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日子依旧波澜不惊,师兄徐岚来过几次,给她配的药中已经换了几味药,蔻儿一吃就知道,师兄那里宣瑾昱估计已经派人去过了。
不过毕竟是用来给她拔毒的,药效好了,她也好得快,开春后不久就是立夏,到时候她就要出嫁,身体在此之前也要调理好,徐岚也弄来了几个方子,配合着汤汤水水的,源源不断让蔻儿吃着。
不多久就入了腊月,开始要准备过年,蔻儿也给道观送去了信,以及风千林表哥送来的一些皮毛让她做了一个合围送了去,蒲心道长的回信来得也快,吃了两剂蔻儿给开的药,疼痛已经有些松动,多少是有些用处的。蔻儿寻思着把蒲心道长的顽疾给师兄口述了个详细,徐岚一边挽着袖子给蔻儿制药丸,一边漫不经心道:“既然是你阿家,回头我去亲自瞧瞧就是,到底是太后,治好了你可要让陛下给我多送些药材来才是。”
“必然短不了师兄的。”蔻儿应了下来,没两日,徐岚就背了个药箱骑着驴车去了道观给蒲心道长看病。
蔻儿心里头放下了一桩事,松了口气。
只是入年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源源不断,大太太|安排了不少采买年货的,后头偏门一直开着,丫头仆妇的进来出去,一筐一筐的货物往里头搬。外头街上也敲起了锣鼓,大约又是乞儿跳灶王,蔻儿难得来了兴趣,架了个梯子在围墙上看了两眼,使丫头去给那几个涂脂抹粉的乞儿送了些糕点铜钱。
本来只是随手的,却不料外头人认出来是方家出来的丫头,街上开始辨认是谁的丫头,最后叫人认出来,是皇后院中的粗使丫头。
这下子不得了,道路两旁的人本来就是看着热闹,抱着孩子来围观,如今得知皇后派丫头给了打赏,他们怎么能够只围观不给钱?一时间,跳灶王的几个乞儿身边被扔满了铜钱。毕竟皇后给了铜钱,别的人不敢越过去。
就这样,哔哔啵啵的一大堆,估摸着都凑够了几两银子。
跳灶王的几个乞儿满是兴奋,股足了力卯着劲儿唱唱跳跳,就在方家巷子附近就挣足了银钱。
蔻儿后来才听到丫头说,吐了吐舌头不敢去凑热闹了。
入了腊月,方家大大小小的屋子都要从头到尾的打扫,宜明苑也不例外,里头打扫,蔻儿直接在树上架了个树屋,堆着厚厚的被褥,捧着书看。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总有些大官会在巷子附近布施粥,今年方家出了个皇后,大太太第一次卯足了劲,用新舂的米加了八宝样,熬得浓浓稠稠,在方家巷子搭了棚,给过往来去的人布施。
蔻儿起初有些担心这样做会不会引来什么事,花香彼时正在分拣豆子,抬头一笑:“姑娘不用担心,外头的人都知道轻重,何况大太太这件事,只要不出岔子,基本上不会引来什么。”
大太太如今打着方家的名号布施,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方家就是皇后家,又能如何,只要没有事,大家都不会把这件事和皇后扯在一起去。
而且算是一个好法子,既给方家挣了脸面,又给皇后留下了善名。
蔻儿一想也是,索性撂开了,任由大太太去做,只是让花香时不时盯着,别闹出了什么事儿来才好。
这个年几乎是大太太的主场,她来来往往和其他官家走人情,祭灶神什么的还想让蔻儿跟着她一起。蔻儿只躲在后头和堂姊妹们一起。现在的她好歹是皇后,那几个姐妹哪怕脸笑僵,也不敢给她生事,让她可以肆意的在后头摸着饴糖吃。
扫房扫了几天,等到要洗福禄的时候才将将结束,方家的仆妇集中去把衣服一盆一盆的洗,蔻儿的宜明苑中也是如此,她去岁的衣服几乎全被翻了出来,管是不是穿的,都沾了沾水,竹竿儿横了一整个后花院,满满当当都是衣物。
入了年中一晃眼时间就过得飞快,很快就是除夕夜。
这天方家上上下下难得坐了个满满当当,女眷一桌,男子一桌,一年中的什么都放下了,合家欢庆的吃了个年夜饭。
蔻儿去岁和方家一起吃团圆饭的时候,初来乍到,与谁都不熟,方家几个姐妹与她又不睦,坐在席间不少风凉话,若不是她心大,只怕根本吃不好饭。今年身边的姐妹们都是捧着她顺着她不说,几个庶出的直接站起身想要来给她执筷侍膳,她满脸无奈拒绝了。
虽然气氛和谐了一些,但是蔻儿看着眼前一张张讨好的脸还是有些别扭,等到长辈放下了筷子,她立即也放下了筷子,起身对身侧的大伯母说道:“伯母,蔻儿回去守岁。”
除夕夜的守岁,一般都是一家子一起,蔻儿这边筷子一放,方父和方令贺都放下了筷子,一家三口去了方父的院子守岁。
他们一家三口难得团聚,只是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居然找不出话来。
蔻儿迟疑了下,道:“要不,我们来打叶子牌?”
