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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了他爸一条:“就你朋友多?我自己可以。”

不知为什么,在国内的这半年他过得痛苦大大多过快乐,出了国反而有种骤然解脱的感觉,像是从内心深处挣脱了某个无形的牢笼,心中轻飘飘的棉花一样,甚至连亲爹极少有的疾言厉色都能用玩笑回应。

到了站,他用英文喊“停一下谢谢”,司机稳稳停在路边,等他拿全东西。走到门口车门没开,他回头对司机说谢谢,却发现司机趴在方向盘上歪头对他笑,他就又笑着说了次谢谢,再回过头,门还是不开。

他啊了一声,忽然想起忘了给小费,忙从口袋里掏出零钱递过去,司机这才按了按钮,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下了车,脸都发热。

来前查天气时他就发现,特纳州已经断断续续下了整整一周的雪。这会儿双脚踩在地上,他才发现积雪有多厚,没过脚掌还不止,靴子一半都淹在雪里。

他将背囊背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出去,好几次差点滑倒。眼前是一片白雪皑皑,矮屋、别墅、盖了雪顶的老橡树,竖在路边的一排邮箱里塞满了超市打折宣传单。

他觉得新奇。原来梁予辰选择的城市就是这里,长这样,质朴又静谧。

走到公交站后他在站牌前边跺脚边往手上呵气,忘了带手套,幸好没忘戴围巾。等车的间隙他开始思考一会儿见到梁予辰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说起来已经有整整一年没有见面,他连梁予辰有没有变模样都不清楚。哥哥如今是工作了的人,会不会有更正式的衣着跟发型,还抽烟吗?胃疼有没有好一点。

胡思乱想一旦开始就全然停不下来。

他又把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打开照自己。脸有点儿红,不知是冻的还是期待的,嘴唇干得起了皮,他赶紧掏出唇膏来抹了一点,抹的时候莫名耳尖发热。

做完这些车仍然不来。早听说这里的公交车难等,今天才知道原来竟是真的。

他渐渐搓起了手,没多久旁边却多了个人,长相是亚洲人长相,左右手各提了一大袋子超市买来的东西。

两人相视一眼,纪潼礼貌地笑了一下。对方却忽然很惊喜:“chese”

纪潼怔住:“yes”

眼前这个跟他一般大的男生眼睛生得极为好看,单眼皮,脸型也秀气,瓜子脸。

“我也是中国人!”对方的中文有些蹩脚,登时将两袋东西搁在地上,右手拉了拉帽檐,“你也是中国人,这个叫……他乡遇故知!”

纪潼先是被他生硬的五言诗逗笑,顺着他的动作,又注意到他戴的线织帽,心中忽觉异样。

总觉得格外熟悉,一时却说不上来。

他温和地点了点头:“是,都是中国人。我叫纪潼,你呢?”

男生张着嘴顿了一下,那神情就像是乍一下忘了自己的名字怎么读,片刻后才一下笑出来:“吴忧,无忧无虑的吴忧。”

第61章梦境难抵

“吴忧是我的中文名字,你也可以叫我的英文名nce。你有英文名吗?”

“没有,家人都叫我潼潼。”

吴忧重复了一遍“tongtong”,头一歪,做了个可爱多过搞怪的鬼脸。纪潼也喊他“吴忧”,两人相视而笑,他夸了一句:“无忧无虑,人如其名。真好听,谁帮你取的?”

只见吴忧眼珠微微转动:“我哥。”

他一时忘了邻居两个字怎么说,干脆就说是他哥,反正梁予辰确实比他大,说哥哥无伤大雅。

纪潼却想,一般名字都由爸爸妈妈取,怎么他偏冒出个哥哥?也许是他出生时大哥已成年,因此就由大哥来取,倒也说得过去,便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吴忧天生热情,见他孤身一人到这个并非热门旅游地的城市来,忍不住好奇:“你是来旅游的吗?”

