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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阴云密布(1 / 1)

回帝都的路途一路顺风没出什么事。抵达帝都的时候已是十月二十七日刚好立冬。五羊城气候炎热即使是秋天也与帝都的盛夏差不多可帝都一立冬就一下冷了起来。天驰号驶入鼎湖的时候恰是凌晨鼎湖中已结了一层薄冰。

船一靠岸李尧天带着几个部将迎了上来躬身一礼朗声道:“丁大人末将李尧天有礼文候大人在岸边等候多时了。”

文候居然亲自迎接丁西铭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只是仍然趾高气扬的走下船道:“文候大人真是礼贤下士李将军带路吧本官尧亲自向文候大人汇报。”我虽然是此次谈判的副使他似乎根本不放我在眼里了。

李尧天又行了一礼道:“丁大人请文候大人在帐中等着呢与楚将军两位。”

所谓“带路”只是丁西铭的架子而已。文候的营帐就设在码头上一眼便看得到。李尧天打了丁西铭走到我跟前行了个军礼微笑道:“恭喜楚将军凯旋而归。”

我苦笑了一下。虽然谈判成功了但何从景明摆着也是不愿臣服实在不知这样得谈判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弊。我道:“李将军现在与蛇人之战如何了?”

李尧天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太好东平城还在蛇人手里毕将军与邓将军已与它们隔江对峙了数月毫无进展。”

毫无进展的意思也是说战况没有恶化。我暗自舒了口气道:“那就好了。”

我还待再问李尧天道:“楚将军文候大人已等候多时了请你与丁大人同去缴令。”

我“啊”了一声心中只想问问那顾宣的事到底如何了只是码头上人多耳杂也不好问。丁西铭却根本不管我顾自抱着装文书的木匣由随从前呼后拥的簇拥着向帐中走去。我快步走上前跟上了丁西铭。

一进帐里面却与外面不大一样暖意融融。我和丁西铭同时跪下丁西铭大声道:“大人下官赖帝君洪福大人计策周详幸不辱使命已与五羊城主何从景签订合约请大人过目。”

这几个月不见文候又瘦了一些。他原本面团团的颇有点财主之风现在脸却甚黑两颊也有些塌陷。一个亲兵下来接过丁西铭手中的木盒打开了递给文候文候看了看微微一笑道:“免礼。丁大人有劳了此事成功丁大人居功其伟真不愧是国之栋梁。”

丁西铭甚是兴奋磕了个头道:“多谢大人栽培西铭感激不尽。”

文候道:“好吧回书我马上奉上帝君过目。来人为丁大人备车回去休息明日早朝时请静候佳音。”

如果座上的不是文候丁西铭只怕要笑出声来。他又跪下磕了个头道:“谢大人谢大人。”

文候将文书放回木盒忽然道:“楚休红起来吧随我回府。”

丁西铭本已站了起来听得文候竟然要带我回家脸上大是惊异。我是文候的亲信他只怕也有耳闻只是没料到居然亲信到这等程度可以与文候一同回府的。我也不去管他行了个礼道:“谢大人。”

文候的马车很是宽大。一进车厢坐了下来文候淡淡道:“楚休红这趟事没出什么意外吧?”

我把去的时候遇到海贼的事说了也把后来的事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本想瞒过最后丁亨利想留我在五羊城的事不说但我实在是怕了文候那次我去苻敦城他居然连萧心玉的事都知道这次我不敢有什么隐瞒原原本本全说了出来。

我说的时候文候不住点头。等我说完了的时候也到了文候府。他领着我走到厅中道:“坐吧。”

我刚坐下来文候忽然道:“你见过海老本人没有?”

他不问何从景却问起海老来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道:“只是见了一面这老人丑得很尖嘴猴腮的只是计策周详极是厉害。五羊城的望海三皓与其说是三个不如说只有他一个。”

“怪不得可以控制何从景……”文候眯起眼似乎在想着什么。我有点忐忑也不敢说话心中想着:“文候大人与那海老难道是旧识?海老到底是什么面目?”

海老要何从景放弃对倭岛的幻想与帝国联手何从景也是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拿定主意谈判才算顺利结束。可是海老似乎并不是完全为何从景考虑我实在想不通海老到底是什么人物。

“你觉得海老到底如何?”

