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秘书长话未完,就被季子强打断了,“文秘书长啊,你的这种担心其实在选这首诗时我就想到过,可最终,我还是选了这首诗。一是我确实很喜欢这首诗,二是形势所逼啊。这一周来,一些干部对我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一些人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这个市委書記的位子要想坐稳并干出点成绩,没有霸气,怎么可以,现在也只有这首诗,才能一表我现在的处境和心境了。”
季子强话语间带着些无奈。
想了想,季子强说:“文秘书长,你给杨市长打个电话,请他来趟我办公室,我想和他商议一下下一阶段的工作。”
季子强叫杨市长来,除了谈工作外,还想趁机摸摸杨市长的“脉”,杨喻义在北江市工作时间长,又是北江市人,他在北江市的社会关系可以说是盘根错节。自己这个市委書記要想在北江市有所作为,没有杨喻义这个市长的配合,那肯定是一事无成的。
所以,眼下他要做的,就是弄清杨喻义的真实想法。
文秘书长正要去打电话,季子强的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季子强一看来电号码,是市长办公室的电话,文秘书长要去接,被季子强拦住了,说:”我来接吧,很可能是杨市长打来的。”
没错,打来电话的正是杨喻义,说有事情要当面向季子强汇报。
“杨市长要过来?”季子强挂完电话后,文秘书长问道。
季子强点点头,说:“是啊,说有事找我谈。”
文秘书长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那幅字,似乎在思考什么。他的这一举动被季子强看到了:“秘书长,在想什么呢?”
“季書記,我在想等下杨市长看到这幅字后会说些什么呢。”停了一会儿又说道,“季書記,杨市长找您是什么事情呢?”‘
季子强摇摇头说:“没说,我也没问,来了才知道。”
两人又谈了一会,杨喻义过来了,季子强注意到,杨喻义進门看到那幅字时,脸上的表情瞬间浮过几丝异样。不过,杨喻义很快就把那几丝异样之色收起来了。
進了办公室后,杨喻义没有马上坐下,而是走近那幅字,看了几秒钟后方坐了下来。
“季書記,那幅字什么时候挂上去的?”杨喻义指着字幅问道。他非常清楚,这堵墙一直是空白的。他也曾跟叶眉提过挂幅字画什么的,可叶眉说什么都不挂,简简单单,洁白无瑕,跟做官做人一样,最好。
“今天刚挂的。感觉那墙有些空,就叫文秘书长给我选了首诗给挂这了。”季子强离座,走到办公室中央看了看那幅字,然后,和杨喻义坐在同一张会客沙发上。
文秘书长马上听出了季子强的意思,说:“是我选的。杨市长,觉得这诗怎么样?跟季書記的办公室的风格还匹配吧?”
季子强看着杨喻义,等待杨喻义回答这一问题。
杨喻义笑笑,说:“文秘书长,这你可问错人了。我就是一个诗盲。不管是古体诗还是现代诗我一概不懂。”停了会儿,接着说道:“诗我不懂,但对字还是略有研究的。宫老先生的行草在北江是出了名的,就是在我们省也是数一数二的。他的行草用墨酣畅、笔法明快,沉实遒劲,古朴厚重,拙中见巧,宽博大度,放纵开张,凝重洗练,让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而且宫老先生这人除了写得一手好字之外,也是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由他来书写这一佳作,那是再适合不过了。”
季子强见杨喻义只评字不评诗,便说:“说起诗我也不是很懂,无非就是言物咏志,再说我只是用来装饰一下办公室,应该没有那么多讲究的。”
“文秘书长是中文系的高材生,他选的诗,肯定是好诗,这点季書記大可放心。”杨喻义看了眼文秘书长,说道:“季書記,今天我来找您是想跟您汇报一下省钢搬迁的事。”
杨喻义不再谈诗说字,开始切入正题。文秘书长觉得季子强跟杨喻义谈事他待在旁边不太妥当,况且杨喻义刚才给他的那个眼神似乎也有让他回避之意,便借故离开了。
季子强给杨喻义发上了一支烟,杨喻义却装作在思考问题,并没有帮季子强点上,季子强暗自一笑,自己点上后把打火机从茶几推给了杨喻义,说:“我也在考虑省钢的问题,最近几天太忙,还没顾的上过去看看,也不知道他们重组谈判的怎么样了。”
杨喻义慢慢的拿起了打火机,给自己把烟点上,吸了一口才说:“谈判已经结束,合约也签了,外资方也把启动资金打过来了,那面新厂车间也开始修了,按说老厂的设备搬迁也应该动手准备了,光是拆卸设备,恐怕都要三两个月才能完成,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什么时候搬迁,省钢在这个问题上和对方有一点分歧啊,所以我想抽机会请季書記亲自和对方谈谈,尽快促成这件事。”
季子强就眉头一皱,这杨喻义也有点太托大了吧?好像他是書記,自己是市长一样,工作由他来安排了,季子强瞬间又恢复了表情,笑着说:“难道杨市长都讲不通?”
