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处柔软,更有一处酸疼。
在清冷的宫道上走着走着,落日慢慢西斜,薄薄的余晖从天幕边际洒落下来,金碧辉煌的皇城宫阙覆了一层软软的胭脂色。慕婉单薄的身影被细腻的拉长在这层胭脂色里,显得极为寂寥。
此次进宫慕婉本是打扮成宫女的模样,并没有带上王府的丫鬟。
进来的时候托的是柳烟儿的门路,想要出去,自然少不得柳烟儿的援手。不假思索,慕婉迈开脚步轻车熟路的往玉宸宫走去。
柳烟儿身边的大宫女东柯已经在门口候着,看见慕婉走后,浅浅一笑迎着慕婉走入殿内。
慕婉回复着浅笑,不卑不亢的跟着东柯走到柳烟儿跟前。
檀红色的软榻,映着海棠红的地毯,柳烟儿一身水绿色烟罗宫装显得越发清新脱俗。恍若在拢起的青烟里绽开的眉目,娇艳的像是开在春日里的牡丹。俊俏的模样,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缓缓踱步上前后,慕婉依着礼数,屈身行过一个万福的礼,
“妾身见过柳妃娘娘,娘娘万福!”
然后,柳烟儿却是冷冷的一笑,凶冷的目光如淬了毒的刀子,在慕婉身上剜了一圈。声音里冰冷中带着刻薄,
“王妃娘娘的礼数,本宫受不起呢。如果王妃还顾及着姐妹情深,也不必在本宫面前说什么失子之痛。省得日后功亏一篑,害了王妃,也害了本宫。”
轻巧一糊弄,就能让于绯诗失去太后的信任,更让于绯诗被遣入佛堂受罚。柳烟儿自然是有着自己的手段跟耳目的,慕婉借着自己的关系,入佛堂除去了自己给于绯诗制造的麻烦。柳烟儿焉能不计较?
连带着,看着慕婉的眼光都变的痛恨起来。
不理会柳烟儿言语中的夹枪带棒,慕婉也不等的柳烟儿开口,自己拂了拂衣角,站立起身。望着柳烟儿的眼眸涌着轻微的鄙夷,
“娘娘慌什么,古人云,欲速则不达。娘娘如此心急,就不怕露了自己的短么?”
“你放肆。”本就恼着慕婉坏了自己精心布下的局,如今慕婉还如斯肆无忌惮的数落自己。柳烟儿更加的怒极心生,
“别以为本宫跟你合谋,你可以对本宫无礼,告诉你,惹恼了本宫,本宫一样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是自然。”仍然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慕婉用着慵懒的目光回视着柳烟儿,见不得多少的惧意,
“娘娘出身高贵,妾身自然是不能无礼。妾身此举,不过是为娘娘谋罢了。”
“娘娘息怒,三思。”不似柳烟儿那般的莽撞,东柯已然看明白慕婉的心思,躬身上前,帮着慕婉说话,
“还望娘娘听王妃将话说完。”
东柯是柳全送入宫来帮助柳烟儿的人,经历些许事情之后,柳烟儿对东柯还是极其倚仗的,见的东柯都帮慕婉说话。稍微的,柳烟儿控制住自己的性子,压着脾气缓和的跟慕婉开口,
“那你说说看。”
不做推脱,慕婉直接回答,
“娘娘您想,于妃是因何而入的佛堂的?”
“太后?”还有谁能比柳烟儿更为明白于绯诗受罚的缘由,当下挑了挑柳眉,红尘轻轻启开,柳烟儿吐出两字。
“嗯哼。”慕婉点了点头,
“是呀,于妃被罚入佛堂抄写经书,是太后亲自下的旨意。万佛堂是什么地方,那是陛下特意修建给太后礼佛的地方。可是太后偏偏将于妃罚入万佛堂,说明什么,说明太后是将于妃放到自己的眼皮底下,看她的真假呢。”
轻描淡写,没有加上过多的修饰,慕婉淡漠的说出自己分析出来的构想。柳烟儿听着,细细思索一遭,已然觉得极为有道理,
“你说的倒也有理。”
“嗯哼。”对于柳烟儿的赞同,慕婉没有表示出过多的喜悦,继续答着,
“万佛堂里里外外可谓都是太后的人,难道娘娘以为,娘娘所做之事,太后会不知?”
“这……”在宫中的这些日子,柳烟儿当然知道,宫中的日子不比家中。处处都是眼睛,处处都是耳朵,太后既然能站到今时今日的位置,她的手段岂能小觑。当下,眉眼也生了惊慌。
“如娘娘所想,万佛堂的一切只怕已经尽在太后眼中。娘娘如果一意孤行,莫不是将自己放到太后的视线内么,难道在太后手中吃的亏,娘娘还不怕,嗯?”说到最后一字,慕婉故意拉长鼻音,挑起柳烟儿对往事的深思。
在太后手中吃的亏,柳烟儿只怕这辈子都不能忘记。
这回,深深的觉得慕婉深谋远虑,脸色不似之前的冷凛,柳烟儿颇有些缓和的看着慕婉,
“那王妃的意思,本宫该如何?”
“按兵不动,若莫就借别人的手。无论如何都不能亲手去做,再说了,凭着区区的几句话,是了解不了于妃的。如果娘娘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了,日后再想动手,可就难了。”
听明白慕婉的意思,但是柳烟儿心中有些着急跟不甘,
“如此好的机会,难道本宫就要什么都不做,看着她好端端的抄完经书,然后好端端的从万佛堂出来?”