文候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想了想道:“禀大人末将有点看不透这个老人。末将总觉得他似乎并不完全是处处为何城主着想更象是代表另一股力量。”

文候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如此。看来共和军和何从景之间也并非蜜里调油合而为一了。”

“海老是共和军一派?”我吃了一惊。因为白薇和我说过共和军一派大多反对与帝国联手可海老却是此次谈判成功的决定性人物。虽然说海老是共和军的实际脑也说得通但我仍然记得白薇说过的一个人。

苍月公的那个被称作南武公子的儿子。这个人我虽然没能见面但从他的所为来看他才是共和军真正的脑人物。

“对了楚休红此次颇为顺利那个锦囊你没拆吧?”

这话象一个晴天霹雳我脑子里“嗡”地一下。我还没到五羊城就把锦囊拆了而且也没有按锦囊中说的去做。如果说实话只怕文侯会觉得我靠不住。我一下跪倒在地道:“禀大人末将该死。”口中说着心中却飞快地打转想着该如何找个借口为好。

文侯倒被我这样子弄糊涂了道:“怎么了?”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借口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嘴里却东拉西扯地道:“末将该死还望大人恕我末将方才敢说。”我知道我已经好几次不按文侯说的做了如果他知道这一次我也没有按他说的去做那准不是好事。

文侯道:“起来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道:“禀大人那锦囊我向来放在贴身的地方只是在经过密陀海一带时我们遇到了海贼。那些海贼势头颇大多亏朴将军指挥得法我们才算脱险。只是在与海贼交手时我衣服被他们割破那锦囊落入海中也找不回来了。”

文侯皱了皱眉道:“原来如此啊那也没什么。起来吧这又不是你的过错那锦囊原本就是要到走投无路时的权宜之计丢也就丢了。”

我站起来道:“多谢大人。”心中却暗自好笑。这一路上我们何尝不是数次都到走投无路的关口也幸亏最终顺利返回了。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明士贞的事忙道:“大人对了我想问一句您在何从景身边有没有安插人手?”

文侯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意道:“做什么?”方才他一直都很是和蔼说这一句时却目光如电极是凌厉。我心中一寒道:“是这样的末将遇到一个何城主身边的侍从名叫明士贞他自称是你派在何城主身边的暗桩。只是末将觉得有那郑昭在何城主身边什么暗桩都呆不下去的。”

文侯怔了怔忽地笑了起来:“居然将计就计!楚休红你上了他的当了。”

我心中一动道:“那个明士贞不是您的人了?”

文侯道:“我根本没听说过这般一个人。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道:“说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我跟踪何城主向海老请教时被他现了。但他没有声张只说他是您派在五羊城的。”

文侯沉吟了一下头一抬道:“不错海老确实与何城主并不完全齐心!”

我不知道他怎么说出这般一句话来道:“什么?”

“何从景向海老求计此事极为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自然事前也不能让你知道了对不对?”

我道:“是啊确是如此因此我虽然怀疑那明士贞在骗我却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放我去听。”

文侯笑了起来:“楚休红你去偷听何从景问计这事做得可真蠢。显然那个侍从已经知道何从景求计的结果了知道让你听到了也无所谓而声张起来反而会使得谈判接不下去。”

我心头又是一震道:“他是何城主的侍从怎么会预先知道何从景问计的结果?”

文侯道:“他不是我安插的人而是海老的人。”

我大吃一惊却也恍然大悟失声道:“原来如此!那么说来郑昭也是海老的人了?”

文侯点了点头道:“那个郑昭身怀这等奇术我实在怀疑凭什么何从景能招到这等异人。现在想想何从景自负智计无双其实早已落在那海老的圈套中成了他的一只棋子。这个海老真不知是何方高人居然如此厉害!”

直到这时我才算看清了明士贞的真正面目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也是为什么海老知道我躲在林中偷听吧这个老人到底想干什么?

文侯这时又叹道:“丝丝入扣深谋远虑。真想不到五羊城居然有这等高明之士楚休红这趟你能全身而归实在是靠你运气好啊。”

我道:“是啊。”当时还不觉得如何回过头来再想想当时实是千钧一危机四伏而可怕的是我也只隐约感觉得一点别人却一点都没觉察丁西铭只怕还在大赞何从景深明大义吧。

文侯道:“战场之上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楚休红你千万要记住这一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道:“末将记得了。”可是心中却想起路恭行死前和我说的话了。他要我不能太相信文侯文侯这个人大有不臣之心。对于文侯我也不能太相信吧。

我想了想又道:“大人有一件事还望大人仔细。”

文侯道:“什么?”

