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预选赛当日是个难得的晴天。连日来遮挡在临江市上空的阴云被风吹散,天空澄澈如洗,金子般灿烂的阳光倾洒纷落,照耀长街短巷。
比赛开始时间在下午三点,谢翡的出场顺序靠前,和顾方晏早早来到场馆附近。
谢翡学了十多年的琴,大大小小的比赛参加过无数,同样的,这个场馆也来过无数回,他对这里熟悉至极。
在车库停好了车,谢翡领着顾方晏熟门熟路来到广场,走进一家便利店,站到冰柜前。
“按照我的习惯,每次比赛前,都要吃上一支这里的鲷鱼烧冰淇淋。”谢翡四指并拢,冲着某款冰淇淋一指。
“现在还是冬天,你肠胃不好,不许吃。”顾方晏语气平淡,下颌一扬,指向另一边的橱窗,“关东煮倒是可以吃上几串。”
谢翡严肃道:“你不能这样,这是我的吉祥物,是我比赛拿名次的保证。”
顾方晏蹙起眉,他并不相信这种玄学说法。但谢翡根本不管他的意见,低头推开冰柜门,朝着鲷鱼烧冰淇淋伸手,从表情到动作都透着坚定。
他拿了两个,合上冰柜时抬头看了顾方晏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如果你敢拒绝或者反对,我直接把你塞这冰柜里。
顾方晏无声一叹。确实很久没让这家伙吃冰淇淋了,虽然是冬天,但偶尔一次也无妨。
“只这一次。”顾方晏道。
“半决赛和决赛还要。”谢翡拿冰淇淋碰了碰顾方晏脸颊,笑得狡黠无比,“你不能咒我过不了预选。”
“……是我错了。”顾方晏语气无奈。
谢翡哼笑着,转身去旁边的货架,挑挑选选拿起一盒薄荷糖,才去收银台付款。
是焦糖口味的鲷鱼烧冰淇淋,甜,但不腻人。谢翡双手捧着边走边吃,和顾方晏并间穿行在阳光下,浑身晒得暖洋洋的。
“冬天快过去了。”顾方晏轻声说道。
谢翡把滑下去的冰淇淋从包装袋底下挤上来,抬眼看着栽种在广场上的树和花草,笑道:“是啊。”
他们回到场馆的时候,离正式开始还有5分钟。今天的只是预选赛,来看的人并不多,大都是演奏者的家长和指导老师。
这一回,谢翡没有指导老师,但裴星原他们来了,之前发来消息说,已经在观众席上。
谢翡把顾方晏吃剩下的包装袋拿走,和自己的一起丢进垃圾桶,再将小提琴从背上换到手上,抬头仰望天空,做了个深呼吸。
“走吧,我的伴奏者。”他伸手拉住顾方晏,走上阶梯。
“谢翡?”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男声,中年男人的声音,谢翡许久没听到过了,但响起时依然无比熟悉,以及无比厌恶。
“你带着琴——你竟然来参赛了?”
那个男人又说,语气里满是惊讶。
谢翡本没打算理会,听见这话,忽然就笑了
“很吃惊?”谢翡转身,眼带嘲讽,望向站在不远处的人。
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个alpha,女的是omega,穿着打扮都体面整洁。谢翡都认识,毕竟那个男人,是他血缘上的父亲。
他往谢锋明手上瞟了一眼:“吃惊可不太对,你手里拿着节目单,难道之前都不翻开看一看?”
“你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谢锋明皱起眉。
“哦,这种语气好像的确不对。”谢翡说得漫不经心,又一脸恍然大悟,继而表情一换,冷声道:“您好,我们认识吗?您叫住我,有何贵干?”
谢锋明被气得倒吸一口气:“你——”
“看来没有事,我们走吧。”后半句是对顾方晏说的,话音落地,转回身去继续前行。
其实谢翡也没看节目单。他并不关心对手有哪些,也懒得打听这些人擅长什么、水平如何,他只要站上舞台,演奏好自己的曲子就够了。
不过既然谢锋明和程秋来了——“他们会在这里,证明他们儿子也参加了这一次的比赛。”谢翡道。
顾方晏:“我记得参赛选手里还有个姓谢的,那个谢铮?”
知道名字,看来这位同学准备得非常充分。
谢翡点头:“对。”接着又说:“说不定一会儿在后台还能遇见。”
事实证明,谢翡有乌鸦嘴的潜质,好的不一定灵,但坏的一定准。他刚走进后台,还没来得及去换衣服,就在廊道上遇见了谢铮。
这是青少年组的比赛,年龄区间在13到18岁,谢铮的生日在一月份,刚好踩到区间的下限。
他手里的小提琴谢翡见过许多次。当然,谢翡对他和他的琴都没兴趣,但架不住这小孩喜欢戳人伤口,故意在他面前显摆自己能拉琴。
谢铮本在看曲谱,余光瞥见谢翡,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似的跳起来:“你真的来了!”
