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谁先来？”杜梧笑眯眯的，万分慈爱的看着这群孩子。
一众学子：“……”
“还是说你们要先讨论下？”杜梧捶了捶老腰，准备先坐下休息会。
“不了。”
一道声音带着无谓,没半点纠结跟茫然，杜梧抬头寻声看去，一少年嘴角邪邪勾着，一双眸子满满桀骜。
“这种题目还需要讨论吗？”季琼嗤笑着，视线扫过某处,那个一脸乖巧听话,修德修身的好弟弟。
季瑞察觉到带着敌意的视线，眉头皱了皱,扭头,看见自家兄长目空一切的模样，不满的抿了下唇,他该不会打算直接选这位杜监院,而枉顾父亲养育之恩吧？
他怎么可以这么伤父亲的心？
他垂在两侧的手紧紧的捏了捏,这种人要是都能过,那青山书院就是名不副实！
“哦。那这位学子选什么？”杜梧眯了眯眼。
“当然是……”季琼眼底的不训越来越浓烈,就像要将过去那么多年的怨要在此刻宣泄出来。
商从安见小弟一脸阴郁,还带着报复般的快意,立马懂了这个是真讨厌他爹，赶紧扯了扯人,率先答道：“我们选择救杜监院您！”
清清脆脆的声音不带丝毫犹豫,完全就是说给旁边人听的,为的就是让人冷静点。
“哦？理由？”杜梧一手摸了摸胡子，顺便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有人愤慨,有人点头，有人在观望，估计在借这两个推测哪个是正确答案。
他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没有自己的思想才是最可怕的。
商从安拱手，一身洗到微微泛白的长衫笔直垂挺，恭恭敬敬着：“虽然，我爹生了学生。”说到此处，忽然哽咽了下。
商从明：“？？？”
季琼：“？？？”
“而且，他老人家含辛茹苦，每年外出经商。一年到头见不了他几面，学生甚至都忘了他长什么样。”商从安又哽咽了下。
商从明：“？？？”
“学生知道他是为了这个家而在奋力拼搏，我们在家享福，他却在外风餐露宿。”
商从明：“？？？”
反了吧？
“本该，学生该选亲爹的，只是他经常教育学生，做人，就该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他死了无所谓，别人那是绝对不能死的！”
“想必爹一定也觉得学生的选择没错！”
商从明：“……”
这个是在影射二伯富养大房，苛待二房？
果然，她是怀恨在心的！
一众人：“……”
沽名钓誉，白眼狼，假仁假义，人面兽心，忘恩负义。
季琼见人一副悲痛欲绝，终于下定决心的模样，总算冷静下来，挥了下袖，广袖高举：“学生季琼答题。”
杜梧还没从人的痛快中回神，季琼已经出声，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亲爹对季某虽有生养之恩，但监院传授学问，教世间大道理，却是爹从未教过的。”
季瑞听懂了，他这是暗讽爹他对他不闻不问，他冷笑了下，到底是谁先伤爹的心的？
季琼垂头淡淡着：“救了亲爹，学生会欣喜若狂，但救了监院您，却是造福广大学子，而那些学子学有所出，又将造福于百姓，救一人而百人惠，学生不悔。”
“学生爹即是官员，想必是十分明白这个道理，绝对不会怪罪学生的！”
一众学子胃里直泛恶心，嘴角微抽，拍马屁也不是这么拍得！
这两个，简直了！
杜梧一张老脸脸皮抽了抽，这两个怎么这么果断？
“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位亲爹已经不在人世。”
季琼：“差不多。”
商从安：“差不多。”
所以，这种情况下，当然选择拍马屁，换前程。
杜梧：“行……行吧。”
杜梧走到桌前，执笔开写：“季琼，商从安，尊师重道，十分。”
底下一阵哗然，所以，这题果然应该拍马屁！只有救了他，他才给你过！
“枉顾孝道0分。”杜梧满意的摸了摸胡子。
商从安：“……”
季琼：“……”
季琼歉疚的看了眼跟班，如果不是让他冷静点，别当众对家里那位出言不逊，让人抓住把柄，这一个没准不会跟他选一样的。
“等离开后，我罩你！”
商从安苦着张脸，小弟你咋罩，去跟二殿下那帮侍卫的刀拼一下吗？
“小弟啊，回头记得给十两。”
既然结局如此，她就该收钱了。