“据末将所见五羊城虽与我军联手但仍存二心实不可不防。”

文侯笑了笑道:“楚休红你现在倒是想得也多了。”

他这话似乎有嘲弄的意思我有点惶惑道:“末将胡说了望大人恕罪。”

“没什么罪何从景之心我也明白他是借帝国危难之际想趁机扩大力量。迟早有一日五羊城必叛。”

文侯说得这般直接我也默然。此事迷雾重重但文侯洞若观火在派我们去谈判之前他便想到了吧。这时文侯一个欠伸道:“不管怎么说回文终于拿回来了五羊城现在也在我们这一边。有了这支援军这回蛇人要吃苦头了。楚休红你回去休息吧明日穿件好衣服随我上朝领赏。”

我行了一礼走了出去。此时司阍已经和我很熟了见我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走出文侯府我又陷入了沉思。

这一次从五羊城借蛇人的战书表达愿意谈判之意开始其实就是文侯和海老的斗智吧我、丁西铭、何从景只是这一场斗智中的工具。只是不知道这场斗智到底是谁赢了。不管这么说现在的局面也该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说不上谁输谁赢。

这世上的智者也远远不止文侯与海老两个。以后一定还会有什么可与他们匹敌的人出现吧这个人有可能是我么?

我有些抖。这些想法自然大为无礼但是我实在无法摆脱这样的诱惑。五羊城和帝国迟早总会有一战而我和文侯也总有一天会反目的。不论到时我能不能与文侯相提并论我总要及早做好准备。

甄以宁对不起了。

我茫然地看着天空。

第二天的天气很不好后半夜下起了雨天边刚亮起来时天越冷了雨点已经变成了雪片而且越下越大等早朝时已是白茫茫一片地上也积起了薄薄一层雪。

我和丁西铭跟随在文侯身后百官都已列队等候帝君上朝。现在的帝君身体越来越差时不时要放弃早朝国事大多由太子监理。在每个人心中都已经看到了新朝的影子了。

也许这个新朝就是郡主和我说过的新时代吧?只希望新朝来的时候能真正有些新气象不象五羊城那样换汤不换药只不过换个名头而已。

在雪中等了一阵一些年老体弱的老臣已冻得瑟瑟抖早朝时带来的手炉只怕也烧光了再等下去说不定会出人命。正在这时一个黄门官走了出来高声道:“帝君上朝百官依序而进不得喧哗。”

以我的官职如果要上朝的话非排到最后几个不可。不过今天我和丁西铭是作为文侯带进来的随从可以跟着文侯入内反倒成了第一批。一进大殿却感到热气腾腾。帝君身体越来越弱早朝时想必也要把大殿弄热了才能进来。我跟在文侯身后站到班中身后的官员一批批进来其中就有蒲安礼他却连正眼都不看我。蒲安礼是新任武侯虽然官职与文侯平级不过在所有人眼中他自然不能与文侯相提并论的。

有资格上朝的有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都是高官厚禄养尊处优的人只是早朝实在是件苦事。他们走得倒很快恐怕天天上朝闭着眼也不会走错了。等官员位排列整齐由文侯率领着先向上面帝君行过三跪九叩之礼文侯出班将与五羊城达成合兵之议的事说了。说到何从景要求一王一侯为质时几个脑筋灵敏的已把目光投向了蒲安礼。他说完后帝君在上面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准奏”文侯便退了下去。

这时的蒲安礼面色极是难看只怕他也猜到了帝君的儿子众多帝都也有不少亲王那“一王”要找一个不难只是那“一侯”却非他莫属了。到了这时候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哪里敢有异议。

文侯以后是一些官员的禀报无非是些赈济灾民与修缮城墙之类。在文侯递上奏折时我站在后面也没有出班。听过了几个人的禀报一个官员走了出来朗声道:“禀帝君微臣谏议大夫南宫闻礼有本。”

他的声音很是清亮回荡在大殿中。一听到南宫闻礼出来了我有提起点精神。南宫闻礼是郡主生前在朝中扶植的亲信。碍于身份郡主很难上朝那时有什么事大概都让南宫闻礼出来。郡主死后只怕南宫闻礼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帝君在上面低低地道:“卿但说无妨。”

