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潼放心不下,拿手去贴杯壁:“凉得好快,我再去加点热的。”
还未来得及转身就听见梁予辰问:“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做这些事?”
纪潼怔忡:“哪些事?”
“照顾别人的事。”
从前他这个弟弟骄纵任性,不要说帮人倒水,就连说句软话也要人哄。
纪潼心酸难抑,说:“从前你照顾我,现在我照顾你。”
说完走了出去。
等他再回来,却见梁予辰衣衫未减,人靠坐在床头弓背摁着胃。他立刻上前:“哥,怎么了?难受吗?”
只见梁予辰额头一层冷汗,嘴唇都有些发白,却仍伸手去够抽屉。他即刻代劳:“是不是要拿药?我帮你找。”
抽屉就是那个装了安全套的抽屉,纪潼从里面翻出一盒写着英文胃药字样的扁盒,打开一看,里头两板药竟吃得一粒不剩,慌张地抬头问:“没了,只有这一盒吗?”
“记不清了。”
抽屉里有什么梁予辰并不清楚,但纪潼现在顾不上想这些。他从里面翻出一盒差不多的药来,连忙让哥哥就水喝下去,接着在床边守着寸步不离。
梁予辰胃里难受,半阖着眼,鼻间呼吸仍然有红酒味道。纪潼忙进忙出又是添温水又是拿毛巾,末了回到床边。
见衬衫扣子扣得紧,怕他不舒服,犹豫了一下伸手去帮他解。
谁知手却被人倏地捉住,梁予辰睁开眼看着他,眼眸中似是有疑,显然希望他解释些什么。
纪潼脸登时绯红:“帮你解扣子,能舒服点儿。”
梁予辰慢慢松开他的手:“你不用围着我转,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去洗澡吧。”
嗓音很沙哑,说话间不仅有酒气,还有漱口水的薄荷气。
纪潼不放心:“你今晚还要去找吴忧吗?注意身体……”
说的时候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他只希望哥哥能注意身体,跟谁在一起、做什么都要健健康康的,这样他回国以后也能放心。
梁予辰抬眸淡淡看着他,半晌没说话,然后问:“想好明天去哪儿玩没有。”
“还没有。”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出去玩。
“养好病早点儿回国。”
纪潼安静地帮他解扣子,解完才起身:“我去看看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有点儿饿了。”
“潼潼。”梁予辰叫住他。
这是重逢后梁予辰第一次叫他潼潼。
纪潼怕控制不住表情,背对他没敢转身:“怎么了?你吃不吃。”
“早点儿回去吧,你父母应该很着急。”
纪建滨一天几个电话,通通被纪潼忽略了,只发短信报平安。
自己不走,自然有不走的理由。
他无声地做了个深呼吸,转身坐回床边,先是看了梁予辰一会儿,然后将头低下去,慢慢伏在梁予辰胸膛上,赌的是梁予辰不会推开他。
他听着心跳说:“哥,我什么时候走能不能让我自己决定?”
活了这二十二年好像从未像现在这样不愿意让别人替自己决定。
梁予辰的胸膛托着他,身体和心都觉得沉。其实他们前一晚已解开大半心结,之所以回不到从前,无非因为物是人非,并非只因误会。但纪潼既然希望能自己说了算,他没有理由不同意。
不说话即是默许。
纪潼心口微热,两只手不敢乱动,只能从左右揪住梁予辰腰后的枕头。
“哥,你在想什么?”
