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灯还亮着,赵杏衫和李清嘉正在外屋说着话。
谢长思将外衣都脱了,只穿着一件白衣就打算入睡了。他稍稍解开领子,低头勉勉强强看见肩上紫红紫红的印记,以及无时无刻都存在的钝痛感。
这种痛感他并不陌生,比这更严重的,他都受过。
在那个破旧乌黑的破屋子里,他被他的亲生父亲逼到墙边的角落,随后狠辣的鞭子甩了下来,打的他皮开肉绽,身上无一处完好。
一直到现在,他的身上都留着一道道狰狞丑陋的痕迹。
每日那个男人都会给他带些馊饭回来,逼着他像狗一样跪着舔食,不这样做等待他的又会是无穷尽的鞭打。
他的可不就像一条狗么?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合上中衣,抓着被褥躺下,随后默默的望着窗外。
挑水这活对他来说还算好的了,这具身子很弱,以前就算仅仅是被别人轻拍一下,手上也会出现道道红痕。
他慢慢闭上眼。
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并不真实。
前几天他还衣不蔽体,是个乞丐。这两天却真的因为一个女人,他的人生轨迹就变了。
那个女人并不是好惹的人物,他现在只能委曲求全,借着能在这修习的机会,提高自己的实力。
外屋的门开了,赵杏衫与李清嘉的对话截然而止,他们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说话。
过了一会,他听见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是那个叫春眠的人的声音。
他之所以能记得春眠,也是因为她是那个女人身边的人。
“这是魔尊让我送来的膏药,她说你不管怎么样也是她的弟子,怕你因为这点活就受伤了,别人会觉得她无能。”春眠在外轻声喊道。
谢长思心底是不信的,眼底满是戒备。但寄人篱下,他还是不得不站起身将门打开,在对上春眠的视线后微微低头,然后恭敬的接过她手中的药。
“谢师尊赐药。”他恭敬的说道,“春眠姐姐辛苦了。”
春眠见药送到了,又看见他这穿着中衣瘦弱的模样,也不知道魔尊为什么要收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做徒弟。
“那行,春眠这就退下了。”她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谢长思关上门,然后垂眸细细打量这手中的小瓷瓶,眼底一片冰冷。
他不信任何人,更何况是那个手段残忍的女人。
这药,他也不会用,即使再疼。
他慢吞吞的回到被窝,默默的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外屋的门再次被推开,一道脚步声传来。
赵杏衫和李清嘉急忙理好衣服,行了一礼。
“师尊。”
洛宁默默点点头,她这次来是专门看看这三个徒弟的。
之前在榻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既然收了徒弟那还是要当好这个师父,应该对他们表示出应有的关心。
但这份心思表面上她是不能表现出来的。
“这么晚了,你们在做什么?”她似是心情不好,也不正眼瞧两人,冷声问道。
赵杏衫微微垂头:“师尊,我在温习今日的功课以及心法。”
李清嘉也是答道:“我在钻研师尊今日教的剑法。”
她点了点头,这两个弟子还算勤学,她只需将原主所能教的倾心教诲即可。
洛宁看向赵杏衫:“近来风大,你们虽是修习之人,不是凡人之躯但也得注意着,要是感冒了,你们不仅要受病痛的折磨,我还要罚你们。”
“是。”
她垂眼,冷漠道:“你们那小师弟在哪?这么早就歇息了?”
赵杏衫以为师尊还要继续为难谢长思,一时有些不忍:“师弟他已早早入睡,大概是因为今日太过疲惫。”
她又问了句:“药上了吗?”
赵杏衫一愣,摇了摇头:“弟子不知。”
一旁的李清嘉微微有些失落,师尊她为何不同自己搭话?往日里她明明与他也算亲近。
洛宁面色一冷:“我明日可是要继续让他这般,他不上药,要是在那路上累的晕倒了,丢的不是本尊的脸?更何况那是我魔门里上好的伤药,他敢不识抬举?”
说完,也不管他们两人说什么,她直接迈步往里走去,然后推开门,与他正好对上视线。
她一眼就看到他放在一旁未曾动过的药,随即冷笑一声,然后将门关上。
门被她甩的极其用力,“砰”的一声,足以看出其人心底的震怒。
被隔绝在外的赵杏衫一时更加担心,依师尊这性子,小师弟怕是有苦头吃了。
李清嘉则是冷了脸色,一脸阴沉。
凭什么师尊对那新来的小师弟这般照顾,还关心他上不上药?