南宫闻礼道:“数年前为节约国库支出将五部中的吏部废除。然臣闻国欲大治当清吏治赏优罚劣。臣退而思之欲清吏治吏部实应恢复。”

帝都百官分为兵、刑、户、工四部早些年也曾增设吏部而成五部尚书其中吏部尚书为朱章矩也就是当初武侯南征时铜城营统领朱天畏之父。朱章矩爵封昌平伯不过此人才干有限吏部成立数年倒是弄得一团糟吏治比没成立时还乱。而朱章矩一场大病结果四肢尽废只能躺在床上了。朱章矩一倒吏部更支撑不下去而苍月公反乱更使得国库捉襟见肘因此干脆废除吏部以节约开支没想到南宫闻礼又提议恢复了只怕帝君不会同意。

果然帝君只是想了想道:“如今国事蜩螗万事需从俭此事搁置再议南卿退下吧。”

南宫闻礼是姓南宫的帝君却称他为“南卿”好象多说一个字都要累死。南宫闻礼悻悻地退了回去。他退下后便也没什么大事了帝君看样子召见群臣也已累个半死喘息几声便散了早朝。

我刚晋升为偏将军自然不可能又得到晋升只是受了些封赏。出宫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看大殿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大殿显得灰蒙蒙的不可向迩。

帝国也真的如这座大殿一样不失威严却死气沉沉。

“楚休红。”

文侯忽然叫了我一声我忙走到他跟前道:“大人末将在。”

“放你三天假。”他见我一愕微笑道:“好好歇歇洗洗风尘三天后来我府中报到。你回来得也正是时候要派你大用处了呵呵。”

我和丁西铭都因功赐第。虽然那宅第不过是个小小的院子可是与以前军校里我住的那小房子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语后院也有个小小马厩飞羽可以拴在里面了。以前我和薛文亦李尧天诸人聚会也只有去酒馆里坐坐现在却可以在宅中宴客了。文侯给我拨了一个厨子和两个下人供我使唤想到以后可以请他们来我家里坐坐此行倒也不无收获。

去那宅院看了看已是中午雪已停了。现在的事还很多先得去前锋营把诸葛方叫回来不过这事明天也可以做现在有了新家最要紧的是跟几个老相识见见面。我牵出飞羽就去找薛文亦到了薛文亦家中还没进门倒听得里面有欢笑之声。我走时薛文亦的妻子已有身孕难道现在生了?我笑道:“薛兄什么事这么乐?”

薛文亦听得我的声音高声道:“楚休红!哈吴兄楚兄回来了!”

是吴万龄!我心中一喜。吴万龄一直在前线作战很少能碰面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我笑道:“是吴万龄么?”

吴万龄已抢了出来到我跟前跪下道:“楚将军末将吴万龄有礼。”

他现在衣着光鲜记得我去五羊城前薛文亦说起他已晋升为都尉现在只比我小了三级。想想我们一同从高鹫城逃回的四个人虽然各人机遇不同却都还算顺利回来时官职最小的吴万龄现在也成了中级军官照他的展拜将也是这两年的事了。我扶起他道:“吴兄好久不见你怎么这么生份了?是不把我当朋友么?”

我们从高鹫城逃回来时路过天水省吴万龄那时想留在符敦城结果中了陶守拙的计她们四个被当成西府军的礼物送给了帝君。那件事让我对他极为不满有一阵子我对他不理不睬。但随着时间过去我觉得自己不免有点过份虽然再见不到她总让我心底隐隐作痛但对吴万龄的恨意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倒是看吴万龄的样子他象是心中还有芥蒂。我故意说得亲热点也是让他别多想。

吴万龄有些尴尬道:“楚将军许久不见您英武大胜往昔。现在您已是偏将军了吧?”

说到官衔我也不由有些得意。偏将军可以说是后起将领中目前能升到的最高军衔了现在帝国也不过二三十个偏将军其中一大半都已四五十岁了有几个甚至早已致仕。在偏将军这一级中我的年纪是最轻的。我道:“见笑了。”

吴万龄道:“楚将军智勇双全英武过人末将早知您定能指日高升的果然不假。”

我心头有些不悦。我对吴万龄已算是脱略形迹了他说得虽然客气却显得生份了许多而且满嘴的马屁话便是他的顶头上司毕炜也不至于这样。难道他在毕炜麾下也受了毕炜的影响对我有了戒心么?我心中虽然不快却仍是笑道:“吴兄走去我新家去喝一杯吧。”

薛文亦叫道:“什么?你成家了?”他眼中也不知是什么神色我心知他是想岔了道:“是帝君所赐的一套宅子在城西猫儿胡同里不大。对了薛兄张龙友现在在哪儿?他怎么神出鬼没的?”

