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姜怒火中烧之际,忽听角落里传来几声轻笑,“咯咯咯”地,每一声都教人毛骨悚然。
狄姜将火光扔向角落,便见将才消失的小童子重新又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此时的他立在群尸之中,正满眼含笑的看着她,唇角的那一抹哂笑,似是发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玩具。
“你不是走了么?”狄姜心中一凛,一股强烈的预感告诉自己,危机正在降临。
果然,下一刻,便听小童诡秘一笑,道:“我只说放过那个道士,可没说放过你。”
“你想如何?”
“你猜?”小童子眨了眨眼睛,面上的表情天真无邪到让人真觉得他人畜无害。
狄姜却突然觉得开始头疼。
这句话是她平日里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今日从鬼君嘴里听来,才觉得这两字原是如此的惹人厌烦。
这时,只听一惊雷在地窖中炸响,紧接着,狄姜便觉得有一股移山倒海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直压得她喘不过气。
下一刻,她便觉得自己浑身被包裹在一个球里,别说施展法力了,就连抬手都成了一种奢侈。
“翻天印!”狄姜大惊:“你竟用翻天印来对付我,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我不用它,又如何镇得住你?怪只怪平日里,你太猖狂了些。”小童子一声轻笑,声音听来如梦似幻,显得心情极佳。
当然了,报仇的快感,真是比什么时候都强烈呢……
狄姜放弃抵抗,索性跌坐在地上,一脸认命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只是想与你玩一个游戏而已,”小童子走过来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言道:“你若能撑过此劫,本君便饶恕你的大不敬。”
“若撑不过呢?”狄姜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本君亦会饶恕你。”
“你!你简直是个无赖!”
“你再骂下去,本君便让这几个死人死而复生地陪你玩上一夜,你自己选吧。”
狄姜愣了片刻,霎时变得眉开眼笑。
她“嘿嘿”一笑,抱住小童的腰,一脸谄媚道:“鬼君大人千秋万载,一统冥界,狄姜恭送君上,君上请走好。”
小童子冷哼一声,推开狄姜,再一拂袖,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狄大夫,好好享受罢。”
鬼君的声音还在狄姜脑子里回响,可她眼前却再无一丝生气。
此时,地窖里便只剩下毫无法力傍身的狄姜,以及身边满地的尸体残渣。
还好,这里没有光,她看不见眼前的景象,于是也不那般惊骇了。
空气里又湿又臭,一股阴寒扑面而来,冻得她说不出话来。她不顾恶心,用力挪开了几具尸体,然后爬到墙角坐下,随即双手抱着膝盖,让自己蜷在角落里。
狄姜瑟缩地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自己刚刚不应该放走鬼君,该拉着他陪自己聊天才是,否则这漫漫长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救自己了……
书香和竹柴生死未卜。
问药独木难以回天。
钟旭肯定是最先知道自己出事之人,但凭他的脑子……恐怕想不出自己会被囚禁在此。
好像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这回死定了呢……
这厢,钟旭到达山间之时,恰好见着孟老太爷匍匐在雨中,双手正一前一后地抠着泥土,似乎想要努力地向山下爬去。
这时,钟旭这才真正的感觉到,孟老太爷的身体正在逐渐的恢复元气,这一日间,他已经可以缓慢的移动。
只是他不知道,孟老太爷每爬出一步,都要带动全身肌肉刺痛,这是多少的疼痛都无法比拟的。这时的他,外界哪怕有一丝地风吹草动,都能对他造成莫大的伤害。
从墓碑到平台,不过三步,可他却是已经用尽了一身的力气。
钟旭连忙上前把孟老太爷扶了起来,然后他才发现,孟老太爷又已经陷入了昏迷。
钟旭顾不得大雨倾盆,径直背起他向城中棺材铺飞掠而去,这一遭,他从阳春府到城南大街,只花了半刻钟。
“掌柜的,您怎么全身都湿了?没带伞吗?”长生见了钟旭这般模样,一脸心疼,立刻去后院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来。
“我给您擦擦身子。”长生说着,将毛巾伸向了钟旭的额头。而他却摇了摇头,躲开了去。
钟旭径直抱着孟老太爷放在自己床上,随后接过长生手中的毛巾,俯下身,细细为孟老太爷擦拭起来。
孟老太爷的身上都是泥水,混合在头发上,轻轻一擦,便被揪掉了他一大块头皮,而头皮里也没有多少血,只有几道血痕出现在伤口处,缓缓地向外渗血。
“这是怎么回事?”钟旭心中十分紧张,他不懂医术,不明白他伤得到底有多重。
但是他知道,若孟老太爷一直还活着,现在应该已经有一百二十多岁了。这样风烛残年的身子,就算是活人,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何况,他还是从坟墓里活过来的。
“你去城东买几件干净的衣裳,再去对面,向问药拿些止血散。”钟旭道。
“是,掌柜的。”长生拿了些钱便走了出去,钟旭则继续手中的活,他不再动老太爷干皱的外皮,只小心的擦拭嵌在肉里的泥土。
等他处理完这些伤口,便找来一床干净的被子,为他悉心盖上。
天色渐渐暗下,钟旭见长生还没有回来,便亲自去了见素医馆。
钟旭刚走铺子,便见一穿得花红柳绿的男子正迈着大步向自己走来,那人见了钟旭,立即眉开眼笑的唤他:“钟道长,您可回来了!”
