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去年冬天那一晚一模一样的用词,只不过那时是玩笑此时却认真。
他只能说不会:“不管跟谁在一起我都是你哥。”
说完嘴间泛苦,跟谁在一起?拿话糊弄自己的心。
这话听到纪潼耳朵里,却等于间接承认打算找女朋友的事了。非但不觉得感动,反而前所未有的失望。
一时间他呼吸骤停,双腿被抽空了力气,扒着墙坐到冰凉的水泥台阶上:“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很好看?”
什么样的人值得他哥把一颗心交出去。
梁予辰说:“好看。”
他的弟弟当然好看。
“那性格呢,”纪潼管不住嘴,不依不饶非要问个明白,“性格怎么样?”
“一句两句说不清,别打听了。”这个问题他不肯回,怕答案听着可疑。
纪潼急得像自己找女朋友:“我想知道她够不够格做我嫂子,能不能对我妈好。”
变着法地胡说八道。
梁予辰说:“没影的事,也许我追不上。”
纪潼听出敷衍,揪住裤管的手发软,嘴却硬:“那是,你这么穷,人家姑娘不一定肯跟你。”
梁予辰平静道:“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
纪潼好话坏说:“要不你干脆别追了,省得丢人现眼。”
可半晌等不来回应。
他忍不住变本加厉:“真的,哥,要不算了。”
本想等一句肯定的回答,再不济骂一句他不懂事也行,没想到许久后却等来一句:“我想试试。”
楼道里没灯,万籁俱寂。
纪潼静静坐着,目光始终停在下面几节台阶上,数着有几粒尘。想阻止,却再也编不出理由,就只能抿着唇,任由心里乱哄哄吵闹着,连他自己也听不清。
或许刚刚又说到了他哥不爱听的,否则梁予辰怎么也不说话?
好一会儿,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一句压低的“吵醒你了?”
应该是席嘉程醒了。
梁予辰让纪潼挂电话:“不早了,睡吧,我室友也要睡了。”却不提他自己睡与不睡。
纪潼无计可施,不知他哥有没有生他的气,惴惴道:“哥,你跟我说句晚安。”
梁予辰微怔。又像在医院时执拗抱他一样,要他。
他说:“晚安。”随之将电话挂断。
纪潼听着忙音,月光下活动着发麻的双腿,心里像是后怕又像是预支未来的伤感,反复回味着这两个字,担心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这一晚分秒都难捱,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几次吵醒隔壁床的侯进,只能压低声音反复说对不起。到第二天清晨,比眼珠子还宽的黑眼圈挂在眼下,他整个人像被一边揍过一拳,疲惫得特别对称。
之后几天无论他怎么问,梁予辰都不肯告诉他那个姑娘叫什么、几年级、哪个专业。
纪潼问:“是北北么?”
梁予辰无奈:“她是妹妹。”
纪潼又冒着两兄弟双双被杨骁暗杀的风险问:“是季晴杨?”
简直穷途末路。
“你是打算把平城的女生全问一遍?”梁予辰皱眉,“有这时间就去背篇课文。”
纪潼不问了,他知道这是不肯说的意思。但他还有别的辙。
他想,梁予辰虽然不肯说,但总要跟人见面的吧。
周末他约梁予辰回家,梁予辰说晚上有事,让他先回去。
杨骁现在有家有室的不再与他胡闹,他就去求郑北北,让她陪自己一同打探打探未来嫂子究竟是为何人。
换了别人郑北北绝计不理这闲事,但对方是梁予辰,她就有了兴趣,当即答应跟纪潼走一趟。
她也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获得梁予辰的青睐。
两人天一擦黑就埋伏在研究生宿舍楼侧面,等梁予辰一出现便跟上去,打着出租跟踪公交车,弄得司机一度以为他们是什么犯罪分子,差点儿当场扭送公安局。
计费表蹦到五十块时,公交车到站了,两人也跟着喊停车,蹑手蹑脚下了车,一路尾随手提纸袋的梁予辰左拐右拐拐进了一条胡同里。
郑北北猫着腰杵他:“予辰哥提的是给你嫂子买的礼物?”
