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矮楼的下面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单元门黑洞洞的,原本的木质门框只剩下一个横梁还固定在那里,其余的部件早就不知所踪了,贺宁和汤力钻过警戒线走进那个黑乎乎的门口,扑面而来是一股潮湿难闻的气味,夹杂着令人皱眉的腥臊气味,借着外面的光线可以看到逼仄的楼梯道地面与墙相接的地方,有着一圈一圈液体干燥之后留下来的白色的痕迹,贺宁知道那是夜里面有人跑到这边上厕所留下的,这也就难怪楼梯间里的气味这么的混杂难闻了。
这种老楼因为年头比较久远,楼梯早就磨损的厉害,边缘处已经非常的光滑,踩上去脚底下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油腻腻滑溜溜的,好在案发现场就在二楼,他们不需要在楼梯间里面走很久。案发现场的大门敞开着,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汤力拿出他习惯随身携带的鞋套和手套,拿了一副给贺宁,自己也穿戴上,两个人这才小心翼翼的进入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是一套大约有六十平米的民居住宅,入户门在客厅的大约正中央位置,左右各有一个房间,因为客厅本身没有窗子可以采光,所以照明灯已经打开了,照着地面铺着的乳白色瓷砖上面的血迹看起来更加的刺目。
客厅的地面上有零零星星的几处血迹,很少量,像是被什么东西碰到了,不小心粘在地面上的一样,这些血迹都被一处一处仔细的标注起来,贺宁和汤力脚下注意着,走进了其中的一个房间,这是一间卧室,卧室不大,里面是一张双人床,一张简单的电脑桌,桌子上面光秃秃的,只有一根电源线摇摇欲坠的挂在桌旁,电脑桌旁是一张椅子,椅子上面的布面都有些磨破了,露出了下面的海绵。
除此之外,卧室里还有一个双开门的立柜,立柜的门敞开着,里面的衣服凌乱的堆在一起,还有一些掉在了地上,看起来像是被人胡乱翻过的。
死者就陈尸在那张双人床是,摊开的被子向一旁掀开,上面有许多喷溅上去的血迹,床单上更是被血洇湿了一大片,那浓浓的腥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去的。
死者是一名男性,他浑身上下就只穿了一条平角内裤,上半身打赤背,并且两条手臂向身体两侧伸展,两条腿有一半以上伸出床外,两只脚都垂在地上。
这名男性死者的身上有很多处伤痕,最醒目的当属他颈部的一道比较深的口子,那道伤口的周围还有很大面积的已经凝固的血痂,从位置上面来看,床单上的那一大滩血都与这一条伤口有关。除了颈部的这一道伤口之外,死者的腹部还有一道伤口,像是被刀刺中的,死者的两只手,手掌心朝上,手掌上面也有很明显的伤口,伤口创面看起来有些凌乱,血肉模糊成了一团似的。
有了之前的出现场经历,这样的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刑事案件现场,对于贺宁而言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了,她完全可以应对下来,所以看到了这句男性死者的尸体,也并没有任何的不适,更别说惊吓了。她看到法医们正在检查尸体,便没有上前打扰,和汤力站在一旁也仔细的观察着这个男性死者。
这个人看起来很年轻,应该与贺宁的年纪不相上下,身材比较敦实,尤其是肚子上面的肉比较厚一点,他脸上的表情带着一张惊恐的神色,并且随着生命体征的消失,这种表情也凝固在他的脸上,似乎在昭示着在临死之前经历过什么。
现在的天气,虽然已经有些回暖了,但是总体来说还是比较冷的,在这样的温度下,正常人谁也不会在家里面只穿一件只能遮羞,不能保暖的内裤就到处走动,被窝是散开的,死者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平角内裤,死者遇袭的时候应该是夜里,或者是今天早上,他还没有来得及起床,发现不对劲儿了,刚刚爬起来,就遇到了致命的袭击,身子重新倒回了床上,就再也没有起来过吧。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等到法医们稍微得空了一点,这才过去询问情况。
“死者年纪应该是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刘法医对他们说,“死因是失血性休克,致命伤就是颈部的那一处刀伤,割断了颈静脉,颈动脉也被割破了,所以你们看,在现场有大面积的血迹,也有一些是呈喷溅状的。从死者身下失血的凝固程度,还有尸体本身呈现出来的尸温、尸僵等等方面的情况来判断,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一天夜里或者凌晨。”
“刘法医,死者手掌上面的刀伤是怎么回事?”贺宁指了指这名男性死者手心里面那凌乱的刀口,“是……夺刀造成的么?”
“对,是夺刀造成的,应该是死者为了抵抗对方的袭击,情急之下用手握住了刀,在与凶手撕扯想要把刀夺下来的时候造成的伤,”刘法医点点头,赞同了贺宁的猜测,“估计夺刀应该是失败了,所以才造成了颈部的伤口。”
“还有什么其他比较重要的发现么?”汤力问。
刘法医摇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案子以我的经验来看,像是入室盗窃转化成的杀人案,有可能是这名死者在睡梦当中被入室盗窃的人惊醒,双方发生了搏斗,对方为了摆脱死者的控制和纠缠,亮出了凶器,至于到底是有心想要杀死死者以避免死者报警,还是搏斗当中失手杀死的,这个还得回去对颈部的伤口进行更细致的检查和分析,不过感觉并不复杂,应该不难得出结论。”
贺宁和汤力听了刘法医的话,也略微的松了一口气,毕竟才刚刚过完年,大家都还沉浸在过年休息的那种氛围当中,如果一下子来了一个特别棘手的复杂大案,那还真的要花一点精力去尽快调整状态,让自己彻底紧张起来。
刘法医顺便也打量了一下两个人的衣着,一般来讲,他们出现场的时候为了行动方便,都是会尽量做短打扮,很少会穿大衣、风衣那一类的长衣服,而现在眼前的贺宁和汤力都是穿着及膝长的大衣,刘法医一看就明白了。
“你们两个都是从外面直接得到通知就赶过来的吧?”刘法医问,“过年这几天,会亲戚聚朋友,是不是还没热闹够呢,就被案子给拉回来了?”
