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打到第二十一下时,芳贵人便彻底没了呼吸。
慎刑司里的精奇嬷嬷们真真是当得起一个“奇”字,就拿打板子来说,虽说是个力气活但却也是有学问的,精奇嬷嬷们可以做到杖责五十,只是外表看着惨不忍睹、内里的骨头经脉却是毫发无伤,亦或是外表并无破皮流血、内里却是稀碎,当然最省事的自然是外表凄凄惨惨、内里骨折经断。
如芳贵人这般的,自然也是若幽派人吩咐过的,立威的效果达到了,便不必折辱人、让人苦苦煎熬了,芳贵人固然可以逃过一死,但是之后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这个道理若幽明白、芳贵人亦是明白,因此芳贵人才会在冷静下来之后淡然求死。
几名精奇嬷嬷探了芳贵人的呼吸与脉搏,确认芳贵人已经死亡后,几人直直跪下向若幽请罪,“皇贵妃娘娘恕罪,芳贵人小主去了,奴婢…….”
若幽摆摆手,“芳贵人身子娇弱,怪不得你们,下去吧。”
几名精奇嬷嬷谢了恩,收拾了家伙事儿,又施了一礼,便告退了。
若幽扶着素心的手自椅子上站起身来,对着荣妃道,“荣妃,派人将芳贵人送回去,收拾干净,本宫会去向万岁爷陈情,按照贵人的仪制准备吧。”
荣妃倒是没想到处理后事的工作会落到自己头上,略思索了片刻便明白过来,明妃、惠妃都与芳贵人不睦,宜妃一向与皇贵妃走得近,若是宜妃出面,反倒不美,而自己素来与芳贵人无冤无仇有不属于任何一派,自然是最佳的人选。
荣妃虽心下百转千回,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着若幽微微福身,“是,臣妾明白了,请皇贵妃娘娘放心。”
若幽点点头,荣妃既然应承了此事,自会办得妥妥帖帖。
看着一院子脸色都不大好的妃嫔,若幽眼中划过一抹难以捕捉的流光,淡淡道,“没事回去多读读宫规,做事有个分寸尺度,否则今日的芳贵人便是前车之鉴。”
“是,臣妾(嫔妾)谨遵皇贵妃娘娘教诲。”吓得不轻的一众人战战兢兢地回道。
若幽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扶着素心的手一边慢慢往出走,一边道,“行了,都散了吧。”
“臣妾(嫔妾)恭送皇贵妃娘娘。”众人行礼。
雨花亭发生的事儿,自然是瞒不过孝庄、太后以及康熙的,孝庄刚刚将康熙叫到慈宁宫,便收到了永寿宫传了太医的消息。
慈宁宫。
用过午膳的祖孙两个分坐两边,康熙看着明显神色不渝的孝庄,陪笑道,“皇祖母膳后生气,不利于养生。”言罢,起身倒了一杯消食的茶水放到孝庄跟前,“皇祖母喝点茶,消消气。”
孝庄淡淡看了康熙一眼,没有说话,不过却是端起茶盏喝了两口。
康熙见状倒也不在意,诚恳道,“此次是孙儿识人不清,害的皇祖母忧心,是孙儿的不是。”
孝庄淡淡叹息一声,看着康熙道,“玄烨呀,你喜欢谁、宠爱谁,都是你的事情,你心中有个分寸便是了,如今,你膝下子嗣也不少,后宫的这些小事,皇祖母不想管也不会管。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今日一个贵人便可以当面对皇贵妃不敬,他日便可以对太后甚至是我这个太皇太后不敬。”
康熙有些讪讪道,“皇祖母,不会的。”
孝庄似是而非地看了看康熙,轻轻摇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今日之事看似是小事,但是这背后的,玄烨,你可曾想过?”
康熙皱起浓眉,“还请皇祖母赐教。”
孝庄幽幽道,“古语有云‘齐家治国平天下’,皇帝便是天下万民的表率。后宫是你的家,皇贵妃是和你一起祭拜过先祖的,按照礼法便是平妻,平妻难道便不是妻了吗?贵人勉勉强强算是个妾,芳贵人对皇贵妃不敬,便等同于妾挑衅妻,如此后宫不宁、毫无规矩法度,在传了出去便是你——这个做皇帝的‘齐家’的功夫做得不到位、宠妾灭妻,若是皇帝都管理不好自己的后宫,他日若是有官员、勋贵宠妾灭妻、后宅管理无方,你又当如何?”
康熙到还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听孝庄一分析,还真是这么个理。
孝庄轻抿了两口茶水,接着道,“咱们大清入关不过几十年,这才刚刚安稳下来,各地反清复明的势力犹在,若是让那些逆贼在这一点上大做文章,咱们八旗的子弟虽不惧怕,但是沙俄、蒙古、西藏甚至是海上的倭寇可都是虎视眈眈地瞧着咱们呐,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若是咱们自己内部都不安生,又如何能够全心全意地对外呢?”
康熙是个有抱负、有理想的帝王,即便是没有外患,开疆拓土、成为一代圣明君主也是他的梦想,可以说孝庄的一席话让康熙整个人为之一震,同时心中也带了几分愧疚之意,原本他还以为孝庄将他叫来是要责怪于他对皇贵妃钮钴禄氏的忽略却没想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康熙摸了摸鼻子,肃然对着孝庄一礼,“是孙儿想左了,皇祖母之言至于孙儿如醍醐灌顶,孙儿谢皇祖母教诲。”
孝庄拉起康熙,待康熙坐下,拍拍康熙的手,慈祥道,“皇祖母不疼你疼谁呀,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有些时候难免当局者迷,人老了,难免唠叨些,你可不要嫌弃皇祖母唠叨。”
康熙笑着道,“怎会?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呢!”
说了这一会儿子话,不知不觉便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孝庄到底也是上了年纪,神色间也是有了疲态。
康熙见孝庄要起身,赶忙搀扶着孝庄,待孝庄站稳后,孝庄轻轻推了推康熙,“好了,老婆子也要去打个盹儿歇歇了。快回去吧,皇祖母知道你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
“孙儿扶您进去吧。”康熙略有忧色道。
“不用了,有苏麻,还有一屋子的奴才,皇祖母呀,就是上了年纪了,不歇个晌,提不起精神来。”孝庄笑着道,言罢,放开康熙的手,转而把手搭在了一旁的小宫女手上。
康熙见孝庄坚持,也不好逆了孝庄的意,只好叮嘱了一遍,方才离开了慈宁宫。
看着康熙渐渐远去的背影,孝庄有些浑浊的眼底划过一抹暗光,随即轻轻勾了勾唇角,优雅地打了个哈欠,对着一旁的小宫女道,“走吧,去歇个晌,这人老了,身子骨便不中用了,这一会儿,便觉得困乏的紧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