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能告诉我,我……我们为什么要跑……跑这么快吗?”马车颠啊颠的,商从安两手紧抓窗框,脑袋第十二回磕车壁,额头缓缓冒出一小包,嘴巴一张,差点咬到舌头。
她闭嘴了,腾出一手含泪摸着那凸起小包,她懂他们两个加半个君子不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惹了人家只能躲的心思,可现在这速度……
简直是求生欲旺盛到如熊熊烈火!
“你,不懂。”姬林坐在中间,折扇淡定摇着,前提是忽略被撞散乱而落下的几根长发,人嘴角无奈勾起,“砰”的一声脑袋又磕壁上,他摇了摇头,一派高人模样:“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嗯?”
姬林不说话,闭眸装模作样深思着。
吕航按了按额头:“卓家小姐是三公主的伴读。”
“嗯?然……然后呢?”商从安差点又咬到舌头,连忙闭嘴。
话说,现在伴读这么厉害,能把人吓成这样?
“唉,这么说吧。”姬林一手撑着车顶,勉强让自己安全说话,然后另一手折扇一开,来个谦谦君子的模样。
商从安:“……”
“小时候的卓……卓茹,国公之女,长的又好看,又温婉……贤淑,琴棋书画样样厉害,甚至带着向来蠢笨的……三儿一块学识突飞猛进。”
“然后,有……有天,先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火气冲天,说人卓茹一个……一个姑娘家做的诗都比你们好!我们兄弟几个本来……来就年纪小,爱闹腾,一听,气不过,就去截下人,拿了她的诗看了眼,老四说了句什么鬼东西,无病呻吟,说完就塞回去了。”
“结果,转天父皇就把我们全部人拎出来,各打了五大板!”姬林满脸悲怆。
商从安:“啊?”
“听说那个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走后直接晕倒在路上,然后又说我们抢了她东西。”
“没错,人家句句属实,事后调查肯定也没问题,可她就说我们抢东西跟她晕倒了,中间的就给省了,父皇就认为我们顽劣不堪,抢她东西时,把她推倒了!没半点皇子风度,还小肚鸡肠,难堪大任!”
“重点是,告发我们的还是三儿,我那同胞亲妹啊!”姬林想想当初就委屈着,那哑巴亏吃的……
“你试过那种有苦说不出的那种感觉吗?你费心费力跟别人解释自己没弄晕她,别人信了,转天看到人柔柔弱弱的模样,立马又觉得我们顽劣不堪,连这么娇弱的姑娘都欺负!”
“就算我们的小太监说了实话,别人也认为他们是帮着主子撒谎。”
“在全部人眼中,我们就是那凶狠大老虎,她就是楚楚可怜小白兔。”
姬林怨念着,从此弄的他钻心搞权谋。
反正他阴不过人家。
“所以,对于卓茹,哪个皇子碰到了,那都是百分百宠着,供着,因为你不知道你哪句话会得罪人,然后你被全天下谴责。”
毕竟他们是对那位置有点心的,怎么也不能落个欺负弱女子的名声。
“所以……您为什么惹的那么开心……”商从安心有点痛,她好像也已经被人记恨了。
“哦,所以,我们撤的也快啊。”姬林折扇摇起,“砰”的一声,一手撞车壁,折扇飞落。
姬林:“……”
“不过。”某人端坐好,笑了笑,万分痛快,“国公府近年来因为相府跟皇上的有意打压,已经势弱,最好的办法本该是跟人联姻,可一众皇子那都是知道她秉性的,一听说国公府有意联姻,一个个撒腿就跑,压根没人敢要她。”
“而外面有些世家子弟虽然不知道人的秉性,只觉得人美如仙子,他们倒想娶,但卓茹她自己又看不上。”
“这才轮到宋帆的。”
商从安看着人笑的万分畅快的模样,突然可以想象的出这一位曾经过的多憋屈。
“话说,按我们这速度,马不停蹄,几天应该就能到吧?”姬林琢磨着,再看向三人,笑的分外慈祥,“很快就可以交人了。”
三人:“……”
到时候还有命吗?
七天后,阴森地牢内,狱卒迎着一人一仆进去,来人一身纯黑外袍,绣着竹型暗纹,黑靴踩在阴冷地板上,一步步的,不急不缓,与着地牢格格不入,却淡然自若,如走山间竹林,清雅嗓音带着淡然。
“要出去吗?”
声音就这么淡淡的,仿佛里头关着的人犯的只是芝麻大的小事,给点小钱就能出去,而不是调戏秀女,对皇帝的女人动手动脚这样的蔑视皇权的罪。
季琼靠在墙边,几缕脏兮兮的头发就这么下垂,看到来人,嘴角不屑一勾:“就知道那帮老匹夫肯定没办法,最后还是得求到你头上。”
“怎么样?要不要报当年的仇?”季琼似笑非笑,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栽在那女人手里!
肖容萱,有你的!
季琛负手而立,眉头微蹙:“既然如此,那你认罪吧。”
人衣摆微动,广袖微微向后甩动,如行云流水,转身就要走。
季琼愣了下,虽然是他说的让人报复下,但他真没想过,从前的乖宝宝,温柔可爱……哦,现在是冷若冰霜的季总监院,居然真的见死不救?
不过,也对……
季琼自嘲了下,当年那样对他,换成他,他也不愿救人。
“季监院!”跟着季琛来的本家下人一听,急了,连忙扯住人袖子,这位明明两天前就到了,结果既不回相府找相爷求情,也不去本家跟他们商量,直接找了间客栈住下,足足住了两天,才出来见他们。
现在又……
“您不是来救公子的吗!”他急了,虽然他也知道难为人。
季琛眼眸微垂,慢条斯理的抽出被人拽着的袖子,冷淡着:“亵渎皇上的女人,还想无罪释放?”
