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窗帘半拉,落日余晖钻进卧室,斜斜的在木地板上投下暖黄色的光影,给冷色调的卧室添了几分脉脉温情。
空调开着中档,室内温度刚刚好。
时怀瑾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右手露在被子外,手背青色的血管明显,上面插着针。
安之跪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枕着手趴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时怀瑾。
家庭医生来过,给他量了体温,输了液,可他还是昏睡不醒。
男人闭着眼睛,那双漂亮的眸子被掩藏,气场便弱了几分,也平易近人的几分。
他呼吸声很重,眉头紧皱着,好像就连睡,都睡得不是很安稳。
安之盯着时怀瑾的眼睛看了许久,他长翘的睫毛在眼皮下方留下一层浅浅的暗影,衬得他眼底的那圈黑色愈发浓重。
安之下意识伸手想触碰,男人呼出的热气喷在手心,有点烫人,她像触电似的,立刻将手缩了回来,双手紧紧握着,抠紧了手心。
“出去。”
“安之,守好你的心。”
他明明闭着眼睛一动未动,安之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经过记忆的过滤,声音比平时还要冷漠几分。
每重复一次,心中的难过就加重几分。
安之吸了下鼻子,仰头看着天花板,强忍下眼泪,而后平静了下情绪,用手指触了触下时怀瑾的额头和脖颈。
冰凉的指尖刚触碰到他的皮肤,热意便瞬间传了过来。
温度似乎比刚刚还要高上一点。
但医生说过,这是正常现象。
安之收回手,按照医生的吩咐,拿下了时怀瑾额头上的毛巾,重新换了条冷毛巾。
然后轻轻掀开了他的被子,一颗一颗解开他睡衣的扣子,拿过桌上的酒精,给他降温。
医生说时怀瑾是劳累过度,休息太少,身体抵抗力变差,然后还受了凉,这才会发烧。
所有人都当这只是一场普通的感冒发烧,可只有安之知道,时怀瑾变成这样都是因为她。
他这段时间要忙自己的工作,又要忙她的事,而她还总是在烦他,让他休息不好。
“我以后不会再烦你了,我们就和以前一样。”
“协议上怎么写的,我就怎么做。”
守规矩,不逾矩,不会再为难你,也不会再去奢望不该有的东西。
安之低着头,一边给时怀瑾擦拭酒精,一边小声说着。
越说越难过,她又想哭了。
明明她以前一点都不爱哭。
……
时怀瑾脑子昏昏沉沉,浑身发烫,很热。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在身上游移,很舒服,于是一直紧皱的眉头稍缓了些许。
可耳边一直有人小声念叨着什么,字句间表达的意思让他很烦躁。
他很想睁开眼睛让她闭嘴,可又睁不开。
脑中还算清醒,可身体却像是被什么压在了床上,眼皮上覆着一层很沉重的东西,睁不开,看不见。
感觉像是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次高烧。
……
擦完酒精后,安之又仔细的将时怀瑾的衣服系好,给他盖上了被子,继续趴在床边看着床上昏睡的男人。
回忆一幕幕在眼前闪过,明明认识的时间不长,可记忆却很长。
也许等他醒来之后,她连这样安静看他的机会也没有了……
安之想得太认真,于是就连门被推开了也不知道。
时卿站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敲了下门,抬脚走了进卧室,柔声道:“之之啊,下去吃饭吧。”
安之闻声抬头,看向时卿,“小姑,这都好几个小时了,他为什么还不醒啊。”
“温度也一点没降。”
时卿摇摇头,在安之身边站定,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安之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没事的。”
“阿瑾母亲离开的那天,阿瑾发了一场高烧,昏睡好了几天。”
“从那之后,只要发烧,他都要昏睡上两三天,醒来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着,时卿转头看向时怀瑾,眼中带着淡淡的心疼。
“也是从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阿瑾有夜盲症。”
很严重的先天进行性夜盲。
而他们时家没有夜盲症的基因,所以,这是时怀瑾母亲留给他的。
母亲?
安之愣了一下,耳边突然响起那天在咖啡厅他们离开时,楚知意说的最后一句话:
“时怀瑾,我之前在香榭丽舍大道见过你的母亲,她还抱着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叫她,‘妈妈’。”
安之连忙将手从床上放下,抓住了时卿的衣摆,问道:“那阿瑾妈妈知道吗?”
