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知晓了南王世子大概的阴谋运作,众人一直也拿不出有力的人证物证。
最后,商讨之下,将突破点设在上官飞燕身上。
她的身份还是有很多漏洞的,不是吗?
夜黑漆漆的,从傍晚降下的寒风,吹走了夕阳余晖留下的最后眷恋,徒留一番萧索。
街上的树叶只是刚刚泛黄,左侍郎府新移栽的珍木却是早早的经了寒冬似的。
自从左侍郎府上出了一个受上宠的皇妃,宫里出来的赏赐就如流水般入了府宅。
借着赏赐,一向不温不火的左侍郎开始大肆整修府邸,不说各色奇玩古珍,园景里也是不顾时节移栽了好些花木,只是招了人好好养着吧!
靠着假山树木的遮掩,一个黑影慢慢的摸向左侍郎后院。
只是枝桠同时也遮挡了他的视线,黑影没看到脚底的异物,被绊了下子,发出响动。
他立刻定住了。
只是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来查看。
难不成这侍郎置办这么多珍宝,却没多雇几个护院?
不过听说左侍郎貌似底蕴不丰,没想到这层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最好,更方便了他行事。
黑影小心翼翼的再次前行。
目标,侍郎家公子卧房!
黑影没有在公子房里耗费太多的时间,只约莫半个时辰,就按原路返回了。
完成自己要做的事,黑影轻松了很多,路上也没再出什么差错。
翻墙。
一落地,黑影就警惕起来,低声轻吼:
“谁!谁在那儿!”
来人并没有要掩饰自己身形的意思,直接从阴影处走到黑影面前。
“雪儿,时候不早了,女孩子家在外面不好,先随我们回去如何?”
霍天青的语调像是天色晚时找自己贪玩妹妹的哥哥,雪儿却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她打算出言辩解,接触到花满楼无神的双目后,又放弃了。
当场被抓包,又有什么好说的。
花满楼都会在这里,恐怕自己的所作所为全在他们眼中。
大概,以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能顺利摸进侍郎公子卧房,也少不了这位的“保驾护航”吧!
离开时漆黑一片的客厅现已是灯火通明,之前早已入睡的其他人也都在客厅占了位子。
霍天青搬了凳子放在客厅中央,做了手势请她坐下,之后回了主位和西门吹雪并列而坐。
合芳斋后院的客厅并不算大,现下坐满了六个人,让位于中间的上官雪儿产生了很深的压迫感。
以她古灵精怪的性子,说不定真正公堂上的会审也不会让她有如此感受。
六人都没说话,上官雪儿愈发局促不安。
最终,还是雪儿承受不住气势的压迫先开了口。
“你们是怎么察觉到我的计划的?”
花满楼:“那日在荟仙居,有人提到皇上给贵妃赐名‘飞燕’,你的呼吸就有些不稳。后来叶城主确认了宫中的贵妃就是你姐姐上官飞燕,你就一直计划要入宫去见她,毕竟你本来跟我们来京城的目的就是找到你姐姐,这也无可厚非。只是你没想到我们竟把突破口放在了你姐身上,出于对姐姐的担心,入宫的欲望更加强烈了,然后你就想到了那个张扬跋扈的侍郎公子……”
上官雪儿:“我一直以为掩饰得很好,何况你还是个瞎子,为什么你会看出我的想法?”
花满楼从未避讳过自己目盲的事实,但在父兄的保护下,倒也很少有人一这般恶劣的语气嘲讽他的残疾,心里不免有点微酸。
”花满楼眼瞎而心不瞎,自然看得出你心中有鬼。“陆小凤出言道。
陆小凤算是一直依着她的,却说出这般重的话,上官雪儿立时红了眼眶。
霍天青一向看不惯雪儿的任性,此时便也不言语,更遑论两座冰山了。
听到上官雪儿的抽泣声,花满楼还是心软了,正待出声安慰,顾青枫却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丫头对侍郎家公子做了什么?”
整个途中一直跟着雪儿的只有霍天青一人,他们知道上官雪儿是去找侍郎公子,但真不知道她干了什么。
霍天青:“喂药,弄醒,谈条件,走人。”
顾青枫:“喂毒药,要挟他带你进宫?”
霍天青的话太简练,这句是问上官雪儿的。
上官雪儿没好气地回道:“你都知道了,还有什么可问的。”
等等……
“你们没提前阻止我,是因为你们希望我进宫?”
霍天青带着孺子可教的眼神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收集好她身份作假的证据,我希望你进宫带话给她。”
上官雪儿有点慌乱了:“什么话?”
霍天青:“一旦她罪名已定,我希望她能指认南王世子。只要她这样做了,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上官雪儿:“林言说他入宫见姐姐的时候,公孙大娘是一定会守在旁边的。我先前是打算通风报信,当然没问题;现在却要做对南王世子不利的事,在你们给姐姐定罪之前,恐怕她就死了,何谈保命?”
