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天地之间宛如停顿一样的寂静。充斥在眼眸的,是冰雪用坚硬包裹出来的柔软的白。映照着灵堂上飘浮的白幡,怎么看着,都觉得孤寂。
震耳欲聋的哀乐这个时候响起来,总让人觉得那样的不合时宜。
此时的玉阳王府,就像是从惨白装点出来的地狱,安静中莫名的让人感觉到心伤。
几乎是一动不动的,良钥跪在慕婉的灵柩边上,英俊的面容恍若用冰霜凝固出来的呆滞。愣愣的跪在那儿,不笑,不哭,不闹,如一个失去魂魄的木偶。看的前来吊唁的所有人,都不禁为之动容。
良钥贵为一品亲王,如今王妃逝去,朝中不管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聚集在玉阳王府的灵堂上。吊唁的吊唁,拜祭的拜祭,转身后看着良钥面无表情的脸,安慰的话如出一辙的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最终,只能寂寞的转身,叹着气离开灵堂。
热闹的灵堂,显示出来的却是浸入骨子里的冷清。
忽然间,闻的太监尖锐的公鸭嗓一声呐喊,
“于妃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转头,于绯诗一身洁白素净的衣衫,逆着身后亮堂的雪光,站在玉阳王府的门口。一步一步,极其沉重的走进来,粉黛未施的面容,乌黑的发上也只别着一朵白花。
“叩见于妃娘娘!”迎着于绯诗走进来的身影,众人磕下头。
没有立刻回应众人的见礼,于绯诗潋着满眼的忧光,径直踏入灵堂中。临近慕婉灵柩的时候,却似思乡情切一般退后几步,而后才是慢慢的扶上棺木的边缘。定定的看着棺材里躺着的慕婉,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出来,偏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娘娘,节哀!”点红抬着满是泪水的眼,扶在于绯诗身侧。
就这样站了许久,于绯诗才是忍下眼中的泪,转身走到灵位前,拿起管家递过来的香,拜了三拜。将香插入牌位前后,折身走到良钥跟前,染着哭腔的口吻,开口安慰着良钥,
“王爷,节哀顺变。”
“呵呵,呵呵呵呵。”良钥总算有了一些表情,却是似呆傻了一样,抬头“咯咯”的笑着,望向于绯诗。
居高临下的看着良钥失魂落魄的脸庞,于绯诗难免有些于心不忍。转头看了眼一旁的管家,轻轻启了启唇,
“王爷累了,来两个人扶王爷入后堂休息。”
自然是知道于绯诗跟慕婉的关系的,下人们不敢不听于绯诗的话,立即就走过来两个人,扶着良钥就往后堂走去。前来吊唁的官员们当然清楚于绯诗跟玉阳王府的关系,亦是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下人扶着良钥往后堂走去,于绯诗也一同跟了过去。命人给良钥端来一碗清茶,等的良钥的心情稍稍有些平复后,才是缓慢的开口,
“王爷,节哀。”
“节哀?”质疑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嘲弄,良钥厉然的看着于绯诗,
“你知道她怎么死的么,你知道么?”
“知道。”没有被良钥眼中的厉色骇住,于绯诗微微点了点头,笃声的答。
一时间,被于绯诗的答应深深骇住,良钥骤然愣在原地,眼眸迟迟没有转过来。木然的望着于绯诗,
“你知道?”
“你过来。”先是看了四周,向着跟在自己身边的怀袖使了使眼色后,于绯诗才是跟良钥道。
怀袖会意,带着点红走出门口,在门口把着风。
总觉得于绯诗话里有话,心怀疑虑的良钥朝着于绯诗走过去。于绯诗踮高脚尖,示意良钥低下头,然后贴在良钥耳边轻声低语几句。听完后,良钥满目痛色的神情风云变幻过去,呈现出难以置信的欣喜若狂,
“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么?”
“嗯。”于绯诗点了点头,从袖子里拿一个白玉瓶子,递给良钥,
“记住我的话,就将她带出来后,就服下这个。然后不要回王府,去找无鸢。”
“好。”彻底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良钥感激的点了点头,应允下来,
“好,我一定照做。”
“还有。”似乎对良钥极其不放心,于绯诗多加提醒一句,
“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务必要记清楚。而且,一定要做到。如果你想你跟慕婉不再有任何的阻碍的话,明白么?”
“明白。”笃定的点下头,良钥坚定的答。
“好,那你多加小心,我先回宫了。唱戏总唱完一整场的。”确定下良钥这边没有大碍后,于绯诗轻飘飘吟出一句,随尔转身走出门口。
见的于绯诗走出来,点红跟怀袖忙忙跟了上去。玉阳王府在门口伺候的奴才们也迎了过来,于绯诗撇过头,脸上又聚上来时的忧伤神色,压抑着声音跟玉阳王府的奴才们道,
“好好照顾你们王爷,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心里是最不好受的。”
“是,娘娘请放心。”齐声应下于绯诗的话,下人们纷纷低下头。
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微的叹下口气,于绯诗才是踏出玉阳王府的大门。
回到宫里的时候,还没有入夜,天色呈现出一片濛濛的青色。看的人心中很压抑,拧着柳眉,维持着哀伤的神色,于绯诗回到芳华宫中。等到入夜的时候,悉悉索索的有消息传过来,说是玉阳王为王妃的死,喝的酩酊大醉,大闹了灵堂,此时又醉的不省人事了。
而玉阳王府中,王妃已死,侧妃又被皇后接到宫中养胎,连个主事的都没有,已经乱成一团。
听到这些个消息的时候,于绯诗隐隐在眉梢拉开一弯浅浅的弧度。启唇跟身边的怀袖道,
“怀袖,随我去一趟昭元宫。”
“是。”没有问于绯诗缘由,怀袖躬着身子,立即就答。
消息能够传到芳华宫,岂会传不到昭元宫。皇后正伤着神,就听的门口的宫人喊着,
“于妃娘娘驾到!”