薛文亦道:“他现在忙得要死虽然是工部席侍郎但我也快个把月没见他了。听说他奉文侯密令一直在城北工地中一般人不能见他的。”

我叹道:“打破蛇人的帝都之围龙友的功劳可谓第一。没有他的火药和神龙炮我们哪里还能在这儿聊天。他现在在做什么东西了?”

薛文亦微微一笑与吴万龄看了看道:“你还不知道么?”

我诧道:“什么?我刚回来哪儿知道。”

薛文亦道:“大概文侯大人还没跟你说过吧。吴兄你跟楚兄说说。”

吴万龄道:“是。”他转身脸对我道:“楚将军其实此次我被文侯大人抽调回京是奉毕将军之命观摩铁甲车。”

“铁甲车?”我皱起了眉。薛文亦微笑道:“不错。这几个月张龙友与金府、木府的人一直在商量此事也就是前几天才初步成功。”

我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薛文亦道:“也就是装有铁甲的车子啊打仗用的。”

蛇人野战太强我军在野战时根本不是蛇人的对手。但要击溃蛇人野战却又是必须的因此文侯才想出这样的主意吧。我道:“可是车子装着铁甲防御力固然强了可还能动么?一辆车子装上铁甲起码也得四五千斤吧。”

吴万龄摇了摇头道:“远远不止。虽然已经最大限度地减轻重量但每辆车仍然有上万斤。”

上万斤!我记得以前运粮的大车装满了足有七八千斤这样的大车要运起来已经很困难了。现在一辆铁甲车居然空车就有上万斤真不知要几匹马来拉。这么重的车恐怕也只能防御根本无法进攻的。我道:“那行驶时有多快?”

吴万龄想了想道:“自然没有马快。不过路面好的话一个时辰大约可以走二十里。”

这个度比骑军的度自然要慢得多但也相当于一般的行军度和船了。我大吃一惊道:“一直能走这么快?”

薛文亦道:“我也只是看了一眼听说铁甲车不是马拉的里面装有机括一个人便可驱动。只消两人换班便一直可以走这么快。如果有必要走得更快一点都可以。”

那的确是一件利器了。我心头象起了万丈波澜说不出的激动。没想到我走了几个月居然又出现了这么厉害的武器。照这样下去彻底击溃蛇人的确不再是个梦了。我一把抓住薛文亦道:“那铁甲车在哪儿?能带我去看么?”

薛文亦被我抓得“啊唷”一声我连忙放开他道:“薛兄对不住了。能带我去看看么?”

薛文亦抚了抚手臂道:“楚兄你力气也真大我手臂都快被你抓断了。铁甲车现在可看不到那是最机密的知道这东西的人整个帝国还没多少人呢。”

我有点失望还没等说出来薛文亦却是“扑嗤”一笑道:“你急什么方才我和吴兄商议觉得铁甲车若能成军统制之职你便是不二人选。”

大概文侯所说的要派我大用就是让我统率铁甲车队吧。我的心思已都放在这铁甲车上了恨不得马上便能看到我道:“那铁甲车的威力如何?”

吴万龄道:“我见过一次寻常刀枪毕不能入。铁甲车中可以呆五个人行驶之时可说无坚不摧。”

吴万龄说话很实在连他也这么说我更是好奇了。有了远攻的神龙炮又有了近战的铁甲车帝**只怕会成为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一支军队了。我还待再问什么薛文亦已道:“楚兄你不是要请客么?走吧。”

我笑了笑道:“走吧。”

在帝都我的朋友也不太多除了前锋营的钱文义和曹闻道另外比较谈得来的也就是邵风观和李尧天了。把薛文亦和吴万龄带到我那个新家又出门去找邵风观。到了风军团的营地里面却空无一人驻守的士兵说邵风观又被抽到前线去了。现在天气渐寒蛇人的攻势又开始减弱但仍然不可小视邵风观的风军团人数虽少在前线却有大用。李尧天倒是还在那艘长达四十丈的大船的龙骨已经建成但整艘船建好大约还得一到两个月毕竟这船太大了。我到了李尧天的驻地却正好碰到朴士免。朴士免一见我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和他同去了一次五羊城我也知道他性子拘谨也不和他多客气了道:“朴将军你们李将军在么?”

