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佛堂。
太后身着一袭素净的衣衫,手里转着碧玉佛珠,眉眼间皆是温良慈善,低声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她回眸看向身后眉目轻佻的男子,问道:“承乾宫的事你可听说了。”
淡定地从贡品盘中拿出一颗新鲜的苹果,宗旭挑眉道:“母后问的,莫非是童家宝吐血昏迷这件事,儿臣略有耳闻。”
这是撇清关系的意思,太后微微蹙眉,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她低叹道:“如今朝局稳定,你这又是何必。”
宗旭用衣袖随意地擦了擦苹果,张嘴咬下一口,发出一声脆响。
“这苹果可真甜,想必日日都有人替换,也对,若是贡品不新鲜了,佛祖可是会怪罪的。”他缓缓将口中的果肉吞咽下去,道:“母后可知道,这样一颗苹果,在冀北却是难得一见的,那片土地十分贫瘠,寻常的果树难以存活,老百姓大多挖地上的野菜果腹,儿臣饿极的时候也曾吃过,那滋味到如今还难以忘却。”
太后合上眼眸,叹气道:“母后知道,你这几年在外头吃了许多苦头,很不容易,可你犯了弑君之罪,你皇兄只将你贬谪出京,已经是格外开恩。何况如今你已经回京,母后便是豁出这张老脸,也不会再让皇帝将你外调,你又何必去动那小太监。”
“呵”宗旭啧啧两声,摇头道:“对母后来说他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小太监,可对皇兄来说,他却是动不得的心肝宝贝,是他的脉门所在。”
“既然知道动不得,你为何要动,激怒了你皇兄,可有好果子吃”
“母后,看来这几年皇兄很是孝敬您,从前您处处向着儿臣,如今却是句句为了皇兄,难道果真是人心易变吗”
太后被他刺得直皱眉,她手里的佛珠串不慎落地,发出一阵啪嗒的响声。
“真是好得很,”太后别过脸,半晌她冷笑道:“哀家的确是老了不中用了,中秋宴上被皇帝落了脸面,如今还要被你埋怨,也罢,哀家言尽于此,日后你们兄弟二人的事,哀家不会再插手。”
言罢拂袖踏入内殿,宗旭站在原地静默良久,转身离去。
东方渐露鱼肚白,苏漾悠悠转醒,他体内的蛊毒已经被暂时压制住,只在后肩处留有一块紫色的诡异图案,身体倒是没什么大碍,好生调理,很快便又可活蹦乱跳了。
眼前便骤然出现一对猩红的眼眸,苏漾张了张嘴,眼前是不修边幅的宗桓,这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低声喃喃道:“宝儿醒了可是朕又出现幻觉了”
苏漾噗嗤笑了出来,伸手重重掐他的脸颊,问道:“疼不疼,若是不疼就是陛下在做梦呢。”
宗桓被他掐得直皱眉,随即眸中显出狂喜,他把这淘气的小东西从床榻上挖出来,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口中不自觉唤道:“宝儿,朕的宝儿,终究还是回到朕的身边了”
苏漾不太习惯与人这般亲热,但想到这个男人守了自己一天一夜,心里头不禁发软,任由他在自己脸颊上亲吻啃噬。
宗桓理智渐渐回笼,他急急忙忙掀开苏漾的衣衫,苏漾哪里肯让他这样做,忙双手抱胸不肯松开,宗桓解释道:“让朕瞧瞧你身体如何,可还有不适的地方”
苏漾誓死捍卫贞操,嘟囔道:“你瞧什么,你又不是太医。”
不提太医便罢,提起太医,宗桓骤然阴沉了脸色。
“太医院那些废物,没一个派上用场,朕没将他们拉出午门斩首,只是怕损了你的福报,否则他们一个都见不着今早的太阳。”
苏漾咽咽口水,他直觉宗桓说的都是真心话,这个男人是真的想杀了那些太医,只是因为他们诊断不出病症,别人家医闹只是殴打个别医生,皇帝医闹是要杀了整个太医院的医生。原来医患关系最紧张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皇宫