“至于那五个秀女……”季琛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靠在墙上的李琼,“人家姑娘无辜,是个男人的话,记得把罪全抗了,别连累姑娘家的,都是各家捧手心的珍宝。”说完,季琛直接迈步离开。
那下人傻眼了。
还要把罪全扛?这是嫌他家公子死的不够快?家里的人现在正在跟那五个秀女的家人推脱责任还来不及,不说她们勾引公子,他们公子怎么能被放出来?
他就说他怎么会真心实意的要救他家公子!下人急了,跺了跺脚,就打算先回家禀报下,看看怎么让别人把罪认了!
季琼怔在原地,忽然一手按上额头,低头笑着:“季琛不愧是季琛。”
“公……公子?”下人懵着,这是气疯了?
“难怪他们当年非要把他弄下去。”季琼扶着墙壁起身,脏兮兮的头发下露着张嚣张的脸,嘴角邪邪勾着。
“去,告诉狱卒,本公子认罪。”
“啥?公子,你疯了?”下人急得跺脚,认罪了,不就是中了那肖容萱的计?
季琼嘴角嘲讽一勾:“不,没,不过之后,有人该疯了!想扶正,做梦去!”
当日,季琼忽然写血书上传,言辞恳切,供认不讳,并表示一切皆因他醉酒导致的行为不妥,与那五名秀女无关,还请皇上恩典,放过那五名秀女,他愿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第二日,又听闻人让下人从牢中带话,如若外头有人说那几位秀女的闲话,一律按诽谤论处。
于是,闹的京城沸沸扬扬,百官文人义愤填膺的翰林院编修,云贵妃亲侄,色.胆包天调戏秀女一事忽然告一段落。
各言官甚至文人大改此前义正言辞讨伐,直说人敢作敢当,心怀怜悯,且事出有因,恳请圣上念其认错态度诚恳,饶其一命。
于是,季琼被撤官贬为白衣,等他终于被放出之时,又暗中到各家秀女家中,下跪恳求原谅,又赢了波美誉。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等着人从最后一家秀女家中出来时,已经日落黄昏。
下人心疼的扶着跪了一天的人,自家公子向来傲气,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可,不受,他连命都没。
“没想到那位是真的在救您。”
“救?”季琼嗤笑了下,摇了摇头。
“他这是把所有人都算进去了。”
“文人百官迂腐的心思,皇上喜好充仁君的心思,秀女家为保自家姑娘的心思,以及,我想灭了肖容萱的心思,或者,还有二殿下的。”
下人懵了下,他不就说了几句话吗?
季琼嘴角勾着,神思幽远:“百官如此逼皇上,必当让皇上暗中记恨季家,而季丞相又在朝堂一力抵抗百官,反而会更让皇上看中。”
“这就是他明明入京,却不肯回相府的原因,这是在骗相爷,他根本不想让他出来,相爷疼他,势必极力阻止放我出来。”
“这样,等我出来后,唯一被摘出来的只有相爷。”
“他这是救我的同时,坑了整个季家一把,又提了相爷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我偏偏还得感激他。”
下人惊着。
“至于被我调戏的秀女是肯定不能入宫了,也不好重新嫁人,为了成全名声,只能塞进我的院子,而那些名门贵女,本该做正妻的,现在却成了妾室。”
“你觉得本公子的后宅会如何?”季琼眼眸微眯,凉凉吐着,“必当乌烟瘴气。”
下人抖了抖:“他怎么可以……”
季琼勾着唇角,不再说话,季琛啊季琛,不声不响的,你还真是算无遗策,难怪曾经那位太子殿下那么护着你,也难怪二殿下非你不可。
青山书院内,季琛推门而入,对着上面坐着的老人行礼。
院长容时丘含蓄的看了看自个最出色的学生,再含蓄的摸了摸胡子:“子湛啊。”
“院长。”底下的人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你做监院几年了?”
“监院五年,总监院三年。”
容时丘敲着把老腰就要起身,季琛急步过去扶着人起来,再一块走到窗边,看着落叶纷飞,百草开始枯黄。
“你知道书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了吧?”人慈祥着说道。
季琛低垂着头细细打量着人的身体,确定人身体还好,才皱眉,语气沉重道:“嗯。皇上大力扶持国子监,书院的拨款被克扣了。”
“所以……”一只布着几道皱纹的手忽然“啪嗒”一声搭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再用力一握,几条青筋立马冒出。
季琛不解看过去,就见人依旧一派镇定的看向窗外,一脸高深:“入学试快开始了吧?”
季琛眸中划过丝不解:“嗯。”
“商家那个好像到了,你们一路上……有培养出感情来吗?”那手紧张的抖了下。
某人额前青筋猛的跳了下,复又归于平静,清冷的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没!”
院长心立马酸了下,没……就没吧。
虽然将来全院可能得靠人家爹吃饭。
“所以,你会放水吗?”容时丘另一手“啪嗒”一声一块搭在季琛手上,用力捏了捏,双目继续平视前方,盯着树下一株风中摇曳的可怜杂草。
季琛眼眸低垂,看着搭在自己手上的两只明显紧张的手,斩钉截铁,没有商量的余地道:“不会。”
容时丘嘴唇微颤,抓着人的手不放,季琛抽了抽,没抽出来,抬眸看人,人依旧一动不动看向前方。
季琛:“……”
他用力一抽,再抬手“啪嗒”一声关上窗户:“风大了,小心身子。”
容时丘:“……”
“子湛,没钱了。”容时丘心酸着。
季琛拱手:“学生知道。”
“子湛,放水吗?”
季琛:“不放。”
“子湛……要不你们再处处?”一手又抓上他的手。
季琛:“……”
不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