时卿浅笑着摇摇头。
这是时怀瑾自己的事,她能提几句,却并不方便多说。
“这些事,让阿瑾以后告诉你吧。”时卿收回视线,偏头看了眼窗外的光景。
夕阳已落尽,霞光消失在天际,光线昏暗,夜幕已然来临。
“之之啊,都快七点了,你跟小姑下去吃点东西好吗?”
安之摇摇头,转身继续趴在床上,看着时怀瑾,抿了抿唇道:“我不想吃。”
“之之……”
“小姑,我没胃口。”
安之态度很坚持。
时卿对她没办法,只能妥协,“那好吧,你如果饿了的话跟我说,小姑帮你端上来。”
“好。”安之点点头,“谢谢小姑。”
看着一心一意守着时怀瑾的安之,时卿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门。
等在门边的老爷子见时卿出来,连忙探出头往时卿身后看。
时卿朝他摇头,“爸,别看了,之之说她不想吃。”
时老爷子眉头一皱,拐杖在地上点了两下,沉声道,“这不吃东西怎么行?”
“这臭小子怎么睡着了,还欺负我的乖孙媳妇儿!”
时卿:“……”
……
时怀瑾昏睡了很久,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深夜。
窗帘紧闭着,卧室内还亮着灯,时怀瑾缓缓睁开了眼,一动,额头上的毛巾滑了下来,掉到旁边的枕头上。
水汽快速晕开,染湿了枕套。
时怀瑾微眯了眯眼,愣神了片刻,而后才拿起湿毛巾扔到一边的床头柜上。
眼角余光无意中扫到床边的一小团,他的目光一滞,半撑着床面起身,看向趴在床边睡着了的女人。
女人披着一条薄毯,长发随意的披散着,微微凌乱。
侧着脸,下巴贴在交叠的手背上,视线的方向,正对着他刚刚躺着的位置。
她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眉头微微皱着,看着睡得并不是很安稳。
灯下看着很是苍白。
她看了多久?
昏睡的两天里,时怀瑾并不是一点感觉没有,意识朦朦胧胧,她说的话,他听进去了不少。
安之一直守在自己床边,没人的时候,她说了很多遍对不起,还说以后一定会乖乖的,不会再烦他。
一直在重复,好像在催眠她自己。
小姑他们叫她下去吃东西,她六次有五次说不去,还有一次是因为要给他倒水才下楼。
最后小姑没办法,只好把吃的端上来。
也不知道她吃没吃。
明明是最拒绝不了食物的人,却一次两次的说自己没胃口。
想到这儿,时怀瑾喉头涌上一阵涩意,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将安之抱起。
他尽量将动作放得很轻,可还是将本就睡得不是很熟的安之吵醒。
安之半睁开眼看了时怀瑾一眼,而后伸长脖子靠近他,用额头贴了下他的额头。
温热的呼吸交缠着,时怀瑾动作一顿,不敢动。
安之仔细的感受了半晌才离开,“嗯,好像不烫了。”
“阿瑾,渴吗?”她的声音有点含糊不清,问完,她又自己回答:“水冷了,我下去给你倒。“
安之双手挣扎着,想强打起精神,努力睁开眼睛,可极度的疲惫让她很快又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的迷糊模样有点可爱。
怎么这么傻?
时怀瑾暗叹一声,心中漫上心疼。
他将安之放在床上,给盖上被子,轻轻在她背上拍着,“我不渴。”
“乖,睡吧。”
太久没说话,喉咙干涩,时怀瑾不适地抬手捏了捏嗓子,而后在安之身边躺下,抬手搭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着。
他没哄过小宝宝,这个哄人入睡的动作,还是很多年前何风眠教他的。
有些习惯和动作不曾刻意去记,可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刻在了骨子里。
安之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渐渐变得轻柔有规律,睡了两天的时怀瑾此刻没有一丝睡意,就这么侧躺在床上,偏着头一直看着安之的睡颜。
本就是一直乖乖巧巧的小美人,在沉睡十分更是乖巧地不行,像个睡美人。
他错了,在某一方面,安之的境遇的确很像何风眠,都是在最无助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愿意帮助她的人,于是下意识的依赖。
但安之没有何风眠聪明。
安之很傻。
收回思绪,时怀瑾轻叹了一声,将人拥入怀中,低头在她额心印下轻吻。
“睡吧,我的睡美人儿。”
“等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变好的。”
他是在对熟睡的安之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
清晨,白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涌入。
卧室内,安安静静。
安之突然重重的抖了一下,在睡梦中被吓醒。
她猛然睁开眼,入目,是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光。
灯,亮了一宿。
察觉到有些不对,安之偏头看了看,看到一张和自己无比靠近的脸。
她昨晚自己爬上床睡了?
