲自设定的吗?
“你刚才向老大汇报,说高河埠一地,不宜过度扩大战事,应该仿照我们在石牌的作战,用高河埠的敌人引诱安庆的敌人,一口口把安庆的敌人消灭在野外,达到进攻安庆的目的。既然这样,怎么能一口把高河埠的敌人吃掉,没有了鱼铒,怎么钓鱼。”瘦猴说。
欧阳锦沉吟了一会,才说:“我不想让老大炸高河埠,是有私心的,我今天离开高河埠的时候,当地父老殷勤相送,他们知道我们在南洼子埋伏会引起敌人的报复,但他们不怕报复,还是为我们指出了一条最好的埋伏之路。我们走了,把他们留在敌人的铁蹄之下,我的心里本就不是滋味,如果在高河埠再造杀戮,引起敌人对高河埠乡亲的报复,我就太过罪孽深重了。”
瘦猴听罢,也不再作声,良久,才对欧阳锦说:“你的*埋在哪里,会不会日久失效?”
“应该不会。”欧阳锦不是很肯定的说:“起码半年之内不会失效,我用洋灰扣了的。”
“那就先不动他,什么时候要动到,随时去点就时,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怕他做甚!”瘦猴说:“如果老大要我们去点,我会帮你说服老大,只说时机未到,要选择最佳时机才下手。”
欧阳锦激动的站了起来,紧紧握着瘦猴的手,大声说:“侯参谋长的帮助,欧阳锦谢谢了!”
瘦猴抽出被欧阳锦紧握的手,反手打了欧阳锦一下,笑着说:“自家兄弟,这样说就见外了!”
“对对对对!”欧阳锦点头不止,他是军校生毕业,瘦猴是野路子出身,他平时知道瘦猴这人为人机巧,却没有想到此人居然还能如此有胸襟。
天已经完全黑了,牛行岭的临时军营里,到处是马灯和松明子的火光,突击连的伙房忙了好一阵,终于把一个营加一个连的饮食弄完。照说不应该搞到这么晚,也是突击连几个士兵无聊,居然发现了在牛行岭上有一窝野猪,一伙人上山搞了半天,才把野猪给弄了回来。一大两小,大的有一百多斤,小的六十来斤。又花了小半天的时间,才把三头野猪给收拾干净,幸好一营的辎重队和营部直属队来得早,一起做事,不然的话,想吃上烂乎乎的野猪肉,只怕还要再等两个小时。
欧阳锦刚端起酒杯,只见负责警戒的一连长王化南带着两个士兵,背着一个人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王化南的手里,分明还提着两条拐杖,欧阳锦看着有点眼熟,正是今天中午给自己指示去南洼子埋伏的残疾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