“自然不是。”慕婉摇了摇头,叹下口气,
“看来娘娘还是没听明白妾身的话,妾身说了,娘娘要么是什么都不做。要么,就借着别人的手去做,娘娘可明白?”
“你是说……本宫明白了。”仔细品过慕婉的话,柳烟儿顿时茅塞顿开,脸上绽开笑意,
“这回,本宫还真的多谢王妃指点迷津呢。”
“娘娘不必客气。”保持着浅淡的笑容,慕婉颔了颔首,看着门外渐渐暗下的天色,打算请辞离去,
“娘娘明白就好,此时天色已晚,妾身就先告辞了。”
“嗯,也好。东柯,送送王妃,务必将王妃安全送回王府。”也不打算多留慕婉,柳烟儿转眸看向东柯,详细叮嘱着。
明白柳烟儿的意思,东柯福了福身,应下,
“是,奴婢明白,娘娘放心。”说完后,才是带着慕婉,离开玉宸宫。
出的宫门,东柯带着慕婉拐过东廊桥,不走多数入宫时走的东华门。而是带着慕婉走向较为偏僻的朝圣门,出的泰北玄关,再拐过西宫容道朝圣门就在眼前。
“行了,你回去吧。”扫过一眼空无一人的四周,慕婉转头与东柯清浅一句。
“好。”欠了欠身,东柯没有推辞,
“那王妃一路安顺,奴婢就先行回宫给娘娘复命了。”
“好,告辞。”应下东柯的话,慕婉迈开大步,走出朝圣门。朝圣门的守卫都是经过柳烟儿打点的,没有拦下慕婉,任由其大摇大摆的离开皇宫。
目送着慕婉的身影消失在即将降临的夜色里,东柯才转身,折回玉宸宫。
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慕婉跟东柯都没有看到,西宫容道里悄无声息拐出来的单薄身影,在看到两人同时走来的脚步后。一脸惊愕的神情。
东柯回到玉宸宫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
宫外夜色如墨,宫内灯火通明。落地鹤嘴宫灯,明光耀过地上天青色的宫砖,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得到慕婉的点拨之后,柳烟儿借着叙旧为由,将香妃,洁嫔,玉嫔,曲嫔等嫔妃都邀请到玉宸宫来。
知道柳烟儿的身份,各妃嫔们哪里敢拒绝,纷纷聚足在玉宸宫中。
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常态,柳烟儿笑的一脸面若春风,命着宫里的宫人好好的招待着各宫的主子。还特意奉上皇上赏赐过来的葡萄,葡萄可是稀罕之物,种在离京师足足有千里之遥的西北旱地。
快马加鞭送入京城,除去烂的,所剩无几。举宫上下,也就柳烟儿及皇后跟太后宫中得到赏赐。
从此,种妃嫔们不难看出,皇帝对柳烟儿的宠爱。
享受着堂上各宫主位艳羡的目光,柳烟儿心中暗暗的拿捏着时机,寻思着差不多。慢慢的启开红唇,哀怨的开口,
“哎,本宫远离家中,又无亲族姊妹可以作伴,也唯余的各位妹妹陪本宫做做伴了。”
“娘娘说笑了。”接着柳烟儿的话,离的柳烟儿榻下最近的洁嫔急忙开口,
“娘娘有皇上的宠爱,就怕娘娘责怪臣妾等扰了娘娘呢。”
“妹妹说的哪儿的话呢。”柳烟儿继续笑嘻嘻的答,
“虽说皇上宠爱着本宫,但是,若说皇上的宠爱,谁能比的上芳华宫那位呀。”
“她不是被太后罚入万佛堂抄写佛经了么,一万卷呢,短时间内她自然是出不了勾引皇上的。娘娘还请放心。”这回,答话的是坐在洁嫔身旁的曲嫔。
“放心?”柳烟儿苦涩的笑了笑,
“在宫里头,岂有哪日是可以放心的。自从芳华宫那位被罚入佛堂,皇上虽说芳华宫去不得了,可是也没往吾等宫中留宿不是。如此看来,那位在皇上心目中,必定是与众不同的。”
听的柳烟儿这么一说,堂下纷纷想起窃窃私语的声音,有着咒骂,也有着怨恨。喧闹了一会儿,一道清脆的女音脱颖而出,道,
“哼,就算她在皇上心中与众不同又如何,不得太后娘娘喜欢,她能翻出什么浪来?”
“妹妹此言差矣。”当下就有人驳过话来,开口的是自入玉宸宫起,就一直沉默的香妃,
“不得太后喜欢,未必就不得皇上喜欢,难道各位都忘了冷妃娘娘么。太后不喜欢冷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但皇上待冷妃如何,各位不会不知吧?”
此话一落,刚还吵闹的殿上,立即冷清一片。
“香妃妹妹说的是。”未免场面尴尬,柳烟儿立马接过香妃的话头,
“所以呀,等那位从万佛堂出来,只怕这后宫就成了她的天下咯。”
从柳烟儿开口开始,香妃就已经猜到柳烟儿的意图。想起自己姨母的死,香妃就对于绯诗有着不能磨灭的恨。既然是对付于绯诗,她不如就多加一把火。
不就是想借刀杀人么,只要不是用自己的那把刀,香妃又何必管是用着谁的刀呢。
于是,香妃继续开口,
“是呀,吾等就等着看整个后宫如何跟着她姓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