屋内。
谢长思默默地垂下眼,刚刚他在想事情并不知道她已经来了,这才毫无准备。
“药怎么不上?怎么?厌恶我?不愿用我的药?”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与他平视,一袭红衣衬得她的容颜格外娇艳。
难道是她表现得太让别人害怕了?还是说之前的事给他留下了阴影?可不上药怎么行呢,今天那些活也并不轻松,他想必很疼吧?
他抬眼与她对视,眼里满是歉意:“不是的,师尊。”
一股清香钻入他的鼻间,不像那些脂粉味,反而像是她身上熏香的味道。
她讥讽的一笑:“没有?”她的视线往下,然后落在他的手上,“这小瓷瓶的瓶口可是都没开封呢。”
他身子一僵,从她的话语里感受到危险的意味。
不仅如此,谢长思还从她的眼里看出些许杀意,这其中沉默的间隔她似乎正在衡量是否要夺了他的性命。
若是她真想杀了他......谢长思眸子一暗,就算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他死也要咬下她身上的肉。
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谢长思一改往常的沉默,小心翼翼的说道:“师尊,弟子知错了。”
洛宁冷眼看着他,狐狸眼微眯:“自己把衣服褪到肩膀处,我亲自给你上药。”
“我自己来吧,长思身体脏,我不能让师尊脏了手。”
“不行。”
他一怔,不可思议的看向她,见她的样子不像作假,他耻辱的闭上眼睛,乖乖将白色的中衣褪到肩膀处。
他一直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甚至有些人看他还会带着厌恶的眼神。
洛宁正直的看着他的伤口,却被那瓷白的肤色刺了眼,然后视线晌移。
他的脖子很长,如天鹅的脖颈一般。肩膀不算很宽,但是有着骨感美。由于他散着头发,不长不短的黑发垂落在肩后,白皙的皮肤散发着莹白的光,再加上他那副隐忍的表情,眼前的一切实在让人看着觉得荒唐。
现在要是有人推门而入,说不定也会误会这魔尊想对他的弟子行些不轨之事。
这样的长相,没有对等的实力,日后只会成为那些强者的玩物,被亵玩至死,她想。
洛宁嘲讽了一句:“你那是什么表情?难不成我还会对你感兴趣不成?我是不想你明日丢我的脸,不然谁管你疼不疼。”
她打开小瓷瓶,伸出食指往里转了一圈,随后食指上便出现玉白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清香。
肩膀处的疼痛稍微缓解了些,但擦药时还是会因触碰伤处带来阵痛,他默默的抿了抿唇,就像这疼痛并不存在一般。
别看谢长思似乎毫无防备的样子,他实际上全身紧绷,就如同惊弓之鸟,只要再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被刺激的露出自己的獠牙。
谢长思的睫羽颤动着,随后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温软的触感。
她的食指在他的肩膀处细细涂抹,这样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居然在认真的给他上药。
但他的身子依旧紧绷着,随时打算反击,因为......他不信她。
过了一会,药上好了。
她抬眼与他对视上:“几桶水弄成这样,娇滴滴的女子都比你能干几分,不过养着你也不是全无用处,你的命是我的,以后就是我的一条狗,我去哪你去哪,我要你杀谁,你便杀谁,胆敢违逆我,你的命我就收回。”
总算上好了药,按照药效,明天差不多就能好了。
谢长思勉强的笑了,一脸感激:“师尊,你对我真好,还给我上药,以前长思病了都没人管我。”
他在心底冷笑,但还是拉上衣服,将自己的身体遮的严严实实。
谢长思知道,就如她所说的,在她眼里他就是她的一条狗。
他不论在谁的眼里都是一条狗。
等离开后,在回去的路上洛宁呼了口气,然后拍了拍胸脯。说老实话,她这辈子都没这么能耐过,这戏演的是真的逼真,她心里都差点信了自己真是个女魔头了。
虽不知他为什么不上药,但好在她去了,不然明天他真有可能因为体力不支直接倒下,而以原主的人设,谢长思的结果不会好。
不过他也太瘦了些,她替他上药时,手指所过之处,更多的都是硬邦邦的骨头,没有任何多余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