朴士免道:“李将军正在船厂视察我带您去吧。”

鼎湖边的船厂也是禁地有重兵把守可一进里面便听得热闹非凡。李尧天正背着手在看一队工匠忙碌着朴士免上前通报了一声李尧天转过头笑着迎上来道:“楚将军今天上朝受了什么封赏了?”

我道:“李兄你少取笑了。走去我新家喝几杯吧。”

李尧天看了看那些正在忙忙碌碌的工匠道:“好吧我再去关照一声。”他心情看来不坏又向我拱拱手道:“楚将军多谢你夺回先严的宝甲我还没谢过你呢。”

我道:“这要谢什么我倒该谢谢你非不是朴士免的大力我们只怕会死在海贼手里。”

李尧天只是微微一笑朴士免却极是惶惑道:“楚将军千万不要这样说末将只是略尽绵薄全靠楚将军力战。”

看他的意思似乎还要说上一通李尧天看来也受不了他那种过份的礼数道:“朴兄楚将军不是外人这儿你看着吧我去楚将军那儿走走。”

我本想让朴士免一块儿去只是想到他那种性子和李尧天在一块儿已经很让他拘谨了再加上薛文亦和吴万龄两个生面孔只怕他要食不甘味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对朴士免道:“朴将军那这儿有劳你了。”

朴士免又行了一礼道:“多谢楚将军。”也不知这谢从何来。

等李尧天牵出马匹我与他并马而行李尧天忽然轻声道:“楚将军听士免说你们与海贼交手是因为撞上他们在伏击倭人的船?”

我点了点头道:“是啊。”海贼伏击倭人是因为五羊城有与倭人联手之意海贼因为与五羊城结仇太深生怕被倭人出卖因此暗中破坏双方合议。不料后来情况急转直下五羊城并没有和倭人联手倒是海贼自己反而被五羊城收编了。我简略地说了一遍李尧天听得很仔细最后才长吁一口气道:“好险。我也想过五羊城有没有可能与倭人联手没想到居然真会有此事。”

如果五羊城真的和倭人联手那帝国就处在四面树敌之境形势更加艰难了。句罗岛是帝国藩属又与倭岛是世仇帝国一灭句罗岛势必也是唇亡齿寒岌岌可危。

我道:“还好何城主最后还是选择了与帝国联手。”

李尧天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楚兄你觉不觉得此中还有内情?”

我一怔道:“有什么?”

“从五羊城的立场来看与倭人联手实是更为有利为何他们舍易求难?”

这主要是最受何从景倚重的海老的意思。不过有些事文侯也关照我不要多说我道:“倭人与我终非一族何况这些人狼子野心惯于背信弃义何城主权衡再三觉得还是与帝国联手为上。”

李尧天沉思了一下道:“也许如此吧。我只希望这件事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才好。”

我奇道:“什么?你觉得还有人会指使?”

李尧天道:“也没证据我只是觉得此事有点太顺利了五羊城仅仅要求一王一侯为质便同意联手这要求未免小了点只怕会另有图谋。”

五羊城当然不会满足只当一个藩属一旦蛇人被消灭五羊城肯定就会成为下一个敌人这早在文侯预料这中李尧天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也猜到了。恐怕不仅是他邓沧澜和毕炜、邵风观他们多半也知道而何从景同样也知道我们猜得到他的心意因此同意丁亨利所献的让我留在五羊城之议。我们双方实在可称得上是尔虞我诈心照不宣而已。

未来实在是崎岖坎坷远远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

和李尧天一块儿到我的住处在院中一下马李尧天叹道:“楚兄这儿可真不错闹中取静。”

薛文亦在里面听得我们的声音大声道:“楚休红开饭了不曾?你这主人溜出去半天我们肚子可饿扁了。”

我笑道:“李将军请进吧。”

一进厅堂里面已经收拾得干净利落。这房子我也是第一天来仍然透着新鲜正中放着一张方桌吴万龄与薛文亦两人正对坐着喝茶。见我和李尧天进来吴万龄一下站起行了个军礼道:“李将军末将火军团中军都尉吴万龄有礼。”

吴万龄也在邓沧澜麾下呆过和李尧天想必认识。李尧天还了一礼道:“吴将军好。这位是……”我道:“这位是工部木府员外薛文亦薛大人。薛大人有‘妙手’的匪号不过他这妙手可不是说他会偷东西。”

薛文亦笑了起来道:“楚休红你这人现在也油嘴滑舌的。李将军在下已是废人不能起立还望李将军见谅。”

李尧天却动容道:“您就是造出飞行机的薛大人啊?久仰久仰!”