季子强的话是很刁钻的,看似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却让杨喻义不大好接,要说自己都没有办法,这岂不是表明了自己的无能,要说自己也成,那为什么要让季子强出面?
杨喻义就顿了顿,说:“我最近有其他事情啊,所以也没顾得上过去,主要想让季書記你和他们认识一下,以后还要常打交道的。”
“奥,不过我的意思是这样,最近我也有些事情,你先和他们见个面吧,要是谈不下来,我在出面,这样也有个层次感,你说对不对?”
季子强有一次把皮球踢到了杨喻义的脚下,这倒不是季子强喜欢这种工作方式,而是他隐隐约约的感到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文章的,否则杨喻义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处理。
显而易见的,杨喻义是谈过,而且应该很艰难,所以他想让自己去接最后一棒,谈好了,那是他前期工作做的好,谈不好只能说明我季子强水平差,到北江市来的第一件事情都给人家办砸了,所以必须让杨喻义先谈,这样不管事情最后是什么结果,都能封堵上他的口。
季子强心里还有另一层的意思在,自己这是第一次和杨喻义正儿八经的谈工作,那就一定要让杨喻义明白一个道理,这个北江市现在是自己做主,当然了,这是不能用太强硬的手段,但自己还是要表露出这个意思,不能让他养成习惯。
杨喻义犹豫了好一会,季子强的这个委婉,但很坚决的决定让他明白了,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年轻書記,一点都不愚笨,他已经洞悉了自己的用心和想法,也找到了完美应对自己的策略,看来啊,自己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能过于小瞧这个对手了。
杨喻义就朗声笑了几声,说:“行啊,那我今天就过去先谈谈,要是顶不住,还得書記你亲自出马呢?”
季子强很理解的点点头说:“这是肯定的,我永远都会支持你的工作。”
杨喻义心中那个气啊,季子强貌似客气,礼貌,軟弱很谦虚,但他在每一步都刚好踏在了自己的軟肋上,让自己很难否决他的提议,不得不按他的思路走下去,这火候的把握已经是渐入佳境,炉火纯青,看来啊,要想让他早点离开北江市,的确不是一个容易的事情啊。
两人又在谈了一会,杨喻义也就匆匆告辞了。
季子强看着杨喻义的身形消失在了门口,也慢慢的拧起了眉头,从第一天喝酒时候杨喻义的表现,再到自己最近一个阶段受到政府的排斥,又到今天杨喻义对自己的试探,种种迹象表明了杨喻义那个蠢蠢欲动的心态。
今天自己柔中带刚的回应了一下他,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厉害,但这不过是一个前奏和相互的试探,后面杨喻义难道就会这样知难而退吗?恐怕不会的。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自己刚到北江市来,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利于自己,自己还没有站住,绝对不能贸然的和杨喻义发生摩擦,但同时也不能让杨喻义以地头蛇的强势来压住自己,这其中的進退分寸要把握的恰到好处才行啊。
季子强在面对这样一个局面的时候,心中的忧虑又多了几分。
季子强拿起了电话,给文秘书长拨了过去:“文秘书长,我季子强啊,你来一趟我办公室吧。”
“嗯,好的,稍等。”
季子强站起来,走动了几圈,文秘书长就很快的到了季子强的办公室,季子强点头示意他坐下,自己也慢慢的走了过来,有点沉重的坐在了文秘书长的对面,说:“刚才杨市长谈了谈省钢搬迁的事情,这两天我只是纸上谈兵的看了看省钢的资料,所以很多事情也说不上多么清楚,我希望你能给我介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