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骁抬头看着他,半晌后缓缓点头,答应不再冲动。
把人送回家后,梁予辰回到自己家,纪潼一下把他拉进屋里:“怎么样?胖子没真去吧?!”
“没有。”他侧坐在桌前,嘴唇被风吹干,“我把他劝回去了。”
纪潼乖顺地坐到他身边,手扒着桌沿,眼神里有意外、有畏惧、有迷茫。
“哥,我没想到胖子真敢去。换成我……”
换成他,他不敢去。
他以为身边人跟他想的一样,没想到每个人都给他冲击,郑北北是,杨骁也是。
梁予辰心知他少不经事,公检法的事说出来就自带恐惧感、严肃性,吓着了也是难免的,便伸手揉他的头,半开玩笑:“看来他比你有勇气。”
少说了半句:“你是外强中干。”怕他听了生气。
纪潼却没听出弦外之音,忽然将秀气的下巴一点点凑过去,认真又忐忑地问:“我必须有勇气么?”
目光切切,问得很傻。
必须么?
有勇气当然是好事,但也许并不必须。
梁予辰微微怔忡,右手滑下去安抚似的摸他柔软的耳垂,想了一会儿才说:“没有也没关系,有哥哥在。”
这回答也傻,以为自己能保护纪潼一辈子。
—
后来的确如梁予辰所说,两天后季晴杨就回了家,杨骁是第一个冲去她家找她的人,也是唯一一个。
两人在只有一个姑娘家在的房子里聊了什么、哭了没有,这些外人一概不知,杨骁连纪潼也没告诉。
虽然如此,纪潼却可以肯定,杨骁与季晴杨建立了某种特殊的联系。说友情不像友情,说爱情不是爱情。
季晴杨父母缺席,亲戚也避之不及,杨骁坚决支持她接着念书,每天不怕麻烦地坐十多站地铁去季晴杨复读的高中等她下晚自习,手里还必定提着吃的。另外杨骁找他跟北北借了钱,给谁了不用问也知道。
复读班的人见到他们在一起无非议论纷纷,季晴杨显出了女孩的韧性。她不在乎,因为更大的议论压着这桩小议论,“绯闻”已经显得微不足道。杨骁更不在乎,他说议论他们的人跟那些称呼他胖子的人是同一波,这些人的话应该被当成一个屁,而屁是没有重量的。
纪潼听见就笑了,回家说给梁予辰听:“杨骁变成哲学家了,粗俗的哲学家!”
梁予辰不以为意,爱情本来就使人混乱,而哲学家都是混乱的,这一点往往相通。
寒假临近,学校里的功课自然繁重,毕竟大部分大学生的知识增长都是在考前一个月完成的。
纪潼又是其中的佼佼者,近两周他一直在泡图书馆跟通宵自习室,连走廊都能待到凌晨两点,跟梁予辰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少了。
后来考完必修两人回家,在院门口碰上面,一见就觉得好笑。纪潼自己的黑眼圈掉到下巴确实狼狈,没想到梁予辰也一副胡子没刮干净的模样,整个一流浪汉现形记。
“嘻嘻。”但纪潼心情似乎不错。
梁予辰抱臂观察他:“乐什么呢,考得不错?”
“那必须的。”纪潼将包直接甩到椅子上,整个人大喇喇躺倒在下铺,美滋滋拿出手机来,“两门专业课都是全班第一好吗?就你整天还怀疑我会挂科,没眼光。”
他赢了赌约。一边哼着歌一边滑动屏幕,眼珠子跟着手指动作上下移动。
“在看什么?”梁予辰坐在桌前将书拿出来一本本摆到架上,转头见他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嫌弃蹙眉,“擦擦你的口水。”
纪潼将屏幕转给他看:“新年限量款,好看吧?”
那小模样就像在说:我的妞,漂亮吧?
梁予辰失笑。其实不过是一双运动鞋,蓝白配色,一串英文名称下面紧跟着四位数的官方售价。
他问:“喜欢?”
“肯定啊。”纪潼将几张官网图翻来覆去地看,眼睛简直粘在上面下不来,“不过没戏,这都是超级难抢的款,人品爆发都不一定能中!”
梁予辰听不懂:“什么叫不一定能中?”
