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想到天道竟真的察觉到他的意图。
季然忘记该怎么呼吸愣在原地,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黑玉在一点点升温,在手心中变得温热。
景逸紧紧抱住他,像是差点丢失的珍宝,手臂的力量不断传来:“师尊......刚刚就差一点......”
心有余悸的声音在季然耳中如同隔世,他忍不住回抱住景逸,摸摸他早已被雨打湿的头发,小声在耳边安慰。
他们在雨中相拥,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彼此。
楚嫣和赵右乾满眼的诧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礼貌性后退一小步,将空间留给二人。
他们想提醒还站在原地的季如枫,想了想又沉默下来没有说话,无论在哪个角度,他们都没有理由去提醒。
季如枫到底是过来人,活了几百年早便领教过世间情爱,从二人紧紧相拥的动作与旁若无人只有彼此的眼神中,早已看出两人的关系。
心中只有一瞬的怒火,下一秒却像是被这瓢泼大雨浇灭。
只几秒的时间,他想了很多。
开始时恼怒是因季然竟爱上自己的徒弟,还是个男人,师徒恋本就颇受人们所不齿,若是人知道两人还有龙阳之好,背后不知怎么说他们。
可一瞬间,他却又想开了。
他恼怒的原因之本无非因为季然是自己侄子,爱之深责之切,换做其他与自己无血缘关系的人或是陌生人,他可能只会道一句:“未来会面对许多坎坷或冷眼,你们要携手并进。”
连陌生人都能获得这样的宽容,季如枫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将这份宽容给他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呢?
师徒也罢,男人和男人也罢,侄子能找到自己喜欢,又满眼都是自己的人,这是何其之幸,有些人终其一生还只是趋之若鹜,浑浑噩噩与常人一般度过自己的一生,到临死前也没有找到所爱之人,他该为此高兴。
“师尊,终于结束了!”景逸松开季然,二人鼻尖间只有一指的距离,眼中都是对方。
季然表情突变,抬起头望了眼依然阴云密布的天空,雨水打进眼睛里有些刺痛,他下意识眯了眯眼,语气沉重:“不,还没结束。”
他原本压根就没想帮它杀掉昭宁,而是想让昭宁反水与他为伍,除掉天道。
可天道贸然出手,打断他所有计划,还葬送了昭宁的命。
天道的目的阴差阳错达成,他再没有利用价值。
至于景逸,天道的规则里,世界必须有世界男主和反派,以天道的处事习惯会再找一个新的世界男主接替昭宁的位置,下发任务,再一步步逼迫景逸,甚至是诛杀。
他们和天道现在已经是完全对立的关系,只有一方能够存活,哪怕他们不动手,天道也会主动出击。
他握紧手中的黑玉,不顾那黑玉已经变得烫手。
就差一点......
天道的雷来得太快,昭宁只告诉他能够用这块黑玉除掉天道,却没有告知方法。
自昭宁被雷劈中,天空只是阴沉沉一片,没有再出现一声雷声,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所有人心里都惴惴不安。
天道必定是在孕育着什么大动作。
方才与昭宁对战时季然故意没有用处全部内力,骗取天道不少的力量,刚刚那几番雷声大概也要消耗天道不少的精力,现在十有八九是在恢复中。
他紧蹙着眉毛看着手中的黑玉,玉身已经烫到无法握住,只能攥着悬挂在玉下的流苏。
“这是......”赵右乾忽然瞥见季然手中的黑玉,专注地盯着,不知不觉走上前伸手摸上去,指尖触碰到玉身时被上面滚烫的温度灼到,飞速收了回来。
“赵长老见过?”季然心中燃起希望。
赵右乾仔细盯了一会儿:“是,几年前我在禁室中看到一本书中的图,很像,只是时隔久远,我不记得是哪本书,也想不起来内容,只记得的确见过。”
他的表情不像是在撒谎,况且黑玉在这个世界几乎见不到,有相似玉的可能性太小。
“走!”季然先拉上景逸小跑起来。
赵右乾在身后对季然招手:“诶,你去哪?”
“禁室!”
——
面对几米高的书,这次两人都没有上次来时的从容,也没有寻找方向,不知从哪里下手,只能胡乱翻看目录,祈求有好运能够翻到。
季然和景逸各翻一边,禁室中空间狭小就没有叫其他人进来帮忙。
多本珍藏古籍被不留情面地丢在地上,都是被两人翻找过确认没有黑玉有关信息的。
“轰隆——”
雷声再次响起,震得整个禁室都跟着颤了颤,几本书从高高的书架上被震落下来,景逸去捡起那几本书。
季然这边还在翻找着,已经翻了几十本,都要失去耐心。
雷声出现预示着天道力量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们再找不到那本书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师尊。”景逸的声音平静又显得些许寂寥。
季然找书找得心烦意乱,没有注意到太多细节,只是应了声,问有什么事。
“师尊为什么想除掉天道?”
季然听到此话,回头看了景逸一眼,只是景逸背对着他,他无法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他将手中查找过的书扔下,从书架上又抽出一本,边说:“世界自有运行规则,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各有各的活法,不应该由天道主张。”
“而且......”他犹豫了一下。
景逸没有动,继续背对着他问:“而且什么?”
“而且不除掉天道,它便会除掉我。”还有我们。
景逸没再吭声,手指捏住的那页书页变得褶皱不堪。
雷声越来越大,禁室屋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几块石块坠落下来。
季然站在梯子上,本以为扶稳书架便会没事,没想到书架竟顷刻间倒塌,书架将梯子带倒,季然跟梯子一起摔下。
景逸三步并两步上前,在季然落在手臂上时,被惯性带得发出一声闷吭,小臂有些颤抖,还是没有把人放开。
季然心里清楚,这么高的高度,徒手接到一个高空落下的成年人,手臂不断也要受伤。
他想问问景逸伤情如何,景逸先他一步开口:“师尊,我刚刚好像看到了赵长老说得那本书,把玉给我看看吧。”
季然眼前一亮,二话不说便拿给景逸,想要叮嘱玉身很烫,没等他说出,景逸已经将玉握在手中,扯开衣领将玉贴在心脏的位置。
“景逸你做什么!”