我道:“闲话少说了来喝酒吧我去让他们上菜。”

这趟回来何从景给我们的程仪不少我坐吃山空也可以过上一阵子了今天急着要请客也办不了太多的菜还记得那回与李尧天去吃的烤肉别有风味干脆去酒楼借了全套家伙来再把上好的牛羊猪鸡各色肉和蔬菜弄了一大堆打了一坛子好酒。虽然所费不菲可想想我也能象模象样地请一回客也不觉有些得意。

刚把烤肉的石板拿出来吴万龄愕道:“楚将军这是食具么?”李尧天却道:“石板烤肉啊。”我道:“是啊这是李将军家乡的风味大家试试。”

这石板烤肉大有野趣吴万龄与薛文亦两人吃得不亦乐乎赞不绝口。在座的四个人倒有三个是武人薛文亦现在虽然不再是军人但以他的块头和个子胃口一样不小一大堆肉和菜被吃个精光一坛子酒也喝得见底了我和李尧天还算清醒薛文亦却已是满嘴胡话。

又坐了一会薛文亦已是迷迷糊糊地半醒不醒吴万龄站起来道:“楚将军薛大人看来不成了我先送他回去吧。”

我站起来道:“我也送送他吧反正这几天我都有假。”李尧天也站了起来道:“我也得回去了楚将军多谢你的款待改日我来做东大家一块儿再喝个痛快。”

与李尧天告辞后我和吴万龄扶着薛文亦出门叫了辆马车让薛文亦坐上车吴万龄和我并马走在薛文亦边上。薛文亦醉得甚是厉害我们得防着他摔下马来而我更想再打听一下铁甲车的事。可是吴万龄也只是看过一次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他说过两天铁甲车就会正式运行到时我一定会被召去看的。

将薛文亦送了回家我和吴万龄也分了手。骑着马独自回去天色将暗已是黄昏。这时天空中又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路两边的人家6续上了灯昏黄朦胧的灯光映得这条街道如同梦境时而有一两个人匆匆走过。二太子叛乱之后禁军也遭到清洗一大批跟随二太子的军官或贬或斩维持治安的执金吾也少了将近一半那个开酒店的吕征洋也被削职为民流放外地执金吾的军力现在仍然没能恢复。不过少了金吾卫帝都的治安却不见得糟到哪里去以前的执金吾只怕扰民更多于安民吧。少了执金吾这条街道一到黄昏倒显得冷冷清清不象以前总能撞见成群结队大呼小叫的执金吾士兵。

看着薄薄积了一层雪的街道我心头忽然有一阵烦乱身上也觉得冷便跳下马来牵着飞羽慢慢走着。想起五羊城里丁亨利要留我下来那件事我拒绝了他当时说得慷慨激昂但现在想想却实在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共和军所宣称的“以人为尚以民为本”是句空话到了何从景手上更加不切实了但至少还有这句话。可是在帝国人也分为三六九等有些人天生高贵有些人天生卑贱便是我若不是当初文侯建议开放军校入学之禁只怕我现在也是个在码头卖苦力的穷汉子哪里会做到偏将军之职。

想到自己的军衔我也不由得苦笑。一般来说到了偏将军也已到头了现在帝国的副将军全是十三伯中的人物一共也没几个不出意外的话恐怕我到死也只能是个偏将军。想想邓沧澜和毕炜身为文侯亲信爱将跟随文侯也已十多年了现在也不过与我并列我也没多少遗憾吧。

可是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为了高官厚禄么?我也想过高官厚禄也梦想过有朝一日我能做到6经渔这样的伯爵甚至能够封侯。可是身为帝**人梦想的6经渔现在却落寞地生活在五羊城里象一个庸人一样娶了个妻子说不定还会生个儿子出来他还会想起当初的豪情么?如果有朝一日他回到帝都知道自己的名字被刻在忠国碑上被当作战死的英雄受人祭祀不知会怎么想。

想到这儿我忽然一凛。6经渔在五羊城文侯应该知道的吧?可是文侯还是把6经渔当成了战死的英雄这也是为了鼓舞士气吧。路恭行说过文侯有不臣之心6经渔在五羊城和我说的一席话说明他对文侯同样颇为忌惮他明白说不回帝都是因为畏惧文侯。难道文侯真的是那样的人么?在整个帝国到底有几个人看出了文侯真正的实力?