还没等的皇后起身去相迎,于绯诗的身影已经火急火燎的进了昭元宫。脸上的布着从玉阳王府中带回来的哀色,“噗通”的就跪到皇后的跟前,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斗胆,求皇后娘娘救救玉阳王府吧。”
收回自己脸上的难色,皇后苍忙起身,扶起于绯诗跪下的身子,道,
“妹妹快请起,何处此言?”
顺着皇后的搀扶,于绯诗站立起身。眼泪不受控制般吧嗒吧嗒的又落下来,红唇晕开泪意,微微轻启,
“如今慕婉她……”话还没说完,余下的话尾哽咽在满脸的泪水里,于绯诗几乎泣不成声。稍稍缓下,才是继续接着道,
“慕婉她遭逢不测。良钥他跟慕婉感情素来就好,遇上这样的事儿,整个人就跟没了魂儿一样。早上臣妾去王府的时候,他已经不好了,没想到晚上的时候,那边的奴才来传话。已经闹的不成样子了,再这样闹下去,可如何是好?”
说着,于绯诗恍如没有了主意一样,朦胧着泪眼询问着皇后。
“哎,玉阳王妃怎么就……”随着于绯诗的话落,皇后叹出一口气,促狭的凤眸底拧起一丝掩不住的难色。摇了摇头,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哎,罢了罢了,玉燕,你去将玉阳王侧妃请过来。”
“是。”一直侍奉在皇后左右的玉燕应命,福了福身,退出宫门。
玉燕再回到大殿上时,郑怡媛正跟在她的身后。走到皇后跟于绯诗跟前,动作颇为僵硬的欠了欠礼,
“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给于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皇后淡淡的答。
“侧妃身子不便,万不可多礼。”伸手过去扶着郑怡媛因显出肚子而笨重的身子,于绯诗抹去脸上的泪,答。
“谢娘娘!”任由着于绯诗将自己搀起,郑怡媛点了点头。
扶着郑怡媛到一旁的木椅上坐下,于绯诗等着皇后开口。
似乎想了一会儿,阖了阖眼眸,皇后复睁开时,眼中已然一片清明。与郑怡媛及于绯诗道,
“如今玉阳王府中遭此巨变,府中切不可无主事之人。侧妃既然是玉阳王府的侧妃,总归是不能是置之事外的。玉阳王侧妃,本宫打算将你送回玉阳王府主持王妃的丧礼事宜,及照顾王爷,你觉得如何?”虽说是用着询问的语气,但皇后的语调中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王妃出事,王府上下哀痛。王爷伤心失神,妾身本该担起这些责任的。一切就皇后娘娘了。”心中也明白了皇后的想法,郑怡媛当下点了点头,应下来。
“那好,今晚本宫就派人你出宫。”见的郑怡媛答应下来,皇后转过身,看着郑怡媛。再开口。
“有劳皇后娘娘!”撑着大起来的肚子,郑怡媛也站起来,回应着皇后。
“嗯。”颔了颔首,皇后的眸光看向了回到自己身旁的玉燕,
“去,准备车驾,送玉阳王侧妃回王府。”
“是。”玉燕应命,欠了欠身,退出宫门。
等了一会儿,玉燕走进来回禀着皇后,说是车驾已经备好,有请侧妃上车。皇后跟于绯诗便陪着郑怡媛,走出昭元宫的大门。扶着郑怡媛坐上了回王府的马车。
像是还不放心,于绯诗嘱咐着跟随的婢女们,
“侧妃此时可不同于寻常,你们可要细心照顾着。万不可出了任何的岔子,可是听清楚了?”
“奴婢遵命。”齐齐给于绯诗欠着礼,宫女们齐声回答。
得到保证后,于绯诗才算安心下来,退到皇后身旁,目送着郑怡媛的车驾离开。直到郑怡媛的车驾已经消失在凄迷的夜色中,于绯诗才是收回视线。折身,又一下子跪在皇后跟前,
“娘娘大恩大德,臣妾误以为把,请娘娘受臣妾一拜。”
“妹妹这是做什么?”没有料到于绯诗会有此举,皇后急忙俯身将于绯诗扶了起来,
“使不得,万万的使不得。”
在皇后的搀扶下,于绯诗站起身来,一边开口,一边又是泪流满面,
“慕婉是臣妾的义姐,那么玉阳王便是臣妾的姐夫。如今慕婉一走,玉阳王府乱成这般。亏得娘娘深明大义,臣妾不甚感激。”
“妹妹又说傻话了。”受下于绯诗的大礼,皇后谦应一句,
“若说来,玉阳王亦是本宫的妹夫,玉阳王府本宫自是不会不管的。妹妹多礼了。”
而后,又是寒暄了一阵,见着天色已晚,于绯诗才是跟皇后告别,返回自己的芳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