季然眼睁睁看着黑玉刚贴上景逸的皮肤,就像是浓硫酸溶液一样,被它接触到的地方立刻溶解,眨眼便能看到血淋淋的心脏。
“景逸!”他着急地上前想要将黑玉拿开,景逸却躲了一下,用另一只空荡荡的手轻轻摸了摸季然的脸颊。
“师尊,我好喜欢你啊,只是我想让你活下来,接下来的路可能没有办法陪你一起走了,希望今后看到阳光,微风,细雨,彩虹时,你能够想起我。”
季然已经听不见其他声音:“景逸!景逸你快点停下!”
黑玉贪婪地吸食着景逸心脏流出的血,上面黑色慢慢退去,季然耳边像是听到天道苍老的声音痛苦地嘶吼。
在鲜血的冲刷下一点点变为透明,景逸的手再也抬不起来,慢慢倒地。
“算我求你了......”季然呢喃着,眼眶通红,泪滴落在掉落在地的玉上,将上面的血冲散了些,视线终于清晰。
他注意到旁边散落的那本书,书页明显被人捏皱,上面写着:
季然愣了很久,缓缓蹲下,景逸的身体呈现些许透明,他害怕地握住景逸的手,明明握得很紧,却总感觉像是握住了一把沙,在指缝间不断流逝着,怎么也握不住。
直到手中再没有握住实物的感觉,他也再看不到景逸的身体,如同电影倒放一般,书架慢慢自动恢复原样,掉落在地上的石块逐渐上升,填补屋顶的漏洞,像是从未发生任何事一样。
可是景逸却没有再出现,像是根本没有在这个世界,这个时空中出现一般。
只留下地上那块已经变得透明的玉,玉的中心留下一滴血红的印记。
一切都恢复如初,景逸应该也没事了吧,季然想。
他从禁室走出来,地上一片湿润,弟子们全都来到外面,甚至还有各个长老,声音嘈杂。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下起血雨?”
“刚才的雷声也太吓人了,像是要出什么大事一样。”
“可能真的发生什么大事了吧,天降血雨,是奇景啊。”
季然怔怔地听着他们讨论,余光注意到那边的赵右乾,他着急地跑过去:“景逸呢?”
赵右乾脸上带着防备:“你又要做什么?”
他的反应出乎季然意料,共同经历那场奋战,怎么也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
于是他问:“你不记得我们......”
赵右乾冷哼一声:“不就是武道大会赢了,下次别以为我会输给你。”
季然在他神情中看不出隐瞒:“你......还记得昭宁吗?还有景逸,景逸在哪呢?”
“昭宁?景逸?谁啊?你睡觉睡多了还没醒?”赵右乾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打量他两眼,“清风门哪有这俩人。”
“那这个呢!”季然将玉送到他面前,才想起这玉与从前完全变了样子,又收了回来。
赵右乾嘟囔了两句便转身凑到楚嫣那边去。
季然又找了好几个人打听,峰内峰外的,甚至是舒玄也没有对昭宁和景逸的一点印象。
那些过往被以各种形式合理化过去,就像是两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一刻,他好像想通了一切。
世界男主和魔族血脉存在的条件是天道,天道不在了,他们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季然的心脏好像缺了一块,明明是吹在脸上的风,却像是透过那心脏的缺口吹到心窝里,整个人如同落入冰桶,浑身冰冷,呼吸不上来又不断下沉。
原来从前那些世界,每次离开后,被留下的人是这样的感觉。
季然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洁白的天花板,周围充斥浓郁的消毒水味。
他环顾四周,到处都是精密的仪器,而自己身上正穿着市内某私人医院的病服。
他真的回来了!
余光中,病房门上的小窗中,一个人影闪过,只一帧,季然便能精准认出来人。
他慌忙地扯下手背上仍在输液的针,不顾手背上针孔正往外渗血,光着脚跑出病房,朝那人追上去。
医院走廊很长,索性他跑出去时那人还没有转弯,他加快跑步速度,也顾不得医院中不让大喊大叫的规则,朝着背影大声喊:“言希宁!”
那人听到后脚步顿了顿,随后站在原地,微微偏过侧脸,却没有看他。
季然终于追上来,刚跑完有点喘,绕到言希宁面前。
两人对视许久,言希宁也没有动,季然心里生出一丝不知名的委屈,两只光着的脚踩上言希宁的鞋,手臂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埋在脖子间的脸上表情像是小朋友被抢了糖果。
“是你对不对?”
言希宁没说话,手扣在季然的腰上,将人抱紧,像是默认。
“言希宁,你太过分了,无缘无故把我带到那个世界,对我那么过分,最后还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季然心里的委屈终于诉出。
“嗯。”言希宁扣在他腰上的手更紧,可季然却松开了搂住他脖子的手臂,望着他的眼睛。
“可是即便这样,我还是发现,我对你讨厌不起来。”
说完,主动吻上那紧闭的唇。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他们肆无忌惮宣泄着自己的爱意。
终于,唇齿分离,季然轻声说:“诶,我是不是没有对你说过?”
“什么?”
“我很爱你,位面世界里是,在这里也是。”
所有逃避都是因为不敢面对,他终于能够将满腔的爱意诉出。再也没像从前那样刻意的笑过,他所缺失的亲情和共情能力,那个人一并帮他找了回来。
只要每个世界都是有你的世界,那便不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