我已是知道了文侯真正的力量邓沧澜和毕炜虽然文侯的亲信只怕他们对文侯看得还没我透。在帝君和太子眼中文侯是个会说说笑笑插科打诨的弄臣在已经被杀的邢历眼中文侯也是个手段狠毒的对手可是他们知道文侯是厉害到那个让何从景言听计从的海老都要忌惮的人物么?

雪还在下我牵着马在街道上独自走着。走了一程身上也渐不觉冷我重又上马向自己的住处走去。猫儿胡同位于城西不算繁华到了胡同口更觉得冷清。我下了马牵着飞羽向住处走去。

刚到门口忽然见前面一扇门开了正是我住的地方。我的宅子很小也没有司阍难道是那两个下人来给我开门了?我还没尝过这等滋味真有些不习惯。正胡思乱想着一个人走了出来低声道:“楚将军么?”

这声音很熟可我一时却想不起来上前一步待看清那人的脸我吃了一惊道:“南宫大人!”

那正是谏议大夫南宫闻礼。他听得我的声音又要跪下来行大礼我一把扶住他道:“请起请起。”他的谏议大夫比我的偏将军只低一级而文武不同其实并不用行这等大礼他只怕仍然恪守向郡主的承诺吧。

南宫闻礼道:“楚将军卑职今日在朝中见您回来碍于礼仪未能参见还请楚将军恕罪。”

我不由哭笑不得他只怕把对郡主那一套全搬到我身上来了。只是一想到郡主我的心头又有些疼痛。郡主不死的话很多事我也不会象现在那样茫然郡主一定能给我一个答复的。

我拉着他进去一进门拍了拍身上的雪。一个下人过来我把马缰递给他道:“大哥去给马上点料好生喂喂你们休息去吧。”

进了屋坐下后我对南宫闻礼道:“南宫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南宫闻礼微微皱了皱眉道:“楚将军卑职今日上疏建议恢复吏部将军想必也见到了?”

我道:“是啊被帝君驳回了。”

南宫闻礼道:“此事原是郡主在生之日便已定下的。唉若是郡主在世她定能打通各路关系我一上疏定会有人附和如此事半功倍。可今日朝上楚将军你也见到了我上疏后没一个出来的。”

的确南宫闻礼这个谏议大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力量的朝臣不会理睬他比他还小的朝臣又不敢附和他这一档的官员其实按通常来说谏议大夫也只有随声附和的份今日上疏怪不得他势单力孤。我想了想道:“可惜我连上朝的资格还没有呢。”

南宫闻礼忽道:“楚将军当初郡主有不少事是先与文侯大人沟通后方才命我上疏的有了文侯大人声援诸事无往不利。将军您与文侯也甚是熟识为何不将此事禀报文侯大人让他斟酌斟酌?”

我想了想道:“好吧明日我便求见文侯大人向他禀明此事。”只是我实在说不上恢复吏部到底有何用处还没说出来南宫闻礼已喜形于色抢上前来跪倒在地道:“多谢楚将军。”

我扶起他道:“只是我恐怕说不出什么恢复吏部的好处啊。”

南宫闻礼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道:“将军放心卑职已写好此疏请将军递交文侯大人便可文侯大人定会明白。”

换句话说我明不明白也没关系吧。我暗自苦笑南宫闻礼对我甚是恭敬只是在他心中恐怕将我当成一个只会好勇斗狠的莽夫了若不是有郡主这一层关系他只怕连正眼也不肯向我看一眼。我接了过来道“好请南宫大人放心我会办好此事的。”

南宫闻礼道:“那卑职不打扰将军休息就此告辞。”

他来得突然走得倒也快将风衣往头上一披便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唯有苦笑。这个南宫闻礼内心实是桀傲不驯之辈要被他看得起恐怕不容易。我在他眼里只怕也只能派点这等用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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