他觉得哥哥在想事情。
梁予辰胸腔微震:“在想你既然现在会找来,当初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搬出去,还郑重其事地许了个愿望。”
纪潼浑身一僵,明白话里所指,刚刚才有的一丝笑容就此消失。
“其实这个问题我想过问你,不过当时联系不上你,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当时的愿望许得冲动,联系断得更冲动。他伏在哥哥身上不敢抬头,半晌才说:“我当时只想快刀斩乱麻。”
这是他那时真实的想法。
梁予辰说:“我想也是,是我把你逼得太紧。事后我很后悔,如果当时多给你一些耐心,可能结果就会不同。你说是不是。”
纪潼从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呆了几秒,听出话里的遗憾和毫无保留。
“其实我那个时候想法很简单。我觉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哪怕你一开始反感,时间长了我这个人在你心里多多少少会有个位置。”
“没想到我们的关系跟我预想的不一样,经常反复。有的时候我有九成把握你很在乎我,有的时候你又让我觉得自己在你心里一文不值。后来我就变得很急躁,怕你长不大,又怕你眨眼工夫就长大了,什么都懂了更不会接受我。总之开始患得患失。”
纪潼身体微微发抖。梁予辰揉了揉他的发顶,像安慰他,也像安慰自己。
“那种状态的我,说实话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所以最后你生日愿望是让我走,我知道你有你的道理。我走了,也是保留自己的一点儿尊严。”
“今晚我把这些话都跟你说清楚,是想让你知道我离开有你的原因也有我自己的原因,你不需要觉得对不起我。”
梁予辰早在这一年里想明白,与其说他走是为了纪潼,不如说他走是为了救赎自己。倘若一段感情让你迷失自我,那它就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他今晚话说分明,卸下心中大石。否则走到天涯海角,还是一样无法振作感情。
纪潼呢?纪潼在这一年里想梁予辰,想听梁予辰的心里话,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辞而别,所有想知道的事刚才那番话通通给了答案。
刑满释放,站在高墙之外望天,一时间却不知所措。
事情发生了,没有谁对谁错。
他不知道梁予辰跟他说这些话是想回到从前还是想就此向前,但他自己心里也憋着许多话,假如不计后果,那今晚总该说了。
“哥,”他从哥哥身上仰起头,目光切切,“真想时光倒流,真想回到那个时候,让你再多等我一段时间。”
那他们就不会如此蹉跎岁月。
第65章紧张你
这一晚梁予辰与纪潼说尽心头所有积压的话,只差最后一句。
第二天一大早纪潼又早早起床,撑着还没好透的身体给四个人做早饭,吃完了央求吴忧带他去超市一趟。
他想去买小米。
大型超市倒不算特别远,只是他们俩一没车二没钱,去那个地方干什么?
吴忧心直口快,犹豫道:“啊?又要打车……”
纪潼感觉挺抱歉的,匆忙打补丁:“车钱我来付。”这点钱他还有。
吴忧又忍不住解释:“钱不多,主要是很浪费,其实可以等予辰下班了再带我们去?”
纪潼轻声说:“不好意思麻烦他。”
“你是他弟弟,他人又那么好,怎么会嫌麻烦?”吴忧笑他想太多,“我跟他说一声就行了。”
他没办法,只能在家里静静等着。
其实来这儿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见梁予辰,因此什么景点什么公园他原本就不感兴趣,现在病了更不想去。
外面花树美景虽多,倒不如梁予辰生活的这一间公寓有吸引力。
昨天过得匆忙,没时间仔细打量,今天既然闲下来了,他就想好好地看看这里,顺便帮哥哥做一做清洁。
不过严格说来他也不太会,在家的时候帮妈妈擦花瓶还险些摔碎几个,根本就是个帮倒忙的。但实践经验虽少,见倒是见过不少。
梁予辰的房子布置简单,有什么东西基本是一览无余。很快他就在角落找到了吸尘器跟夹板拖,先依葫芦画瓢把这个家各个角落全吸了一遍,连窗帘沙发也没放过,然后又来来回回拖了两遍,忙得满身大汗,还好东西一件也没碰坏。
收拾到卧室时该归置抽屉,他原本不想打开,耐不住好奇,终于还是拉开看了看。
里头有梁予辰顺手攒下来的鬼画符口译笔记,还有一些琐碎普通的票据本、支票夹、名片盒等等,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戒指,戒指是多出来的物件,本不该属于这里。
纪潼打开丝绒盒,拿手中的干净布将戒指里里外外擦拭一遍,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目光流连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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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梁予辰还在许教授租的办公室里上班,教授开玩笑,说他是“打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