守岁是要一晚上,如果干巴巴坐着,找不出话来,三个人没一会儿就要犯困,索性打打牌,也能驱散困意。
她的提议得到了兄长的赞同,很快从他院子里带来了一副叶子牌,方父起初还有些不满,捻着胡子冷眼看着,等到入了席,散了牌,打得最有劲的就要数方父。
花香端着茶壶一圈圈添水,浓香掏了不少铜钱出来给她一个劲儿输的主子。
蔻儿从上场起输,一路输,急红了眼,高高撸起袖子又给父兄送了钱,豪气万丈:“再来!”
方父和方令贺交换了个眼神,看着头发都要气得竖起来的蔻儿直笑。
糕点添了三轮,茶水一晚上都没有断过,浓香花香两个人轮流上值,外头放起烟花的精彩都没有吸引一家三口赌鬼,方父赢了一晚上,笑眯眯捻着胡子颔首:“我儿孝顺,孝顺啊!”
方令贺也陪输了不少,只是他输的没有蔻儿多,蔻儿专门换了十两银子的铜钱已经全部去了方父的口袋,现在已经直接拿起碎银子来做赌资,只是可惜,没有一圈赢了的。
从兴趣高涨,到萎靡不振,蔻儿打到后头才知道什么叫做小姜别和老姜碰,稳输。
真的是她提议的打叶子牌么?
蔻儿输到绝望。
方父也好方令贺也好,父兄二人赢起蔻儿来毫不手软,方父到了后头,还一个劲儿问:“还打不打了,还打不打?”
蔻儿憋了一肚子气,斩钉截铁:“打!”
然后,又输了一圈又一圈。
输到最后,蔻儿特别想去找个叶子牌大师拜师学艺,待到艺成,一雪耻辱。
不过目前……
方令贺到底还是心疼妹妹,忍着笑道:“要不就不打了吧,我们来说说话儿?”
哪有人运气背到一局都赢不了的,他坐在妹妹的下家,想给妹妹递个牌都不行,只能看着父亲笑眯眯一张一张牌给妹妹做陷阱让人跳。
蔻儿第一个响应,把手中牌立刻往桌子中间一推,打着哈欠道:“不打了不打了!”
撑到现在,她已经不知道牌是什么了。
浓香悄悄又给暖炉里头添了炭火,给他们加了一圈茶水,然后去了外间,那里还有几个丫头,她们坐在一起儿也在说话。
蔻儿打了一个哈欠,方令贺也忍不住打了个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传染到方父,没绷住,跟着一起打了个哈欠。
一家三口同时端起了茶杯,浓浓的花茶喝了几口,勉强压住了困意。
外头天色已经快要黎明,庭院点着通宵的灯烛在寒风中摇曳,房外廊下还有守夜的下人在窃窃私语,屋里头点着哔哔啵啵的暖炉,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昏昏欲睡。
最先说话的方父,他和子女一起打了大半晚的牌,之前总有些生疏的隔阂此刻也找不到,他捻着胡子,先是对方令贺道:“你这个年纪的侍郎不是没有,究竟如何要看以后的成就。稳住自己,再接再厉。”
方令贺拱手听进了父亲的告诫。
方父对于自己的长子比较放心,二十啷当的人,凭借自己的能力年纪轻轻就成为了中书侍郎,以后,有的是远大前程。
只是扭头看一眼尚且十四,翻了年才十五的小女儿,方父有些头疼。
他一如既往想要板着脸,只是看着烛光下女儿困乏却强打着精神的脸,忍不住还是软化了态度:“我儿,出了年你就要准备着出阁了,为父……为父知道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只是为父希望,你能善待自己,凡事多想,多做,少说。”
“女儿省得。”蔻儿软糯糯回答了父亲的话,给方父又添了杯茶。
方父捻着胡子摇头叹息:“这年一过,日子就过的快了,立夏啊……”
立夏之时,就是蔻儿入主中宫之日。
也是他嫁女儿的时候。
方父喜滋滋了一晚上,提起这个,整个人就焉了,心里头怪不是滋味,再看女儿,就很不满了:“出嫁了为父管不得你,在家时,为父可要好好管管你。等出了年,你每日三个时辰,要在为父书房里头抄书学习,不管你是作画撰写杂记,待满了三个时辰!”
蔻儿哪里不知道这是父亲舍不得她,立即应了下来。别说是三个时辰,四个时辰她也能待下去。
毕竟以后能陪父亲的日子,越来越少了。
拂晓的第一时间,花香已经悄悄在方父坐着的座位前地上放下了两个蒲团,方令贺和蔻儿兄妹俩撩起衣摆,俯身而拜:“孩儿恭祝父亲大人新年大吉大利,健康长寿,万事如意!”
兄妹二人三拜方父,方父捻着胡子把准备好的压岁钱分给了俩人,口中道:“贺儿为父不用操心,偏疼你妹妹些,多给她点。”
方令贺含笑道:“该的。”
蔻儿不但从父亲手里拿到了压岁钱,兄长还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年礼,加上风家襄城送来的,风千林风千水兄弟送来的,蔻儿一个年过得腰包胀鼓鼓。
一个正月,蔻儿一直就在方父的书房里待着,方令贺有时候回来早,也会来陪着一起。一家三口在正月里难得常常聚在一起,瞧着也要亲近了许多。
冬天虽然冷,到底过得快,蔻儿几乎没怎么走动,就发现已经开春了。
立了春没两天,宫里头就派来了人。
一个尚宫,一个司珍一个司制,带领着女官宫侍,前来给蔻儿量体裁衣。
开春,距离立夏还有三个月的时间,现在就要开始做蔻儿立后当天所要穿的袆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