那她是不是又影响时怀瑾休息了?
安之先是一愣,而后立刻爬下了床,连拖鞋没穿准备往外走。
可才刚跨出一步,手就被拽住。
“你去哪?”
时怀瑾的声音格外低哑,但手上的温度是正常的。
他已经退烧了,那她也应该离开了。
安之低着头,手挣了挣没挣开,她用力咬了下嘴唇,一字一顿道:“出去。”
闻言,时怀瑾勾了勾嘴唇,无奈一笑,把安之的手抓地更紧了,不让她走。
风水轮流转,现在主动说要出去的人是安之,挽留的人变成了他。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喉头一阵发痒,时怀瑾忍不住咳了两下。
安之终于回头看向他,认真道:“时怀瑾,我仔细想过了。”
“我尊重你的想法,以后不会再为难你了,我会做好该做的事,不会再想别的。”
对上她挣扎的目光,时怀瑾挑了下眉,突然收紧手往后一拽。
没料到时怀瑾会突然用力,安之猝不及防地往床上一倒。
好在她反应迅速,用手撑着床面,这才没压到时怀瑾的身上。
“你确定?”
沙哑的声音落在耳边,安之手一软,抬头看去,对上时怀瑾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微微一怔。
他漂亮的眸子深邃,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很轻易的就能把自己吸进去。
越看,越移不开眼,安之暗暗怪自己不争气。
可有什么办法,她就是喜欢啊。
喜欢他的好,也无条件接受他的坏。
压抑了好几天的委屈突然涌了上来。
安之低下头不看他,用力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颇有些自暴自弃,“不确定。”
“但我会努力……”
声音嘎然而止,消失在她微张的唇里。
下巴上覆上温热,她被迫抬头,不得不和时怀瑾对视。
本来放在她脖子上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了她的下巴处,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来回摩擦,有些痒。
时怀瑾的视线在安之的脸上逡巡着,没放过一丝一毫,最后定定地落在她的眼睛上,缓缓启唇:
“安之,我的世界是一个封闭的圈,若是我打开放你进来,你就再也出不去了。”
“你懂吗?”
就算想出去,他也会把她牢牢的锁在里面。
“懂。”安之迟疑的点了点头。
下巴处的手再次回到了她的后颈处,在最娇嫩的那一块肌肤上游移,似是爱不释手。
“那你还要进来吗?”
喉咙的痒意压不住,时怀瑾问完,转开头轻咳了两声。
安之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下一秒,她放开了撑在床上的手,抱住了时怀瑾的头,使力将他的头强行转了回来,而后低下头在他唇上快速啄了一下。
唇上柔软的触感一瞬而逝,快到时怀瑾来不及反应。
安之抱着时怀瑾的脖子笑,隔着被子密密实实地压在他的身体上方,眼睛微微发红。
“他们说,吻一下,感冒就会转移。”
时怀瑾顿时失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目光落在她粉粉嫩嫩的心型唇上,一个他很久之前就想占领的地方。
“刚刚的不算吻,这才是。”
音落,他骤然扣住安之的脖子往下压,仰头吻住了她的粉唇,细细碎碎地咬着,辗转研磨,扣在她后腰的手不断收紧,无意识地来回逡巡。
心跳得飞快,像是要蹦出来,浑身发软,唇也变得不是自己的。
安之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微颤,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时怀瑾的衣襟,不知所措地任他为所欲为……
唇往右挪了几分,低沉暧昧的声音落在耳畔,富有磁性,充满诱惑,“乖,放松点。”
“张开,我教你。”
……
太阳上移,光线又强了几分,可都被窗帘挡在了外面。
只有几缕调皮的光线从缝隙钻了进来,从最右边慢慢往左移,落在床尾一大一小的两只脚上。
小的那只小脚丫蜷缩着,紧紧抠着薄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