“额,这个就不用担心了,公孙大娘已经死了。”方才说重了话一直在默默反省的陆小凤给出了回答。
是的,公孙大娘已经死了。
死于蛇吻。
六姨太和欧阳情受了公孙大娘的命令,毒杀李燕北和陆小凤。
没错,六姨太也是红鞋子的人。
也是她派了杆儿赵拦住陆小凤,让他找不到那个男孩的踪影。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李燕北对六姨太完全不防备,喝了她做的汤,死了。
轮到陆小凤时,欧阳情因为对他有情,竟然临阵倒戈,绑了六姨太,引出公孙大娘。
打斗中,公孙大娘吹了竹哨,毒蛇急窜而出,陆小凤只来得及推开欧阳情,毒蛇就冲向公孙大娘身上,注入毒液。
毒发很迅速。
死的很痛快。
“昔有佳人公孙氏,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当年的公孙娘子,锦衣玉貌,矫若游龙,一曲剑器,挥洒出大唐盛世万千气象。
当代的公孙大娘,同样容姿美貌,翩若惊鸿,只是太过邪肆狠毒,剑器森寒,谱写的是自己的野心勃勃。
她的死,可惜又可庆。
自元辅大人逝世以后,原本勤勉执政的小皇帝就有了懈怠的倾向,只是早年受的帝王教育摆在那儿,还不至于荒于政事。
而南王世子登位靠的是投机取巧,对朝政了解趋近于无,繁杂的政事根本处理不来。
元辅大人病逝,内阁党争加剧,更是让他心烦气躁。
渐渐地,他开始沉湎于酒色之中,混沌度日。
若不是废除早朝压力太大,也容易暴露身份,怕是早就这么做了。
太阳初升,晨曦初开。
文武百官进入宫门,列位于皇极殿前。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昏昏沉沉的听阶下大臣奏事。
近来也没什么大灾大难,奏上来的都是些琐碎小事,皇帝随便应了。
直到……
“臣有本奏。”
出列的是左都御史叶朝卿。
“臣不日前接到线报,当今贵妃娘娘实乃江湖女贼。此事至关重大,臣连夜查证,证明线报无误。此人冒充侍郎之女,潜于陛下身边,恐有不轨之行,望陛下严查。”
此言一出,众臣皆惊。
贵妃作为皇上枕边人,若是当真身份有假,对陛下怀有二心,江山社稷都将受此影响。
皇帝脸色瞬时变得铁青。
上官飞燕是什么人,有几个能比他更清楚。
最初,她只是谋大局的一个棋子,假造身份入宫,迷惑皇帝,给他偷渡入宫创造条件。
事成之后,给她延续甚至复加的恩宠其实是同公孙大娘的交易条件。上官飞燕不过是人前的一个幌子,恩宠的真正受益人是公孙大娘。
上官飞燕的底子他也清楚,不知勾引过多少男人的破鞋,凭他现在的身份应是看不上的。
但是上官飞燕不甘寂寞,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于是更加千方百计地讨好他。
不得不说,上官飞燕除了脸漂亮,其他的手段也甚有滋味。
渐渐地,皇帝对贵妃的恩宠还真有些名副其实了。
现在,有人要动他看中的人,实在让他怒不可揭。
不过,他完全没想到霍天青这帮人头上。
他一直记着仇,也派人去追杀。但自从上位之后,皇帝对他们的重视远远不及公孙大娘。
况且提起来的是左都御史,在皇亲贵胄眼中,一帮子江湖人对朝廷大员的影响还是很有限的。
可惜他忘了,叶氏想要复国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就开始慢慢渗透朝堂。
其中,叶朝卿就是叶孤城的堂叔。
当然,皇帝虽气,却也不认为这动得了自己根本利益,所以并不是很急。
最急的是家族荣辱跟贵妃娘娘休戚与共的户部左侍郎。
“贵妃娘娘乃是臣家中清清白白的女儿,怎会与江湖女贼扯上关系,叶御史休要胡说。”扰乱圣听
叶朝卿:“臣怎敢拿莫须有的罪名污蔑贵妃娘娘。臣经多方查证,贵妃娘娘实乃五十年前沦陷的金鹏王朝皇族上官飞燕,其祖父死后,因嫉妒表姐丹凤公主将其杀害并冒充,设计图谋金鹏王朝皇室遗产。此案为江湖人士所破,上官飞燕仓皇出逃后不知所踪,没想到她竟然假冒侍郎之女入宫,实乃欺君大罪。”
皇帝:“卿有何证据证明此事?”
叶朝卿:“上官飞燕图谋遗产时在江湖上到处奔走,有很多人见过他的真面目,随便找人对比即可。”
左侍郎:“贵妃娘娘入宫之前长居深闺,旁人不知其相貌。贵妃娘娘与御史说的女贼上官飞燕可能只是容貌相似,这如何能当做证据?”
叶朝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道:“哦?侍郎大人确定您真有女儿?”
那一眼让左侍郎觉得毛骨悚然,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当然,只是娘娘一直不见外人,所以有人不知道我有这个女儿。”
叶朝卿:“外人见不得,亲弟弟总是见得吧?为何连侍郎家公子此前都不知道有这么个姐姐呢?”
左侍郎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叶朝卿:“我说,令公子亲口承认贵妃入宫前他并不知道还有位胞姐。若是侍郎还有疑问,臣奏请陛下宣侍郎公子入宫,对侍郎亲口再说一遍。”
没想到祸竟然是侍郎公子闯下的,那他也保不了了。
少个美人有些可惜,但以他现在的身份也不缺那一个,弃了就弃了。
虽然要跟公孙大娘交代有些麻烦,但与这些御史纠缠更加讨厌,皇帝心里默默做了决断。
“宣户部左侍郎之子入宫,把贵妃娘娘也带到殿前,让二人当面对质。”
皇帝没有拯救两枚棋子的意思,案子很快出了结果。
上官飞燕没有多说什么就承认了自己与户部左侍郎合谋,假造身份入宫。她获得尊贵身份,左侍郎在皇帝心里地位提升,升官发财不在话下。
两枚用完的棋子而已,抛弃了也没什么。并且棋子也很识趣的没多加纠缠,让他能早点下朝,皇帝很愉悦。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棋子都死了,只剩他一个,也没好日子过。
因为上官飞燕罪名一定,直接将矛头指向他。
“我的确不是侍郎之女,但龙椅之上的也不是真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