看来这位看了节目表。
谢翡目不斜视,直接从他面前走过去。
“三年……你有三年没拉琴了吧?”谢铮被谢翡的态度刺激到,语气充满嘲讽,“三天不练手生,更何况是三年,指法不知道烂成什么样,也好意思来这种地方献丑。”
谢翡依旧没回应,继续朝前走着。
“我会打败你的。你今年已经18了,这会成为你的最后一场比赛。”谢铮生气喊道。
停下来的是顾方晏。他用不高不低,但恰好能被周围人和谢铮听见的语气说:“这算不算得上是输出全靠吼?”
“顾弟弟,你的理解不对。”谢翡口吻认真,“这叫单口相声——应该是从对话流里演变来的。通常用于热身准备之中,还有没有开始输出、打出进攻。而且,我们不能和一个认为取胜的关键在于琴,而非琴技的小孩计较。”
旁边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谢铮的脸色瞬间变黑,又羞又恼,攥紧拳头捏皱曲谱,想说什么,但被他的钢琴伴奏拉住。
谢翡冲顾方晏眨了下眼,拉着他走去了更衣室。
他三年没参加比赛,又不出席什么正式场合,因而正装是新定制的。顾方晏选的款式和颜色,雪似的纯白,衬得谢翡那双漆黑桃花眼愈发清亮。
顾方晏的则是谢翡从他衣柜里挑的,他一向喜欢顾方晏穿黑色,所以挑的自然是一套深黑正装。
两个人并肩站在镜子前,谢翡不由道:“黑白双侠啊。”
“我给你打领结。”顾方晏从手提袋里抽出一条香槟色领带,拉着谢翡转身过去。他系领结的手法灵活巧妙,手指瘦长,骨节分明。谢翡垂眼看着,轻轻喊了声:“顾弟弟。”
他的alpha从低低应了声:“嗯?”
“我怀疑……”
谢翡想说他怀疑顾方晏在故意勾引他,但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搁在一旁的手机震动起来。
嗡嗡——
屏幕上推送出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
“给我等着吧!”
不用猜都知道是谢铮。
谢翡调戏顾方晏的心思被打断,翻了个白眼,手动把这个号码拉黑:“他到底哪里来的信心。”
“错把年少无知当成了年少有为。”顾方晏打好领结,替谢翡将衣领又理了理。
“他什么时候出场?”谢翡锁上手机问。
顾方晏回忆几秒:“应该是4号。”
“哦,在我之前啊。”谢翡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他可能认为,我在走廊上见到了他,被他挑衅了,就会注意去听他的演奏,从而打乱我的节奏。”
“我不认为他有那样的能力。”顾方晏说得自然。
谢翡笑了:“你怎么知道?你又没听过他拉琴。”
“一个认为取胜关键在于琴,而非琴技的人,不可能演奏得出打乱别人心绪的乐曲。”顾方晏道,但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对,改口说:“应该是能打乱的,毕竟谁听见噪音都会感到烦躁。”
听见顾方晏这样比喻,谢翡抬手扯了一下他脸颊上的软肉:“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巴这么毒?”
顾方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谢翡:“……”
谢翡手用力了些:“我揍你!”
“不过真的是噪音。”过了会儿,谢翡松开手,“我听过他练琴,出错率奇高,音还不稳。”
“那就别想他了。”顾方晏道。
谢翡点头。
两个人都有点“考前兴奋症”,在休息等候区打了一盘小游戏。
工作人员过来通知7号选手谢翡做准备时,谢翡分别往自己和顾方晏嘴里塞了颗薄荷糖。
凉意沁入心脾。
走向舞台时,谢翡步伐很慢。熟悉的大理石地面和装潢映入眼帘,往事纷至沓来,开心的,苦涩的,喜悦的,悲伤的,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
指尖有些颤抖,但刚颤了一下,就被顾方晏握住。
“适当的紧张有助于发挥。”谢翡道。
“我在这里。”顾方晏语气温沉,“我会一直在。”
“嗯。”谢翡声音很轻。
“照练习时候那样来就行了。”
“嗯。”
“我们可以的。”
“当然。”
谢翡弯眼露出一个笑容,推开面前那扇门。
舞台上洒满华光,空气干燥。谢翡拿着琴,和顾方晏一前一后走过去。
钢琴给出一个a4音,小提琴对上,演奏开始。
帕格尼尼随想曲,琴音铿锵有力,继而如海潮拂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