“就是中签啊,”纪潼一副都市偶遇老农民的表情,“现在炒鞋的人多,这些热门鞋都得抽签,不是你想买就能买。”
想想也是,到现在他这位哥哥还穿着那双山寨运动鞋呢,哪儿懂这些。
梁予辰听听果然就没了兴趣:“鞋是用来穿的,你已经一柜子运动鞋了,没必要再浪费钱。”
纪潼心说山寨鬼懂个屁,咱这叫弄潮儿。
吃晚饭的时候趁着胡艾华心情好,他又把照片翻出来给母亲大人看,脸颊在他妈胳膊上挨挨蹭蹭。
“妈……我亲爱的妈咪……”
胡艾华推又推不开,手又拿不了筷子,简直哭笑不得:“有屁快放!”
“你看这双鞋,有没有觉得特适合你儿子?”
“哎哟是么,我看看。”她故意装傻,拿过来端详片刻,“嗯,是挺适合我们予辰的。”
梁予辰端着碗置身事外,却又忍不住低头闷笑。
“妈妈妈,”纪潼招她回魂,“你要么再看看?不是你一肚子坏水的大儿子,是你玉树临风的小儿子!”
“玉树临风?”她艰难夹一筷子西红柿炒蛋送到嘴里,“哎哟那我可没这福,我只有脸皮很厚的小儿子。”
“妈妈……”纪潼两个字能拐十八道弯,手臂猛得打开抱住胡艾华,直接杵掉了旁边梁予辰的筷子,“喔妈妈,烛光里的妈妈。”
唱起来了。
梁予辰弯腰捡筷子,见纪潼整个人扑在他妈身上撒娇,腰上漏了一大截,顿时又蹙眉去拽。
纪潼头也不回地扒开他的手,心思还在他妈身上:“妈,我今年还没要生日礼物呢,要不就这双鞋吧。”
他是腊八生日,过阴历的。
梁予辰是第一次听说。
胡艾华却不肯依他,经他软磨硬泡也不松口:“潼潼,这东西不值那个钱。你都那么多鞋了,能不能换样要?”
往年她给儿子买过合作款,一双鞋好几千,从黄牛手里高价收的,所以行情门清儿。
说来说去反正就是不给买。
没多久纪潼就赌了气:“不买算了,我找我爸去,哪怕我一个配色要一双他都不犹豫!”
啪——!
胡艾华摔了筷子:“你敢?!”
她对这个无情无义的前夫恨之入骨,况且梁长磊也在桌上,只是一直没说话,叫他听见了怎么想?
“华华,消消气。”梁长磊适时出来打圆场,“孩子想要就买给他吧,多少钱我来出。”
“有你什么事?”胡艾华不让,“他要去找他爸就让他找去,不过就是有几个臭钱,天天到处显摆,养出来的儿子也跟他爸一个揍性,没良心的白眼狼!”
说着说着倒又伤了心,红着眼圈拍了她儿子脸颊一下,不重。
纪潼无端挨了这么一掌,气得耸然站起:“去就去!我不光去我还打车去坐飞机去!他是我爸我见他天经地义,他给我买东西我凭什么不能要?又不是没买过!”
胡艾华胸膛剧烈起伏,怒极反笑:“你爸给你买过什么?”
纪潼也憋着大喘气,头却扭过去不肯再讲。
梁家父子一边护着一个,不让他们母子再吵。
胡艾华却脑筋活络,一下想起前段时间儿子来得莫名其妙的苹果手机,咄咄逼问:“你这新手机是不是也是你爸买的?”
纪潼不说话了,直接默认。
“好啊你!翅膀跟我撒谎!还说是发奖学金自己买的!我让你骗我我让你骗我!”
说着就去拧他耳朵。
“胡姨有话好好说——”梁予辰急忙伸手拦着。
纪潼疼得哎哟两声,躲到他身后不敢伸头,手机死死藏在兜里生怕他妈生起气来将它摔个稀烂。
“没良心的!”
“小白眼狼!”
胡艾华气得头晕下手没轻重,翻来覆去就骂这么两句,发泄一通后由梁长磊搀进主卧。
纪潼也被骂得发昏,红着眼躲回他们兄弟俩的房间,伏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
安静的小屋里响起小动物的哭声,抽抽噎噎,肩膀还一耸一耸,隔一会儿脚就踢蹬一下。
“别哭了。”梁予辰站身后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安慰,“胡姨只是一时生气,明早起来就忘了。”
他从小盼着有娘教有娘管,这样的教训在他看来只是母爱,是他所羡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