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被秋光染红,漫盖在寂静的深山上,触目望去,皆是一望无际的灿烂。
斜过晨光的日头从天边霭霭的打下来,似笼着轻雾。渡在宣无亦的身上,如幕清辉若烟云拢月将他的身影层层裹住。颀长隽挺的身子骑跨在高头白马上,白衣黑发,临沐风中宛若天上的神祗踏风而来。
心中思量圈圈,滚涌如浪潮,在宣无亦心底泛起波涛。
清晏子的话像是警醒之言,不停的在宣无亦耳边回旋不绝。
年幼时候落下的孤苦无依,独享的无力之感早已随着自己的强大消失的无影无踪。唯独对于亲情的渴望,一直不曾停歇。
或者说,他的心底一直在寻求着一个解释,一个将他丢弃,将他抛下的合理解释。
越是这样想着,心里就越发的着急。紧紧拿过手上的缰绳,宣无亦重重的抽打在胯下骏马的身上。疼痛的刺激下,骏马嘶鸣一声,速程加快几分。
临近夜幕的时候,终于赶到五里坡。
来到这里,离的京城就近了。预计明日午时,便可入城。
心里微微安定下来,宣无亦翻身下马,将骏马绑好在一边的树干上。寻一出平旷的空地,捡来几把干柴,在地上升起火。
尽管还没有入冬,但是秋季的夜晚,风也变的很凉。好在宣无亦自小练习武艺,这点寒风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看着天色慢慢暗下来后,宣无亦草草吃些干粮,自马肚子上挂着的袋子里掏出一根绳子,绑在两棵大树之间。
轻身一跃,宣无亦利索的跳上绳子,双手托在脑后,在绳子上安歇起来。
走南闯北许多年,对于五里坡的地形宣无亦还是非常熟悉的,清楚的知道这方圆百里之内,根本没有人烟。
天黑路静,不好赶路。宣无亦边只能在野外找个地儿了了歇一下,小憩一会儿,好让明日有精力继续赶路。
于是,不再做多想,宣无亦闭上眼眸,小心睡去。
睡到夜半的时候,耳中传来的细微轻动声将宣无亦从浅眠中拉了醒来。练武之人的触感向来灵敏,哪怕是在熟睡,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让其从梦里醒来。
蓦然睁开眼后,宣无亦从绳子上一跃而起,于半空中翻过一个跟头,翩然落在鬼鬼祟祟的躲在一棵大树后头的人身后。一直不离手的长剑在夜空中闪过一道银光,速然脱手,横截在那人脖颈间,
“什么人?”眸中冷色迸现,宣无亦冷冷的问着。
“是我。”泠泠的女音咏出轻微的一声慌呼,转过头来,惊慌失措的清眸中映出宣无亦愕然的影子。居然,是云箴。
“师妹?”夺出口一句呼唤,宣无亦立马拿开隔在云箴脖子上的长剑,将云箴拉到自己的跟前,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来,
“可有伤着哪儿?”
“没有,我没事。”对着宣无亦摇了摇头,云箴轻轻的答。
当真确定下来云箴没有受伤后,宣无亦担忧的脸色才是暗沉下来,盯着云箴的脸,漆黑胜过夜空的眸子浮着浓浓的苛责,
“胡闹,你怎么跟出来了,云重呢,他居然也让你出来。”
“不管他的事儿。”听的宣无亦开口就在指责云重,云箴心中知道,其实宣无亦想指责是她自己。于是踱步上前,临至宣无亦的颔下面对着他,为云重辩解着,
“我趁他们睡着的时候溜出来的,他们都不知道。”
“胡闹。”云箴不说还好,一说宣无亦脸上的苛责立即变成隐约带着怒意的严喝,低吼出声,
“晚上夜路难走,你年纪尚轻,武艺又不精。若是遇上别有心思的人,你当如何?”