钟旭一怔,连忙俯身行礼:“钟旭参见武王爷。”
武瑞安连连摇头,立即将他扶起,道:“钟道长免礼,我穿着素服,就不必将我看作王爷了。”
“王爷不管穿什么都是王爷,钟旭不敢越礼。”钟旭执意行礼,武瑞安也只能由着他了。
过了些许,武瑞安便一脸高深的凑近钟旭,悄悄附在他耳边,道:“钟道长啊,此番本王来此是为了昨晚之事,您可一定要帮帮本王!”
昨晚发生的事情,钟旭皆在二楼看了个透彻,明白他要说什么,便道:“王爷明鉴,昨夜只不过是一场误会,狄掌柜只是与在下开玩笑,在下并没有杀人,更加没有窝藏尸体。”
“诶,本王说的不是这件事,”瑞安摆了摆手:“这件事只是小事,你别说是窝藏一具尸体,就算是十具,本王爷也能给你解决喽,何况你本就是开的棺材铺,大伙先试试好不好用还不行么?”
“那还有旁的事?”钟旭蹙眉。
瑞安王爷脸色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才道:“昨日……本王无意间说了狄掌柜的坏话,被她听了去,今日她便不肯见我了,本王想道歉,真心实意的道歉!你可得帮帮我。”
“狄掌柜不肯见你?”钟旭眉头皱得更深了。
武瑞安连连点头:“是啊!今天本王已经三顾茅庐,可问药一口咬定了掌柜的不在。但狄大夫怎么会不在呢?本王打听过了,狄掌柜若要出门,必定会带着问药,怎么会留下她一个人看店?”
“王爷误会了,狄大夫确实出门了。”钟旭暗暗道。
“哦?”瑞安一惊:“去哪了?为何不带上问药?”
“狄大夫与我去了九渡河。”钟旭一脸坦然,可这神色在瑞安看来就成了示威。
“哦,这样啊……难怪不带她了,”瑞安神色一黯,干笑地点了点头,又道:“你们……去赏桃花?”
钟旭摇了摇头:“我们去拜访故人。”
“这样啊……你们关系倒是缓和了不少,”瑞安松了一口气,笑道:“既然如此,本王就放心了,本王与狄大夫道个歉就走。”瑞安说着,又要去敲医馆的门。
钟旭连忙拦住他,道:“狄大夫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瑞安神色一愣:“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落了点东西,回来取,一会就回去接她。”
“哦,那正好!本王与你一同前去,也好聊表心意。”瑞安说着就搂住钟旭的脖子,向前迈开步子。
谁知钟旭却不答应,他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行!”
武瑞安停下脚步,一脸惊奇道:“为何?”
“因为……”钟旭面有难色,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答应过大夫人对张思瑶的事情暂且保密,如果武瑞安知晓了此事,保不齐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件事,那孟老太爷诈尸的事也会传了出去,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钟旭为难之际,却听武瑞安一声长叹,他笑道:“既然钟道长觉得不太方便,那本王就不去打扰了,本王在铺子里等你们回来就是。”
“如此甚好,多谢王爷体恤。”钟旭连忙作揖告退,他本就不擅长说谎,这连日的事情可真是折煞他了。
钟旭回了自己铺子之后才发现自己原本是去取止血散的,这会儿被瑞安打断了一通,反倒忘了此等大事。
不得已,他又只得返回去。
天色渐暗,又是天寒地冻的时节,没了白日里日头的温暖,加上连绵细雨,让钟旭好一阵身寒。
“咚咚咚——”钟旭敲了敲医馆的大门,很久都无人应答,他站在雨里等了许久,才见问药微微探出一个头来。
问药见来人是钟旭,于是压低了声音道:“钟道长还有何事?”
钟旭见问药这幅模样,便知晓将才他与瑞安在路上的闲聊都被她听了去,问药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心理也明白他们这种人与凡人的区别。
而武瑞安现在正坐在医馆里,就着炭火吃着茶。她不想他们之间的谈话吓着瑞安王爷,于是偷偷摸摸。
二人心照不宣,钟旭便不再啰嗦,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我想求一瓶止血散。”
“谁用?”问药一惊。
“不是狄掌柜。”
问药听了这才放下心,道:“你等着。”说完,她回去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便朝他扔去一只白色的小瓷瓶。
“三两银子,我先给你记在账上。”
“一会我让长生给你送来。”
虽然这瓶止血散比市价贵了三倍,但钟旭也没有多说,他急着妥善安放好孟老太爷,然后回去寻狄姜。
他从阳春府出来之后,心中便一直有些许不安,右眼皮一直跳个没完,直觉告诉他,似有一件大事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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