季琼正要掏出自己信物来给人，闻言，愣了下：“小弟？难道不是你是本公子跟班吗？不是你该给我钱吗？我都打算免了你的跟班费的！”
商从安双眸大睁，歪了下脑袋：“我明明说的是，我带你啊！”
季琼脸色微黑：“我说的是，本公子带你过！”
两人嘴角微抽，齐齐着：“你那不是口误吗！”
商从安：“……”
季琼：“……”
两人默契的站的远了点，谁也不理谁，犹如两陌生人。大哥跟小弟，主子与跟班，此时此刻正式宣布关系破裂。
一旁旁观的吕绍，两边看了看，嘴角抽了抽，总算明白监院为什么动不动看着这两人名字发呆，老是执笔想直接抹掉两人名字。
附近的人瞄了眼这两个，对这两个强大的脑子懒得搭理，扭头扎进附近小团体。
“怎么办？这题还是无解啊！”
“远了亲爹，万一监院给你穿小鞋怎么办？”
“但选了监院，就得跟那两个为伍！”几人看了眼瞬间分道扬镳，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的两个人，齐齐忧伤了下。
“所以到底该怎么答？”有人拽回话题。
“这种时候，肯定是选亲爹啊！是个知恩图报的都知道！”有人道。
“但，你没看他们两个尊师重道十分吗！”
“而且，你就这么直接让那位监院去死，他不直接给你零分？那你还入不入了？”话题又绕了回去，这就是个死循环。
“真不知道你们婆婆妈妈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不就两条路吗？”那粗狂学子烦躁的摆了摆手，商从安闻声看了眼，就是那个之前抢他们工作的黝黑男子。
宋帆听到两条路，眉头一皱，不由自主的看向第二幅画，明明是三条岔路。
或许……
他看了眼那打算上前答题的，他得等人答完，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监院，学生马善厚，考虑好了。”
“嗯，你说说。”杜梧见终于又有人上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学生当然是选亲爹！”
“嗯，理由。”
底下一众人屏息凝神，等着第二种答案的对错。
“还需要什么理由？学生亲爹对学生有生养之恩，家里穷成那样，还供学生读书，学生不选他，难道还选您这个初次见面的吗？”他回答的单刀直入，毫无点婉转可言。
底下安静了，默默的看向这个实诚的，前头两个还知道粉饰下，虽然粉饰的有点小恶心，但好歹披了一层无奈的皮！
这一个，连掩饰都不掩饰下。
这跟直接叫这位监院自个一边安静去死有什么不同？
杜梧满意点了点头：“很孝顺的一孩子，孝道十分。”
众人惊了，这表情是给过的意思？
所以正确答案是选孝道？
他们不禁同情的看了眼那两个快速答题的，所以，拍马屁有啥用，人监院更重孝道！
就说吗，书院的监院怎么可能心胸狭隘！
“尊师重道负一分。”
底下：“……”
还……还能负？
一大片人默默哽咽了下，果然会给你穿小鞋！
宋帆嘴角微勾，跟他想的差不多，很有可能第三条路才是最正确的！
他继续观望。
“还有人没？”杜梧慈祥的笑着，视线如春风般温柔的扫过一众纠结万分的学子，就是一个个低着头，没人理他。
“你就不怕入不了？”
马善厚回答完后，立马被附近几个拽住。
马善厚向来敦厚，之前就被县学夫子说太实诚，才推荐他来这改改脾性，现在不过是回去：“怕啥？我又不想当京官，我只想回去当个父母官，之所以来这，是因为听说从这里出来的县城父母官那是能做实事，还最懂怎么改善贫瘠之地的。”
“入不了，我大不了回去。”
毫不在意的话一出，瞬间稳了部分学子的心，突然有多了十几个差不多的上前，答了一模一样的答案，不同点在于尊师重道那栏，没再出现负的。
或者有人选了商从安他们的答案，有那两个拍马屁的在前，他们回答起来顺了不少。
反正过不了，还可以去其它地方。
剩下的人见他们都闭眼瞎选，也跟着上了。
宋帆看得差不多，也差不多摸清这位监院要的什么答案，出列：“学生宋帆答题。”
杜梧点了点头。
“学生选第三条路！”坚定不移的声音响着。
剩下的人这才想起那幅画，那画了三条岔路！忽然一阵骚动，最后那点濒临崩溃的学子就跟溺水之人找到了浮木，眼巴巴的看着宋帆，看他怎么答。
“哦？你的第三条路准备怎么答？”杜梧眼眸微眯，不再笑嘻嘻的。
宋帆拱着手，不卑不亢：“学生会先救监院，然后终生替老父守墓，以赎学生不知生养恩的罪。”
剩余没答的学子眼睛一亮，对啊，还可以这样！
