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平云中途便下了车。
他预感到再继续多说下去也没用。
王立德的眼神中透着一股疯狂的火光。
尤甚过他。
“借着草原这块垫脚石,他就敢跟秦赢叫板?王立德到底是真疯了,还是真胸有成竹。”
狐平云喃喃自语,现在他自己看不透王立德,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可以拿捏对方。
但现在,狐平云有点忌惮了。
老实说,王立德在王家的存在感并不高,若不是王明嵩垮台了,王家根本不会把他捧出来。
因此,对于手握兵权的狐平云而言,王立德不过就是前任太傅的替补,论人脉,能力,有当初的王明嵩一半就不错了。
狐平云也向来看不起他。
可没想到……他居然敢造反?
“草原难道真隐藏了什么实力?”
“不对啊,一群牧马放牛的蛮子,能有什么实力?比人多?那也比不过朝廷军队。”
“比战斗力…那更扯淡。”
“铁浮屠会推平草原…”
狐平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王立德疯了。
他挑拨离间的事,迟早会被秦赢查出来。
监察院的人可不是吃干饭的。
更何况秦赢还有无孔不入的影子。
“观望…再观望吧。”
狐平云叹了口气,慢悠悠走入街道。
他怀揣着沉重的心思,却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在跟踪。
那是两名乞儿。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穿行在这大街小巷之中,逢人便乞讨银钱,亦或者翻倒垃圾,扒些可用之物。
这样的场景到处都是,早已不足为奇。
尤其是帝都这样的繁华之地。
哪怕街边垃圾,也可能会有几块富人吃剩的肉,因此乞丐会聚集在这里,也就合情合理。
但——便是因这一点,才不会引人怀疑。
他们跟着狐平云一直到大将军府。
亲眼看着他进门后,那座朱红色的大门砰地一声关闭,这才停下跟踪。
一名年龄颇长的男子说道:
“刚才他们二人的对话,可都记住了?”
少年乞儿点头,道:“都记在心里。”
年长乞儿蓬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难以掩饰兴奋:
“殿下派我们日夜跟踪门阀的大人物,这次终于到立功的时候了。”
少年乞儿也笑道:“这次立功,若能调到近卫,往后也不用扮做乞丐。”
影子随着人数扩张。
分工也愈发明确细分。
有一部分是在监察院中任职,专门调查抓捕贪官污吏,自然是威风八面。
有一部分则是外派,那是苦差。
不光要在全国各地勘察民生,以防有恶官扰民,必要时还要潜入别国,探取情报。
还有的留在帝都,化妆渗透。
主要监视门阀的人,这虽然较为轻松,但化妆潜伏,尤其是装成乞丐,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要说待遇最好的还是秦赢身边的近卫。
他们是真正如影随形的影子。
常年随同在秦赢身边。
最靠近主人,自然也是最受信任重用。
而且风险最低。
很容易就能被赏赐一官半职,平步青云。
人嘛…都是想往高处走的。
谁不想升官发财,光宗耀祖。
这些化妆侦查的影子,最大心愿就是能靠近秦赢,跟随他左右。
“快点换衣服,我们入宫面见殿下。”
“是!”
……
与此同时。
草原再次下起了大雪。
现在是春初。
应当万物复苏的季节。
可草原的温度却在这几日之中,急转直下。
原本地面已经融化的冰层,竟然再次加厚。
马儿趴了窝。
冷得直喘白气。
草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草原鹰部落的营帐内。
古苏丹的妻子多玛正盯着炉火发呆。
她身边有十二个儿子。
最大的已经十八岁。
最小的才十六岁。
这十二个儿子,乃是古苏丹娶了十二部族的十二名女子所生,这些女人很争气,每个都为他生下了健康的儿子。
小儿子珈刚搂着母亲的手臂,轻声安慰:
“阿爹很快就会回来的,阿娘别担心。”
珈刚很聪明,完美继承了古苏丹的智慧,也继承了多玛的善解人意,相貌也颇为俊秀。
不过,就是长得太白了,身形也不似他兄长们的高大健壮,看起来很有点文弱书生气。
部落中的人常因此取笑他,雄主的儿子,竟然生得一身白皮肤,活活像个女子。
“阿娘怎能不担心。”
多玛黑色的长发下,是一张麦色的面庞,看上去是个三十出头的少妇,风吹日晒似的她皮肤很粗糙。
但骨相却是不错,倘若能在一个气候宜人的地方常住,必然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她十六岁跟了古苏丹,是所有妻子中最小的,因此她的儿子也最小。
但,她却是古苏丹最爱的女人。
爱屋及乌也好,有心培养也罢。
珈刚同样也是他最爱的儿子。
古苏丹让他认木尔多为干爹,也是因为珈刚过于出色,没人会拒绝这么好的儿子。
他想以此抚平木尔多的痛。
但,事与愿违。
“阿娘,你听。”
珈刚突然竖起耳朵,静听门外。
身后一群兄弟也都凑了过来。
“马蹄声。”
“不错,是马蹄声。”
“这么冷的天,草原还有人在跑马?”
“不对,听声音不像草原的马。”
“草原马没有镶马蹄铁,这是官府的马?”
众人议论纷纷。
他们从小养马,牧马。
当然听得出马蹄声。
草原的马是没有钉马蹄铁的,踩在草地上的声音很软,而外面传来的马蹄声很清脆。
“我要出去看!”
珈刚提了一根齐眉棒,便掀开营帐冲了出去。
外边的寒风瞬间裹挟了他的全身,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像是被人按在了冷水里,又用很钝的刀子在割。
“你是谁?”
珈刚提着棒子,眼神警惕望着来人。
在他对面。
赫然是一名武装到牙齿的骑兵,漆黑的甲胄,脸上覆盖面甲,看不清面容,左手拿着朝廷的旗帜,迎风而舞。
他的右手,则是提着一个方形木匣子。
骑兵没有说话,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倘若有朝廷的人在场,必能认出这身盔甲。
这赫然是铁浮屠。
可出现在这里的,绝不可能是铁浮屠。
秦赢没有发令,铁浮屠不可能出现在草原。
“你到底是谁?”
珈刚被这人的威猛震慑,但也因他沉默不语而感到愤怒,觉得自己被看轻了。
“草原雄主古苏丹。”
骑兵开始说话,声音极为低沉。
“大逆不道,图谋造反。”
“现,已被大汉太子斩首。”
“人头送还草原,以儆效尤!”
“再敢有对朝廷不敬者,如同此人!”
骑兵说完,手中木匣扔到珈刚脚下。
盒子落地摔开。
一颗冻得发青的人头,骨碌碌滚了出来。
他那张脸上两只眼睛死不瞑目,正对着珈刚,就这么直勾勾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