纪潼心里油盐酱醋茶顷刻间被嫂子二字推倒,没好气地道:“我哪知道,别说话了,免得他听见。”
郑北北被他怼完也不恼,闲闲看着他:“有火别冲我发。”
纪潼低着声:“我没火。”
“随你认不认。”她一副洞察一切的表情,“不过我觉得这事挺蹊跷。”
“哪儿蹊跷?”
“你不是说他还没追上么?”她说,“哪有没追上就带礼物上门的道理?又不是慰问困难户。”
纪潼紧绷神经不再回话,眼见梁予辰在一家四合院门口驻足,敲了门,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叔披着外套出来迎。
夜色浓,离得又远,两人谁也没看清那人的脸,对视一眼:都见家长了?
就此呆立在隔壁户的石狮子后良久。等郑北北再次转头,顿时吓了一跳。
纪潼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一张脸似要落泪。
其实还有一处她见不着,否则也该再吓一跳,那就是纪潼的心。
她推推纪潼:“怎么了?就这么不想让你哥交女朋友?”
纪潼点头,复又用力摇头:“不是,怎么可能。”
“那你这副表情做什么?”
“我替他高兴。”又一次口不对心。
郑北北话里有话:“不知道几年之后我妈嫁女儿有没有你这么高兴。”
他将难受强压回去,转头看墙,北遥胡同33号。那再往前,一定是35号。
郑北北瞧他神情,问:“你是不是在记门牌号?”
纪潼没说话。
她忽得严肃:“纪潼我认真劝你,予辰哥过得不容易,能恋爱更不容易,你最好别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在这里头横插一杠子,没意义。”
莫名其妙的占有欲?
纪潼诧异至极,本就糟烂的心更是受不住,再顾不上夜深人静,躲在石狮后同她嚷起来。
“他是我哥,我当然知道他不容易,需要你告诉?”
“还有,什么叫莫名其妙,哪儿来的占有欲?”
他记门牌号只是想事后打听打听这里住的是谁,顶多算是好奇,仅此而已。
郑北北却不还嘴,只看着他,莫名想到一个词:色厉内荏。
就这么赌气对视,他眼圈慢慢全红。
半晌后郑北北淡淡收回目光:“行了,不跟你吵,今晚这醋也够你喝一壶。”
第39章听话
两人在陌生胡同里闹了番不愉快,幸而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回到家,纪潼像只扎了孔的气球,无论如何也蓬勃不起来。
胡艾华特意为两兄弟做了夜宵,一听见动静就引颈喊道:“过来吃甜汤圆,馅儿里我和了菠萝。”
家里水果堆得吃不完,她想方设法在消化。迎出来一看,纪潼正在换鞋,没精打采的。
“你哥呢?”她问。
打开鞋柜,纪潼见到那双曾令两人大吵一架的球鞋,心里顿时更加不是滋味。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你俩没约着一起回来?”
纪潼急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凭什么他去哪儿我一定要知道?”说完摔门进屋。
砰一声惊着胡艾华,吃炮仗了?
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他又听见他妈在客厅给梁予辰打电话。
“儿子,晚上还回来吗?”
“汤圆吃吧,给你留了一碗。”
“不累,你妈我干这点儿活有什么累的,你回来路上小心骑车。”
“没骑那就打车,这么晚上了哪还有公交。你爸去外地了,我给你留门。”
经过一年多的相处,继母与继子关系已如亲母子一般。虽然梁予辰仍未开口叫妈,但胡艾华似乎很以他为骄傲,逢人便夸他聪明能干,为人稳重,有时纪潼听了都吃味。
晚上纪潼洗过澡躺进被中,没多久听见防盗门响,知道是梁予辰回来了。
脚步声沉稳,没有开灯,门缝下没光。片刻后卧室房门被推开,梁予辰摸黑走了进来。纪潼侧身背对着门的方向,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梁予辰没说话,人走到床边,脱衣服的动作几乎没有声音,脱完又到衣柜里拿了身衣服穿上,全程仍旧没有开灯,连台灯都没碰。
过了会儿后他又走出去,回来后一身沐浴露的薄荷味,上床时意外碰触到下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