杜梧点了点头：“尊师重道十，孝道……”
宋帆紧张了下，手心冒汗，其余学子也紧张的望着，这决定了他们的答题方向，要是这个也不行，他们也要跟其他人一样乱答了。
“孝道五分。”略带沧桑的评分出来，仔细听，还能听到一大片松气的声音，死气沉沉的学子瞬间容光焕发。
宋帆嘲商从安递了个眼神，嘴角微勾，可却看到人毫不在意的在跟吕绍聊天，直把吕绍聊的面红耳赤。
宋帆抿了抿唇，不在看他。
季瑞是接下来答的，乖乖巧巧的人答的中规中矩，在父亲对他的教导之上着重笔墨，最后对着杜梧鞠了一恭，直言他没法救他，可在之后，他一定善待他的家人还有学子，并请父亲多多开学堂，广教学子。
也就是说，依旧选了第三条路。
杜梧面无表情的听完，最后摸了把胡子，最后视线扫过那些觉得自己答错了的现在正在懊恼的，幽幽开口：“现在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想要重新答的，可以再来。”
话音一落，那些选了救爹跟救监院的又冒了一堆出来，重新答题。
季琼看向商从安，他觉得他该重新答题，就见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向大门走去。
季琼惊了下，明知选了那两条路的可能都是错的，他这是不准备再答？
季琼看向冲他浅笑的季瑞，淡漠的也转身离开。
杜梧看着就剩二十多个死活不改答案的，揉了揉把腰：“好了，吕航来理下，你们回去睡个午觉，再来就好了。”
“监院辛苦了。”一帮觉得自己走上正确道路的，满脸喜庆，剩下二十多个，正好跟第一场被淘汰的人数差不多。
他们觉得他们可以安心，怎么也不可能把他们这一大批给刷下去。
吕航接过那张纸，低眸一扫，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尊师重道跟孝道外，其实还有一块计分的，那块才占大头。
选哪个答案从头到尾根本不重要。
他摇了摇头，到现在都没人发现，现在这场真正考的是什么东西。
商从安回到客栈，仰望客栈牌匾，刚刚那么硬气不改答案，但现在有点不敢迈进去。
后头，姬林逛完街回来，就看到人站在门口踟蹰不前：“站这干嘛，还不进去？”
姬林说完，大摇大摆率先进去，后头跟了个垂着脑袋的。
回房，姬林一张脸立马冷下来，后头这个的表情，告诉他，事情要不妙了！
“你可千万别告诉本宫，你被刷了。”
阴森森的声音屋内响起，商从安耿直脖子望向窗外。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说人话！”姬林心慌着。
商从安立马把考试过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说完偷瞄了下手握折扇，嘴角笑容僵硬的姬二殿下，往门口又挪了挪。
她固执着：“既然已经决定了这条路，那殿下就算打死小人，小人也不会改的。”
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给你重新选一遍。
姬林懵了下，实在搞不懂平常圆滑的人今天干嘛这么执拗？
姬林在听到“脸面”就是死活不肯改，选了肯定错误的答案时，就恨不得一脚踹飞他！
可看着人一副倔强模样，还在那给他玩宁死不屈，他就……
想拿刀宰了！
最后，他气呼呼的吃了一大碗面，自己火急火燎的往无涯堂赶，结果乌泱泱一群人，挤满了，全在等成绩。
他可以想象出待会出成绩时，人挤人的模样，他明明是皇子，这种事不该他去挤，但……他现在蠢蠢欲动，就等待会成绩一出，他立马挤进去。
原来这就是那些老父担心儿子考不上的焦虑心情。
可他觉得他现在都快成“脸面”他爷爷了！
结果现在孙子在屋内睡大觉，还一点都不急！
姬林咬了咬牙，他要是真被刷了，他一定先把那个宰了，然后自己自刎，他打死也不要回京被卓茹嘲讽！更打死也不要让父皇训斥他，让其他兄弟看笑话。
他现在毁不当初，没事惹卓茹做什么！
姬林等啊等，等啊等，越等越心凉，蹲到一旁角落，发丝微垂。
然后，一个时辰过去，他等的没脾气了，就是心脏还顽强的紧张跳着。
怎么还没出啊？
他焉了，双目无神的望着远方。
是死是活，给个痛快，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