他急忙道:“你可不能这样做,我生病与他们有何干系,滥杀无辜是不对的。”
宗桓敛去了眸中的阴霾,缓缓勾起唇,道:“你好好的,他们的命自然就保住了,若你不,没有别的可能,你会好好地在待朕身边,谁都夺不走,便是阎罗王也不行。”
苏漾觉得他的语气有些瘆人,这男人在这短短时日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变得如此偏执可怕
正胡思乱想着,宗桓已经把他压倒在床上,轻而易举便将他纯白的里衣和亵裤扯下,那双深邃的黑眸定定地望着苏漾,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彻底,身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别人的目光下,苏漾羞恼难当,白皙的躯体渐渐添了抹淡粉色。
宗桓还嫌不够,干脆将他翻了个身,还用手捏了捏他柔软的翘臀,惹得苏漾羞窘不已,怒骂出声:“臭流氓”
宗桓也不在意,自顾自在他身上逡巡,每一处角落都不放过,待视线扫过他后肩上那块紫色的印记时,眼眸轻轻闪了闪。
他把羞恼的男孩揽在怀里,额头抵着他消瘦的肩,话语里透着浓浓的睡意,“朕卯时要去早朝,陪朕小憩片刻”苏漾未来得及回答,耳边已经传来均匀的鼾声。
“等等你先放开我啊”
苏漾满面通红,他衣服被扒了个精光,这男人就这样贴在他身上,简直羞耻
三日后,御书房内。
一名长相温吞敦厚的男子翻开手上的手记,不紧不慢地念道:“苗疆的蛊毒,名曰:子母蛊。一旦发作便无解,生死全凭母蛊掌控者。”
宗桓垂下眼睛,问道:“这就是你查出的所有真相。”
“卑职不敢欺瞒圣上,其实还有一些,”王朔跪倒在地,道:“这蛊毒潜伏期很长,一般是在幼年种下蛊,随着供体年龄的增长,蛊毒的毒性也越发增强,童凤君大人体内的蛊约有十个年头,卑职斗胆查过,在那段时间,与凤君大人在一起的人是”
宗桓攥紧拳头,接道:“是朕。那时候他与朕住在千秋殿。”
虽然早知道童家宝是宗旭派来的人,但追溯到那样久远的过去,仍是查到当年的痕迹,叫他难免心生恼意。
王朔打量了眼宗桓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凤君大人的蛊毒便是在那段时间种上的,母蛊应该是在武王身上。”
宗桓眸中闪过厉色:“若朕杀了武王,”
“母蛊死,则子蛊亡,供体立即毒发身亡。”
宗桓沉默片刻,摆手道:“你退下吧。”
等人走了,宗桓手里的岱山砚台已然被他捏成碎末,当年他不该心软留下宗旭的性命,否则哪会沦落到如今骑虎难下的境地。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只乌黑的小脑袋探了进来,那个叫他劳心劳神,茶饭不思的小妖精闪身进来,玉洁粉嫩的脸颊上挂着狡黠的笑,轻快地朝他走来。
“御书房重地,你怎可擅闯”
宗桓正要训斥他,忽然眼前一片莹绿色的光芒闪耀,近百只萤火虫齐齐飞舞,那个微笑的男孩穿着浅蓝色锦衣,在这片绿光中挥舞衣袖,想要把试图逃跑的小虫驱赶回来。
他额上渗出薄汗,气喘吁吁道:“我捉了许久才凑够九十九只的,你看到它们,心情有没有好一些”
他原以为这小崽子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意,原来并非如此,他其实比谁都细心,也比谁都容易心软。
宗桓眸中沁出丝丝笑意,他踏入那片绿光中,把这天下仅有的宝贝纳入怀中。
他问:“为何是九十九,凑够整百岂不是更好”
苏漾皱了皱鼻子,理所当然道:“因为笑口常开活到九十九啊,人不能太贪心的”
“朕偏要贪心,朕要与你百年好合,一天都不能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