“师兄,你是在担心我么?”努力的从宣无亦眼中找出对自己的那一抹关心,云箴自顾的无视着宣无亦的怒意。在嘴角咧开一丝开怀的笑,云箴轻轻吟出口。
“师妹。”此番模样,宣无亦也是无可奈何,
“罢了,既然来都来了,找个地方让你歇着。明日我找人送你回江南。”
“我不回去。”明白过宣无亦的意图,云箴倔强的反驳起宣无亦心底的安排,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就算送我回去,我还是会自己出来的。”
“你……”对着云箴的固执,宣无亦突然感到素手无策起来。只好摇了摇头,
“先睡吧,明日再说。”
云箴的武功没有宣无亦的高深,在绳子自然是睡不稳的。怕她摔着,宣无亦从挂在马肚子上的行李袋里拿出几件衣裳,打开铺在地上,靠在篝火旁为云箴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床。怕林中会有毒虫出没,宣无亦还特意在周围洒上防毒虫的药粉。
做好一切后才是跟云箴轻声道,
“睡吧。”说完,自己则是跳回到绳子上,负手躺下来。
云箴安静的躺在地上,火光映着她的脸,清漾的水眸中浮闪着深沉的情意。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宣无亦的身影上离开过,看着看着,宣无亦在身旁的安定感让云箴的心安稳下来。慢慢的阖上眼,云箴逐渐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宣无亦正在收拾着东西,云箴站起身走到宣无亦的身旁,要给他帮手。没等的云箴开口,宣无亦已经感觉到她的靠近,从袋子里掏出一块干粮递到她的跟前,
“吃点东西吧,荒山野岭的也只有这东西了。”
“好。”只要能在宣无亦身边,于云箴而言哪怕吃的毒药,她都是觉得是美味佳肴。接过宣无亦递过来的干粮后,云箴二话不说就往口里塞。
等的云箴吃完,宣无亦又给她递了一个水夹子。
待的云箴吃饱喝足,宣无亦才爬上马。
而云箴的马则因为昨晚要靠近宣无亦,放在离林子极远的地方。眼前的情况,只能两个人共乘一匹。
“来。”两人本就是师兄妹,虽说是男女有别,可眼下的情况宣无亦也顾不得那么多。居高临下的从马上伸出手给云箴,将云箴拉上马背。
一路过去,走出林子的时候,林子外头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云箴骑来的那匹马的身影。
“它,好像跑了。”看着空荡荡的四周,云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算了,我们就同承一匹吧。”没有马,又不可能赶的云箴回去,宣无亦只能将云箴一起带到京城。
听的宣无亦的话,云箴立马就明白过来,心中一阵狂喜。
偎依在宣无亦的怀中,感受着身后不时传来的稳健心跳,云箴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将自己沉迷在宣无亦的臂腕中,云箴好似做了一个梦,好美好美的梦。让云箴忍不住要沉醉其间,不愿意苏醒。
但是,只要是梦,总有醒过来的时候。
尽管云箴的出现拖延了宣无亦的速度,两人还是在入幕的时候赶到京城。
接到清晏子传来的消息,古二已经在城门口等了许久。看到宣无亦跟云箴策马而来,古二立即就迎接上去,双手抱过拳头,行着江湖的礼数,
“阁下可是宣无亦宣公子?”
“正是在下,阁下是?”回以对方一个同样的礼,宣无亦凝着眸,看着古二。
“在下古二,承清晏子前辈的邀请,在此等候公子。”古二如实的回答。可在清晏子的传信中,说的是宣无亦只有一人前来。此时看见宣无亦的马上还坐着云箴,一时倒是有些不解,
“公子,这位是……”
没等的古二说出心中的猜测,宣无亦赶忙的出口拒绝,
“是我师妹,云箴。”
“云姑娘好。”接着宣无亦的话,古二即刻就朝着云箴行过一个礼。
“古公子好。”朝着古二点了点头,云箴当是回礼。
客套完后,宣无亦翻身下来,既然古二是自己师傅的朋友,宣无亦心中自然是没有任何怀疑的。下马后,顺手将云箴也抱下马。
此地毕竟是京城,不好太过招摇,所以宣无亦牵着马与云箴一起跟着古二走入城中。
一边走着,古二一边给宣无亦说起清晏子交代自己的事情,
“清晏子前辈嘱咐在下,说宣公子乃是来寻找自己的身世的,让在下一定要好生的帮助公子。现下,就请公子随着在下去寒舍,让在下尽一下地主之谊。往后的事情,我们再做打算,公子你看如何?”
“既然是师傅的安排,那一切皆是听阁下的,有劳了。”不疑有他,宣无亦点了点头,将古二的提议应允下来。
一行人走到古二的别院,古二让下人给宣无亦还有云箴都安排了住处。
云箴到底是姑娘家,跟宣无亦又无名分,顾及着云箴的名节,宣无亦特意请求古二给云箴安排一处院子。
懂的宣无亦的心思,古二将云箴安排到宣无亦隔壁的院子里头。
等的宣无亦还有云箴两人皆是安置下来后,古二借故让人带着云箴在别院中到处走走,而将呆在宣无亦房中的云箴支开。合上房门后,古二走到宣无亦的跟前,诚恳的朝着宣无亦行过一个大礼,
“一直仰慕公子一剑封喉的大名,今日能够得见,实乃是三生有幸。”
客套的话听的太多,却也不得不虚虚的回应一下,何况此时还是在人家的地头上。双手抱起拳头后,宣无亦屈身回过古二一礼,
“阁下客气了。”
“既是如此,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行过虚礼后,古二遂尔将自己的请求给表明,
“在下最近遇见一件极为难办的事情,在下远房的妹妹得陛下荣宠,得以入宫陪伴君侧。但是公子你也知道,伴君如伴虎,后宫的局势更是纷杂。为了表妹的荣宠不衰,在下只能违心做一些事情。得知公子一剑封喉的威名,在下还想请公子帮在下除掉一人。”
“除掉一人,宫里的人?”算是听明白古二的意思,宣无亦紧紧的拧起眉头。
他素来做的是杀人的交易,不管杀谁,只要付得起价钱他都是无所谓的。此番听的古二说要杀宫里头的人,又想起师傅说的,自己的身世恐会跟皇室有关。宣无亦就忍不住有着另外的计较,还有考量。
“公子放心,在下知道规矩的,只要事成,在下定会付公子一千两黄金。”误以为宣无亦是怕自己不知道规矩,没等的宣无亦眉头舒展开,古二接着道。
“一千两黄金?”倒是极好的价钱呢,宣无亦心中忍不住一动。当然,并不是为古二的一千两黄金,而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人会让古二舍得花这般大价钱,去买他的命。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又念着古二将是在京城要帮助自己的人,宣无亦点头应下来,
“好。”