“还行,我是凑巧刚从C市家里回来,接到信儿就直接来了。刘法医肯定也是把家里人都给扔下,跑来加班的吧?”贺宁对刘法医笑了笑。
刘法医点点头:“是啊,不过这么多年,家里人也习惯了。”
汤力和贺宁没有多和刘法医攀谈,毕竟这样的场合也不适合,刘法医继续处理他职责范围内的工作,他们两个人也在房子里面四处看一看。
“这个电脑桌上,原本应该是有一台趣÷阁记本电脑的。”汤力指了指只剩下一根电源线搭在一旁的电脑桌,对贺宁说,“这里有痕迹。”
贺宁看了看,的确如此,这个电脑桌是那种比较简易的,铁皮喷漆,桌面上还有很多镂空的圆孔用来帮助散热,单薄的桌面下面还有一个同样材质的拉板,电脑桌是天蓝色的,因为上面一个一个小空洞很密集,看起来让人有些眼花,得凑近了一些才能看得到,在那个不算大的桌面上面,有一个长方形的印记,中间的蓝色更干净一些,周围则有一些灰尘之类的,桌面下面的拉板上头就更脏一些了,不止有灰尘和烟灰,还有一些黏糊糊的污渍,像是干涸的饮料痕迹。
“不光是有个电脑,还是个趣÷阁记本电脑,所以根本不需要用到下面的拉板,这块拉板以前应该是当杂物架用的。”贺宁走过去,弯下腰看了看那根电源线下方地上的变压器,“电脑的牌子还不错,价格估计也不至于太便宜。”
“这个人平时用电脑时间比较长。”汤力指了指旁边的那个座椅,座椅上面已经被磨破的表面,还有暴露出来的海绵,足以说明了那人平时坐在上面的时间有多长,看样子有可能是个所谓的宅男和网虫。
贺宁到客厅里面去,询问了一个刑技的同事,门锁是否有被撬过的痕迹。
“没有明显的撬锁痕迹,可能是技术开锁,”刑技的同事回答说,“而且这个门,实在是太原始太破了,根本不需要多高的开锁技巧,稍微熟练一点的人,给一张银行卡,估计不出二十分钟就能给拨开,根本不算什么防盗门。不过有一件事挺奇怪的,厨房的窗子是开着的,我们刚刚在窗台上还发现了一点血迹。”
“走,去看看。”汤力听了这话,便示意了贺宁一下。
贺宁点点头,两个人朝厨房走去。
厨房在房子的一角,与陈尸的这间卧室距离相对比较远,而距离相对应的另外一个房间就比较近了,两扇门呈九十度夹角,贺宁和汤力去厨房的时候,一边小心翼翼的绕开客厅里面的那几点血迹,一边也顺便朝另外的那一个房间里面看了看,发现另外一个房间里全都是杂物,乱七八糟的乱放着,好像根本就没有排上什么用途似的,于是两个人便没有进去,直接去了厨房。
一走进厨房,果然觉得这里温度比客厅和卧室那边要明显低了一些,空气也显得清新了不少,没有了满鼻子的血腥味儿,厨房面积很狭小,两个人并肩站着就已经很拥挤,必须要靠着墙了,里面的一扇小窗敞开着,窗台上确实有一块小小的血迹,已经完全干涸了,形状不大规则,并且淡淡的,贺宁和汤力看了半天,实在是看不出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形状的一小块血迹,看起来像是不小心沾上的,可是除了那小小的一块之外,竟然再也没有其他的血迹存在了。
“这个季节,怎么会想到把窗口大开着的呢?”贺宁觉得有些奇怪。
汤力倒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因为他已经在厨房里面找到答案了。他示意贺宁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距离窗口不远的厨房操作台,又指了指头顶的天花板。
贺宁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炉灶上面架着一口锅,锅里面有一层黑乎乎的东西,贺宁小心翼翼的凑近了闻一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糊味儿,看样子是做什么食物的时候烧焦了,并且焦的非常严重。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上有一个烟雾警报器正在一闪一闪的。
“这样的老楼里面,居然有烟雾警报器?”贺宁感觉有些惊讶。
汤力对这件事倒是有点了解:“老城区的这些老建筑,之前有出过一次比较严重的火灾事故,造成了人员死亡,后来就统一对这些楼进行了天然气改造,又统一给安装了防火烟雾警报,大概是两年多之前的事。”
两年多之前自己还在上学,根本就没有来过A市,所以不知道倒也是正常的,贺宁听了之后便也就释然了,同时结合这两点,她也已经明白了为什么厨房的窗口会开着,一定是死者之前做饭,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烧焦了,因为烟气太重,警报器开始报警,为了让警报器安静下来,死者就把厨房的窗子打开来通风换气,之后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关窗,这就不好说了。
“可是……”贺宁伸手小心翼翼的量了量那个狭小的窗口,“这个窗口除非是五六岁大以内的孩子,否则任何一个正常的成年人,都没有办法很方便的钻进钻出啊,你现在让我从这儿出去,我都得侧着身子才能做到。再说了,就算是二楼,直接从窗口跳下去也不现实,爬进爬出也难免会被人看到,我不太认为凶手会是从这个敞开的窗口入室的。客厅往这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血迹,唯独这窗台上有这么一小块儿,实在是有些解释不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