“不是,”背囊有点沉,纪潼用两根大拇指垫在背带与肩膀之间,好轻松一些,“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纪潼张嘴想说“我哥”,还没出声,先腼腆一笑,垂眸道:“朋友。”

如今倒盼着梁予辰不止是他哥哥了。

吴忧问他坐哪路车,他便把路线找出来告诉对方,没想到两人竟然同路。

如果说都有个哥哥还是牵强的巧合,去同一站这就是实实在在的缘分,连纪潼都有些诧异,真有种他络新词了。

二十分钟后在同一站下车,纪潼开始原地打转找自己要去的公寓。

吴忧问:“你接下来要去哪儿?”

纪潼正好想问他,便报出了公寓的名字。

“我也住那儿!”吴忧激动不已,“无巧不成书!”

不知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词。

纪潼却愣了一下,怎么又是一样的。

没等他想通吴忧就领着他往一公里外的那幢老派公寓走,边走边高兴地跳跃,完完全全将他当成了上帝赐给自己的新朋友,还是个中国人。

他说:“你知道吗,我觉得你的名字很熟悉。”

其实他指的是小名tongtong,似乎在哪里听过。

纪潼见他一蹦一蹦的倒着走在人行道的雪中,怕他有危险,主动帮他拎了一袋子东西,“我的名字很大众。”

“那我的大不大众?”

“不大众也不小众,但是好听。”

两人就这样聊着笑着。

“就是这里啦。”

走到公寓跟前,吴忧向他做了个展示的动作。纪潼抬头一看,怎么才四层?看样子里面根本住不了几户人,哥哥是中国人,眼前的吴忧虽然中文说得不流利,但也是中国人,难道这公寓专收留中国人?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极可能相识。

他想了想,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梁予辰的人?”

吴忧一愣,忙不迭点头:“当然!他就是我说的哥哥!”

“哥哥?”纪潼霎时变了脸色。

“对啊,”吴忧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我的名字就是他取的。”

话音刚落,纪潼手一软,购物袋骤然掉地,里头的几颗土豆跟洋葱扑出去窝到雪里,吴忧立马蹲下去捡。

他回过神来自觉失态,急忙也跟着蹲下。

雪很凉很冰,土豆个头不大,从雪里捡出来握在手里像冰块,从手掌一直冷到心上。

“你也认识他?”吴忧一边把东西收进袋子里一边问,“你是来找他的?”

“我……”

纪潼的背囊底部蹭了一层雪,站起身来被吴忧看见了,便上前帮他拍。

“你认识他?”吴忧又问。

纪潼后背被人拍着,慢慢嗯了一声:“我是来找他的。”

“我们俩很close,我带你去找他。”吴忧朝他笑,笑完又故意开玩笑,“等等,你是他的朋友吧,不是他的仇人吧?”

这个close指的当然不是距离,纪潼一张脸渐渐失了血色,点头又摇头,“不,我是他的朋友。”

吴忧见他脸色不对劲,问:“你是不是冷?我们快进去,家里有暖气。”

他在前面领路,纪潼跟在后面,每上一层台阶,心就跳得更快了一级。

出发前以为会有种种不顺利,没想到落地不到三小时就已经找到这里来了,而且是由这样一位特殊的“朋友”领路。

是不是再往上走几阶,抬手扣几下门,梁予辰就会像从前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那自己该以什么表情面对他?

快到顶层时吴忧从羽绒服口袋掏钥匙,语气平常地对他讲:“予辰现在不在,上班去了,你是要在他家等还是在我家等?”

说完停在两扇门中间,回头冲他摇了摇手里的钥匙串,风铃一样叮叮当当,“我有他的钥匙。”

原来哥哥不在,白白开心,又白白担心。

纪潼微仰着头,一瞬间有些怔忡。他发现吴忧虽然是单眼皮,笑起来却很好看,弯弯的眉眼,几分慧黠几分灵动,像只捕到鱼的小猫。

原来梁予辰喜欢的是这种类型。他忽然很想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类型。

“嗯?”见他迟迟不开口,吴忧又朝他摇了摇钥匙。

纪潼恍然间回神,明白自己贸贸然闯进哥哥家里去很可能会引得他不高兴,便跟着吴忧去了另一边。

打开门,公寓的结构跟国内相比最大区别是厨房跟客厅相连,大约也是因为想让小户型的空间看起来更开阔。吴忧给他拿了双拖鞋,说:“家里没有多余的鞋,你穿予辰穿过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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